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大海」是母樹給予我們唯一的啟示。」
精靈帝國的冕下停留在了祭司殿的枝丫之下。
這讓她看起來幾乎要和那裏融為一體。
「您……」
「不需要使用敬稱,叫我伊迪絲就好,」女性精靈說道,「對於你而言,我也只是一個前輩而已。」
不論從位格還是地位來講都是這樣。
「蘭諾。」
蘭諾並沒有拒絕精靈冕下的好意。
這個時候母樹主動編織出了兩個椅子,中間藤編的桌子上面放了兩杯新鮮的汁液。
「是母樹的特產,我想我們有很多的話要說……所以還是坐下來講吧。」
伊迪絲這樣說道。
蘭諾捧起來了那被果汁,味道還算不錯,思來想去他都覺得精靈帝國沒有在這裏毒殺掉他的必要,所以他慢吞吞的喝掉了。
「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
伊迪絲說道。
毫無疑問在長生種之中這個精靈看起來也是年長者,儘管從容貌之中無法顯現出來,但歲月自然有歲月流淌的氣息在。
「是有很多……但並不是那麼的急切。」蘭諾說道。
他還是願意先聽一聽精靈究竟要告訴他什麼的。
「母樹的啟示很少出錯。」伊迪絲說道,「在海妖帝國第一次失去王冠的時候,母樹給了我們警告,我們曾經認為我們將永遠失去我們的盟友,但不論如何他們靠着自己堅持到了今天。而在一年以前,我們再一次尋求母樹的指引,母樹將我們引導向了大海。不論是我們還是森海幽蘭的朋友們都不曾想到向著大海的指引最終指向的是失落的冠冕。」
但結果已經擺在了這裏。
「那麼,你們是為了什麼才會去尋求母樹的指引呢?」蘭諾問道。
「敏銳的問題——」伊迪絲微笑了一下,「母樹的每一次啟示都非常珍貴,而這一次,我們詢問了一個未必會有答案的問題。關於無盡星空的未來——以及黑潮,我們並沒有公開啟示的意思,好在只是將場地改變到大海之上並不算是什麼過分的請求,況且提出要求的是精靈而不是海妖。啟示是一個類似於……撞大運的過程,說實在的我們也不知道啟示會在什麼時候應驗,所以只能儘可能地創造着條件。」
如果是深海種,那麼多少就要被人懷疑居心問題了,但精靈的話他們又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做什麼文章。而啟示的最終應驗,本來也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問題。
「無盡星空的未來……」
「無盡星空沒有過去。」
精靈之王像這樣說道。
「在我們有意識以來,在我們認識世界以來,我們就在沒有停歇的和黑潮戰鬥着,對於所有種族而言這都是一件令人疲憊的事情吧。況且這樣的戰鬥並不是從這個世界開始的。」
「看來精靈帝國記載的歷史比我想像的要更多。」這和觀察者告訴他的那些內容是一樣的。舊世界的崩塌之後,和黑潮的戰鬥在無盡星空繼續。
「是的,因為母樹的緣故我們得以保存下比森海幽蘭更多的記載內容。」精靈仰頭說道。
「母樹是什麼樣的存在?」蘭諾有些疑惑地問道。
說實在的精靈母樹的存在似乎已經是無盡星空默認的一件事情,而牽扯到幻想種的時候大家也都默認了不講科學,所以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但是不論怎麼想一個能給啟示的神棍樹也很奇怪啊!
