第2章文物修復師
傅家老宅,傅家公館內。
“一直聽老胡提起你,今天可總算是見到你了。”傅南笑眼垂着,眼紋稀疏,親手斟茶遞給剛剛落座的黎煙。
周圍的傭人看呆了眼,生平第一次見到傅老爺子這麼客氣這麼友善的對一個來做客的女人。
整個京城乃至全國,誰不知道傅家老爺子易怒涼薄,放眼整個國內,就找不到幾個能讓他低眼瞧上的人,親孫子傅司琛都沒這個待遇。
還親手斟茶,不親手往他臉上潑茶都是好說話的了。
黎煙冷淡慣了,不習慣這些寒暄,抿了口茶,精緻的眉頭被侵入口腔的澀味皺了下,直問道。
“師父說是您珍藏的北宋汝窯碎了?”
“是。”傅南牽強笑答,提起自己那無價之寶心裏都是淚。
“養的傻狗認錯碗了,那天又餓的着急,看到展示櫃裏的碗有點像,狗腦袋就直接撞上去了。然後……”展示櫃裏的寶貝就跟着一起碎了。
說完,花園那邊“嗷嗚”一聲。
黎煙側目看去,一隻養的肥胖的阿拉斯加被栓在花園鐵藝欄杆上,狗臉哀怨。
確實是條傻狗。
黎煙收回視線,看到傅南擺手,傭人端着個手臂長的錦盒上來,打開,裏面是天青色釉混着玻璃的碎片,碎片大小參差不齊,明顯小的碎的更多,應該是撞上玻璃時候的二次碰擊導致的。
傅南有些緊張的看着還在觀察錦盒的黎煙,聲音有些顫問:“黎丫頭,有把握嗎?”
汝窯傳世品極少,歷代視為稀世珍寶,現存的數量極少,親眼見過的人都不多,能修復的人更少,尤其是,現在還碎成了稀爛。
黎煙打量的視線頓了下,說:“叫我黎煙就好。”
教導她幾年的師父都是喊小黎。黎丫頭……還還是第一次聽。
“叫黎丫頭不生分嘛。”傅南完全一副老頑童厚着臉皮耍無賴的樣子。
捧着錦盒的傭人差點被他這副面孔嚇的手抖。
救命啊,把一向嚴肅的傅老爺子這主動黏人的樣子拍下來發到網上那能成為世界新聞吧。
“這汝窯是我們傅家的傳家寶,世界大戰都沒粉碎它,要是沒在我這代,我真是無顏去面對傅家的列祖列宗啊。”
傅南唉聲嘆氣又伴着哭腔,好像黎煙不說有,他就隨時能掉淚珠子似的。
“……”
黎煙嘴角抽了抽,來之前,師父只說了錢多人傻不麻煩的。
“爺爺,那就是奶奶送給你的定情信物,還是你單方面認為的。有必要這麼嚇唬人家小姑娘嗎。”
門庭外傳來低沉卻格外有韻味的男聲,黎煙認出,是傅司琛。
耳邊飛速擦過一陣疾風,黎煙合上錦盒,抬眸時傅南的臉色已經黑成鍋底,手上還拽着個抱枕,顯然,剛剛從耳邊飛過去的是這對花抱枕的另一半。
“你個狗崽子!叫你去機場接人你倒好!讓人家自己先回來了!”
看着傅司琛躲過那個抱枕襲擊,傅南拎起手裏這個抱枕再次扔去,這次傅司琛接個正着。
傅司琛本來挺無所謂的,但是聽到狗崽子三個字后,下意識的看了眼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的黎煙,見她沒什麼反應,才收回視線,把抱枕扔回傅南身邊。
“您先搞清楚狀況再罵人。”
哪是他不願意親自把人送回來,分明是人家不願意。
傅南拽起抱枕又扔過去,沉着臉滿臉怒,“你就不能開車跟在人家黎丫頭後面一起回啊。開車沒人家小姑娘厲害,你還覺得自己挺厲害是吧。”
跟剛剛溫聲細語對黎煙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傅司琛:“……”
“黎丫頭啊,你看看這……?”注意到黎煙的視線,傅南立馬柔了臉,彎着笑眼,小心翼翼問她。
“48小時。”黎煙淡定回答。
“真的假的?!就48小時就能跟沒碎之前一模一樣了?!”傅南驚喜到想歡呼。
“嗯。”
傅司琛挑眉,國內文物協會的頂尖教授都說沒可能修復如初的,她還誇下海口,48小時就能恢復如初?