「在最初,母樹是所有精靈誕生的地方,也是庇佑着所有精靈的地方,母樹就是風元素的聖地——但後來,我們選擇離開了母樹的懷抱,建造新的城市,開始向外交流。這一切都是被迫的選擇,來自於深海的朋友們比我們或許更幸運一點。」
「你是說森海幽蘭……」
「森海幽蘭作為水元素位面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母樹的核心卻並不是這樣的,所以我們沒有辦法。」精靈之王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只能尋找出路,一直到今日,儘管依然歌頌着偉大的母樹,但我想有些精靈們已經忘記了母樹之下的日子。」
精靈們開始有了變化,這是非常正常的,甚至這中間會發生的各種變故都也不過是在面對巨大的變革的時候理所當然發生的事件。
蘭諾頓了一下說道:「森海幽蘭未必比精靈帝國更幸運。」
直到現在還保持着完全自閉狀態的森海幽蘭和精靈比起來誰更幸運一點,的確是一件說不準的事情。
「也許。」精靈冕下沒有再說下去。
這件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森海幽蘭的平靜建立在海妖們的痛苦之上,精靈帝國又何嘗不是經歷過巨大的變革,才磕磕絆絆變成了今日的形狀。
「母樹曾經是我們祭祀的對象——直到現在,也依然保有着神秘的特性。」伊迪絲最後這樣解釋道,「所以我們無休止的向母樹祈求着,即使明明知道我們已經失敗了一次。這一次,慷慨的母樹再一次給了我們指引……也是最後一次指引。」
蘭諾的面色猛然一變。
所謂神秘的特性也許和神性有關,但是伊迪絲的意思是,精靈母樹已經再也不能給出啟示了?!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對於整個無盡星空而言都是這樣,神秘的特性在漸漸消失,強大的幻想種的血脈日漸凋零……並不僅僅在精靈帝國,在聖龍和血靈都是這樣。」
蘭諾驟然想起來曾經在聖龍帝國和隊友們的簡單的談話,的確,聖龍帝國已經再也沒有白銀之龍,黃金龍里也只有姬烈陽是最後的純血,藍寶石同樣如此,只不過聖龍家大業大,才沒有顯得頹勢那麼明顯。
血靈帝國他不熟,而森海幽蘭則是因為此前的變故所有沒有人有心情來探究這樣的事情,不過精靈冕下既然這樣說了,那麼精靈帝國一定也是這樣。
「我們正在最後的終末之前。」
伊迪絲微笑着說道。
她的笑容讓蘭諾有一點恍惚,過了一會兒他才想明白因為這個笑容像極了某一刻的觀察者——但觀察者卻是那麼的冷漠。
「我想存活下去會是所有種族的願望,但是如果不能繼續,那麼直到最後一刻,作為回歸母樹的枝葉,我依然甘之如飴。」
是的,這位精靈之王依然是如此的淡漠,她當然願意戰鬥到最後,但從蘭諾的角度來看伊迪絲可能早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我可沒有辦法甘之如飴啊。」蘭諾輕輕嘆息了一聲。
如果他也能夠自然地面對這一切的災厄的話,那麼從一開始他就不會接下冠冕了。
「所以,母樹才會將大海作為未來的指引吧。」伊迪絲這樣說道。
蘭諾沉默了一瞬。
「為什麼這樣悲觀——對於黑潮,你們還會有別的研究吧。」
「很遺憾。」伊迪斯說道,「從過去到現在所有的研究里,所有種族已知的情報之中,黑潮暫時都是無法匹敵的,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和黑潮僵持着,但是和黑潮之間的戰鬥本來也是在供給黑潮的養分,星際戰場的範圍一直在擴大。」
這是沒有必要公開給整個無盡星空的內容。
「那麼,黑潮的來源呢?」
「即使是在舊日,我們也依然並不明白這件事情,黑潮帶來的毀滅是突然的,是幾乎無法抵抗的,我們付出的是一個世界的代價。」
蘭諾沉默了一瞬。
其實這件事情他早該心知肚明,而且明明並非不了解的,他甚至還見過了對於黑潮無可奈何的舊世界。
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依然只能沉默。
然後他才緩緩地說道:「我會想去星際戰場看一看。」
這依然是他的願望,也是他在許久以前就已經計劃好的事情。
精靈冕下的面容之上閃過了一絲訝異,然後是瞭然,「已經許多年沒有任何一位王參與到戰場上的戰鬥之中了。」
但如果是啟示引導給她的海妖的王者,她也並不為此感到意外。
精靈母樹在這個時候似乎又添滿了一杯新的果汁出來,讓蘭諾感覺很微妙——
雖說母樹有一種智能家居的感覺,但是智能家居好像有着過度的智能的時候總有一種它會想要暴起搞智械革命的感覺,太奇怪了。
「母樹很喜歡你。」
伊迪絲這樣說道。
「呃……謝謝。」蘭諾發覺他被母樹的枝葉蹭了蹭。
「我還有一個問題。」他垂眸說道,「有關流浪者,精靈帝國知道多少?」
「流浪者?——是那些星盜們?」伊迪絲看起來對此一無所知,「抱歉,我們幾乎沒有任何的了解,精靈帝國和他們沒有衝突。」
這麼說來,流浪者之中的組織至少和精靈帝國是沒有牽連的。
蘭諾並不意外這件事情,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懷疑過幾個幻想種帝國,此時只不過是確定一下精靈帝國是否有新的情報,又是否了解那些反叛軍。
「那麼,曾經的帝國反叛軍,以及那位弒君者——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呢?」蘭諾輕輕問道。
「自由之風……」伊迪絲嘆息了一聲,「對於我們而言,那的確是並不算光彩的往事啊。」
「我在月亮海上的時光里見過他。」蘭諾沒有隱瞞她。
「想必那也不是什麼美好的經歷了,」伊迪絲似乎了悟一切。
「我想這中間有我們的錯誤,而在那個時候……因為我們共同的無奈,就這樣帶來了最終的悲劇。」
從伊迪絲的角度來講,似乎她並沒有許多對於希爾德加德的恨意或者不滿,而且坦然承認了精靈的問題。
蘭諾意識到不知道是精靈帝國從上到下都是這樣的還是越是接近母樹的精靈越是這個淡泊的樣子,當然作為精靈的冕下伊迪絲有這樣的一個狀態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是,即使伊迪絲有着這樣的態度,在精靈帝國的範圍內希爾德加德依然是只有污名的存在。
「對於精靈們而言,自由之風的最終消亡,已經是三千年以前的事情了。」
而有關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剩下的故事,也只有在精靈之王這裏,才能有一個真正的完整的版本。
*
在月亮海上的時光之中,蘭諾所見到的只是在一切發生之前的希爾德加德。
正如那張筆記之中所言,當奇怪的病症在下城區蔓延,叛逆的小少爺最終還是違背了兄長和老師的囑咐,然後見到了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和蘭諾見到的路錫安娜之間只是差了姬明玉的催化而已。
來自於無盡星空另一側的問題被深深印在希爾德加德的腦海之中——
冠冕是什麼?
冠冕因為什麼而存在,又為誰垂憐?
在當時的幻想種之中沒有人會思索這樣的問題,希爾德加德本就是一個異類。準確的來說,會在下城區流竄的希爾德加德本身就是異類之中的異類。
只不過在當時沒有霜月家族的添油加醋——而希爾德加德,一直以來被掛着任性和不講道理的標籤的自由之風小少爺終於學會了沉默和委曲求全。
他不再詢問誰,不再找誰要一個答案,而是在災難之後把所有的問題都埋藏在自己的心底。
然後,他按照被期望的那樣做了一個合格的祭司,在那之後,精靈帝國開始了漫長的軍團改革。
家族軍團被拆分,成為了現在的七大軍團,希爾德加德用所有人都信服的戰績成為了第一軍團的軍團長。
那時人們感嘆着自由之風的浪子的最終悔悟,驚嘆於希爾德加德不輸於其兄的天賦,但沒有人知道希爾德加德一直壓抑在內心之中從未忘懷過的那個問題。
還有那座城市。
蘭諾捏着那本精靈帝國的歷史書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一些。
他無法想像他認識的那個高傲又自由的希爾德加德究竟是如何走到這一日的。
又是如何,在成為了軍團長之後,毫不猶豫地,背叛了精靈帝國當時的冕下。
正如一切故事之中的結局,希爾德加德殺死了當時的精靈冕下,但很遺憾他並沒有達成他的第二個目的,即奪去精靈帝國的冠冕,然後就是漫長的逃亡,而在那個時候——
追捕希爾德加德的是郁特里羅·自由之風。
這對兄弟最終依然走上了這樣的結局。
希爾德加德孤身一人,最終逃亡流落在孤獨的荒星之上,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多年以後,第一軍團分裂出反叛軍,號稱繼承了希爾德加德的遺志,和祭司殿進行着激烈的鬥爭,險些將精靈帝國分裂。
「那個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伊迪絲這樣解釋道,「我們的確發現了我們的錯誤,至少在面對黑潮病的這件事情上……我們對祭司殿,對軍團都進行了變革,有很多直到現在也沒有辦法落筆的故事,或許要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她的語調很平靜。
蘭諾恍然意識到這位精靈冕下是真正從精靈帝國分裂的變局和改革之中成長起來的王者,伊迪絲什麼也沒有說,但想也不用想那個過程一定很血腥。
「而……出於一些原因,我也沒有辦法公佈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的真正的往事。」
伊迪絲沒有明說她的理由。