這牛皮都快被她吹破天了吧。
老爺子從哪找來的這麼不靠譜的人的。空有一副皮囊,內里全是缺點。
傅司琛想到剛剛在機場的發生的,越覺得火大,抬手,扯鬆了些領帶。
打探的眼神完全不避諱的直視在黎煙身上。
傅南不知道站在他身邊的“狗崽子”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只顧着讓下人拿來支票本,又拿來計算器。
“老胡跟我說了你的規矩。先付一半的錢再動手。一分鐘五千的話……”
蒼勁的手指在計算器上敲着,還差最後一個等號,黎煙先開了口:“一千四百四十萬。定金七百二十萬。”
傅南手頓下,碰上等號,得出一樣的結果,然後就笑嘻嘻的擰開鋼筆毫不猶豫的在支票上寫下數字。
傅司琛擰眉,眼見老爺子跟被人下蠱似的,伸出手攔住。
“我倒沒聽說過修復文物的還有這規矩。”
笑眼含着涼薄睨向黎煙,明顯的不信任。
黎煙毫不心虛的迎上他的視線,殷紅的唇微微勾起,不屑冷笑:“果然,頭髮長短並不能代表見識少。”
邊上傭人紛紛震驚。
敢嗆少爺,這是活的多不耐煩啊。
傅司琛怔了下,緊繃的下頜線在瞬間變的不是太好看,冷厲的臉上氣出絲絲滲人的笑意。
他按在老爺子的肩上,冷聲裹笑反問她。
“沒聽過黎小姐的大名,不知道黎小姐出自哪位大師門下?”
“區區野路子,不值一提。”黎煙明顯不想跟他過多交流,單手拎起黑色背包,起身:“傅老先生,有需要再聯繫。”
冷冰冰的道別已經明顯不耐煩。
“誒誒誒!黎丫頭!別走!”傅南趕緊留住人,氣的一掌拍在傅司琛屁股上:“不孝孫!這是你胡爺爺的關門弟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等了多久才把人家請來嗎!”
傅司琛尷尬后躲了下,視線下意識的看向黎煙,手往後下擋着,立馬反應過來又伸前。
不知道有沒有被她看到。
不過……胡爺爺?
“胡爺爺唯一的弟子不是……”腦袋裏關於胡生弟子的傳聞飛速轉動着,現在才緩慢的意識到傳聞那些形容詞組合起來就是個四不像。
傳聞的里唯一重合的只有一點。
是個女的。
眼前的黎煙,很明顯就是個女的。
“……”
“不是什麼?趕緊給我道歉!叫你找人找不到!我自己找到了你還給我攪黃!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的!養的狗撞碎我的碗,你還給我瞎搗亂!”
傅南氣的跳腳,擰着傅司琛的耳朵就是一陣罵。
人和狗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黎煙冷漠看着眼前快扭在一起的祖孫倆毫無波瀾,花園牆角的還響起“嗷嗚嗷嗚”的狗叫聲助興。
黎煙扭頭看去,沒忍住笑一聲,雖然很快抿住,但這一幕還是被傅司琛迅速的捕捉到。
陽光下女孩的笑彷彿被鍍上層金色的光芒似的。
晃眼的很。
就是笑起來沒好意。
傅南這邊手不鬆開傅司琛的耳朵,一邊拉住黎煙匆亂解釋着。
“這孩子從小腦袋裏就缺根筋,叛逆期十幾年了都沒結束,回頭我就收拾他一頓!這樣,咱也不定金不定金的了,我直接全款給你!”
“……”說什麼什麼不聽。
到底誰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