但不難猜測,希爾德加德所做的一切誠然情有可原,但是要公佈這一切首先就是要公開祭司殿存在的問題,然後又不可避免地牽扯到了母樹和冕下的合理性,對於一個掌權者而言這毫無疑問並不是一件好事,也沒有必要。
更何況,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也不是完全正義的,在他成為第一軍團的軍團長的過程中,似乎也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這個精靈的一生都註定了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他生於自由之風,也給自由之風帶來了毀滅,他不知道希爾德加德是否後悔過,但希爾德加德並沒有回頭。
然而在蘭諾所有的記憶里,不論如何,有關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他無法忘記的永遠都是那天在小船上偷偷看着哥哥的尖耳朵精靈。
那個時候他不是弒君者,不是通緝犯,不是被咒罵的自由之風,只是一個滿懷期待的少年而已。
希爾德加德可以成長為一個祭司,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戰士,可以作為母樹的守護者,最終他選擇了成為弒君者。
「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蘭諾放下了有關希爾德加德生平的那張紙,「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坦然地向整個無盡星空公告。」
並不僅僅是希爾德加德,還有更多的故事……包括海妖們本身的那些過往,包括安度西亞的故事。
伊迪絲點點頭,然後她忽而問道,「你願意來書寫希爾德加德的樹葉嗎?」
蘭諾不解地看着他。
「精靈終將歸於母樹,他的一生作為枝葉留給後人,我們也沒有想到,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依然從未背棄母樹的懷抱。」
所以他依然作為葉子回歸了母樹。
但那片葉子到現在還是空白的。
精靈們不知道如何下筆,咒罵希爾德加德的精靈太多了,而即使了解那些往事,也很難真正去寫下希爾德加德的一生。
伊迪絲也並不願意下筆。
「那會是我的榮幸。」
蘭諾這樣說道,他當然不會拒絕。
母樹將那片幽綠色又帶着淡金邊緣的葉子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蘭諾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
森林中有歧路兩條,
他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
從此決定了一生的道路。
*
結束了和精靈冕下的談話,解決了一些問題,然後帶來了更多的問題。
但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麼多的不安,也沒有那麼多的猶豫了。
在和伊迪絲分開之前,蘭諾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自己最後的問題。
「你的狀態……是不是並不好?」
精靈冕下依然沐浴着母樹的光芒。
「萬事萬物都有代價。」伊迪絲這樣說道,「不必為我擔憂,有母樹的存在。」
她還可以堅持下去。
「這就是精靈面對黑潮病的代價嗎?」
伊迪絲沒有說話。
從這一點來看幾個幻想種帝國誰也沒有比誰好到哪裏去,聖龍以普通的公民為代價,精靈在慘烈的鬥爭之後將這一切傾倒給了母樹,森海幽蘭近乎於完全封閉然後將絕望賦予所有強大的海妖……也許只有血靈帝國好一點。
是真的,因為那些血族一點也不怕來自於精神之上的負面作用,他們又死不掉,發瘋也就是相互咬一咬而已。
祭司殿展開了一條道路,伊迪絲說道:「請回吧,有關星際戰場的會議上,我們會再度相見的。」
「再會。」
蘭諾揮了揮手。
他好像在這個時候才切實的回到了現實之中一樣,而迎接他的還是熟悉的海妖們。
提香,戈爾迪安,以及……
一個奇怪的黑髮海妖。
用奇怪來形容確實是有一點奇怪……但是不得不說蘭諾一時間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了而已。
「冕下。」
黑髮的海妖半跪下來,可是依然無法改變自己觸手狂舞的奇怪造型。
「海妖帝國第一軍團總指揮向您致敬。」
聲音很熟悉,在離開藍寶石海的路上聽到過。
這應該就是西境公爵了?
蘭諾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但是第一軍團又是什麼?
海妖帝國有這玩意嗎?
提香用眼神暗示他這是伊斯塔露自己封的——話說回來海妖根本就沒有軍團這種東西,不過伊斯塔露願意自己封一個也沒有任何問題。
「辛苦了。」
蘭諾想了一下說道,準備扶一下伊斯塔露的時候,發現伊斯塔露的觸手在無法控制的向著他靠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類型的海妖——讓他忍不住想到了希爾德加德非常刻骨銘心的那「來自於觸手的小煩惱」。
會是什麼?
就在蘭諾出於好奇心觸碰之前,他發現他被提香擋了一下,然後戈爾迪安惡狠狠地在伊斯塔露耳邊說道:「不要耍流氓,伊斯塔露。」
戈爾迪安順手把伊斯塔露拽了起來,非常粗暴。
似乎他們還是很熟悉的,而且從打打鬧鬧的姿態來看也是熟練至極,但是蘭諾還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什麼叫……不要耍流氓啊?
提香溫溫柔柔地看了過去,但是不明顯的殺意似乎在東境公爵眼中一閃而過,蘭諾還是覺得他最好當成自己的錯覺吧。
不然提香的形象可能會和伊斯塔露一起崩塌。
「王座號已經在待命了——不過說實在的我並不是那麼信任伊斯塔露的駕駛水平。」
提香說道,一邊自然地躲過了黑色觸手的抽打。
……自然到蘭諾都有一點懷疑他到底經歷了多少次才能有這麼熟練啊。
「您的隊友們已經回到了公館,我想他們應當還有話要說,不過現在並不是時候,您需要休息。」在他身後的杜維見縫插針說道。
「接下來……」蘭諾停頓了一瞬。
「不論您要做什麼,我們都會遵從您的意願。」提香俯身說道,「不需要解釋,不會有質疑。」
戈爾迪安和伊斯塔露做出來了和他同樣的表態。
甚至並不需要他們說出口,只是從冠冕的連結里蘭諾也能明白他們的意願。
「我知道了。」
他走在了前面。
「也許會有一個好消息……」
但是猶豫了一下蘭諾沒有說出來,他只是有一點感覺,但並不是那麼的確定,所以在這個時候他還是沒有告訴海妖們。
提香並不會追問,伊斯塔露看起來就是那種話不多的類型,戈爾迪安似乎在和伊斯塔露較勁,所以一個比一個表現得冷漠。
但那種想要接近的感覺卻又是那麼的明確,讓蘭諾都覺得實在是……過分了……
好像順順毛就能開心一整天一樣,尤其是伊斯塔露,他的每一根觸手都在光明正大地表示着求撫摸,和伊斯塔露冷酷的外表一點也不搭調。
蘭諾頓了一下,還是問道:「折月呢?」
提香的表情有一瞬的複雜,最後表示道:「還活着。」
但不知道在哪裏。
「您想見到他嗎?」伊斯塔露忽然問道。
「嗯……」
「我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伊斯塔露認真地說道,聽起來就好像是揮着網兜表示我們抓水母去吧一樣的自然。
「不……暫時不用了,謝謝。」蘭諾及時攔住了他。
他好像也並不是那麼想要見到折月……或者說覺得他需要冷靜一點,折月更加需要這件事情。
「回去吧,我需要看看會議的內容,還有星際戰場,也許……你願意為我解惑?」
「當然!」伊斯塔露愉悅地說道。
蘭諾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
伊斯塔露的觸手完全就是心情的晴雨表,而且似乎也不怎麼受到主體的控制,所以在伊斯塔露的情緒很好的時候它就也情緒很好,雖然在外人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奇怪啦……
不過好像也挺可愛的。
他沒有留意到戈爾迪安想刀一個人的眼神,也沒有留意到提香按住了波塞冬號的船長。
「冷靜,伊斯塔露只是新鮮一點而已……」
「我還沒有給他看過我的本體……」
「耍流氓是不可取的。」提香強調道。
戈爾迪安似乎是終於冷靜了一點,然後聽見東境公爵說道:「更何況,他並沒有偏頗。」
沒有偏愛也沒有冷待,他們的冕下似乎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如何做一個理想的王者。
戈爾迪安沉默了一瞬,然後冷哼一聲,抱臂跟在後面。
*
公館內小隊眾人當然也很疲憊,但是精神興奮到根本就停不下來,劉易斯已經在成為偉大的記者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了。
「……但是話說回來你全靠拍隊長來混新聞啊!」
林茜茜無情吐槽道。
「這又不丟人,如果海妖帝國願意的話我可以做御用攝影。」劉易斯說完就發現自己被海妖們瞪着,立刻一個急轉彎,「但是海妖帝國的人才不比外面少啊哈哈哈哈……」
最沉默的還是李察。
紅龍抱着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有一點可憐,精靈少女湊到了他的身邊。
「感覺自己跟不上他的腳步了?」
「不要胡說!」李察奮起力爭,但說實在的只要是人都能看出來他這個時候的想法。
「隊長會嫌棄你嗎?」
「當然不可能了。」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嘛。」
「可是……」李察頓了一下,「他總是面對着很多東西。」
準確的來說,他總是喜歡獨自面對很多東西。
在聖龍帝國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了,但在月亮海上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尤其是在最後的路錫安娜,蘭諾似乎從一開始就在和他們不同的維度看待那一切。
「拜託,因為他是王啊。」
「成王者必須孤獨,終將孤寂的面對着一切,這,就是王的存在。這,就是註定成為王的男人要面對的。」
「怎麼聽起來有一點耳熟。」李察撓了撓耳朵。
「哦,這是你哥哥李斯特分享給我們的你小學時期的企鵝空間……」
「sop!停下來!」李察從耳根子紅到了脖頸,實在無言面對自己可怕的黑歷史,更可怕的是雙胞胎姐妹此刻正在深情朗誦着。
「李斯特怎麼可能有?!」李察明明記得自己已經一條一條刪掉了。
「哦,李斯特早早地就存儲了下來,就等着這一天了。」
這就是有一個過於了解你的哥哥的壞處,在李察和李斯特同歸於盡之前,他不得不接着面對這無情的摧殘。
就在這個時候,蘭諾推門進來。
「好熱鬧啊。」
看在李察差點紅爆了的耳根的份上,精靈姐妹停下來了她們詠嘆調的朗誦。
蘭諾和他們一樣沒有什麼形狀地坐在了地上,一邊盯着劉易斯的屏幕。
「修圖的時候不要太假。」
「那一幕簡直完美,沒有什麼需要修圖的,主編告訴我我馬上又可以升職了。」劉易斯志得意滿地表示道。
「恭喜。」
「在這一次之後,我會申請調動到星際戰場的。」劉易斯說道,似乎他早就這麼想好了。
「我們將回歸精靈帝國。」精靈姐妹說道。
她們到現在對於自己的身世還是語焉不詳的謎團,但是在蘭諾和伊迪絲聊了一下之後,他對於精靈姐妹也有了一點猜測。
祭司殿總是這樣神神叨叨的。
「那麼,你呢?」
他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回到聖龍……」李察抱着一個靠枕看着他,「等到大學畢業,也許會被分配到星際戰場?」
他不是那麼確定的看着蘭諾,「我們……」
「我們會再見面的。」
蘭諾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保證。」
「好。」李察點點頭,所有的不安已經消散,剩下的還是離別的悲傷,他想了一下說道,「在面對黑暗議會的道路上。」
「好的,」蘭諾笑了一下,「在拯救世界的道路上。」
*
月亮海之上的所有喧囂漸漸消散,等到選手們差不多都準備離開,精靈帝國才向著各個國度的公館發來了會議的邀請。
按照常理來說當然是不公開的,所以媒體們也只能捕捉到所有帝國到場的瞬間。
【聖龍的王和黃金之王攜手進入,王庭護衛隨行】
【血靈帝國隨隨便便走過來了,似乎是終於卷不動準備躺平了,不出意外】
【最後是無盡星空近日的焦點,海妖帝國罕見地派出了東境公爵、西境公爵以及不知名男士隨行】
戈爾迪安的手下趕快把不知名男士這條衝掉了。
現在發佈的都是正兒八經的新聞,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一向不睦的人類聯邦兩派也各自派出了代表甜甜蜜蜜出現在了門外。
當然,兩邊的代表都感覺自己有一點噁心罷了。
「請吧。」
伊迪絲落座於首位,聖龍和海妖被分開在兩側。
這也許會是決定無盡星空命運的會議之一,但顯然現在能在牌桌上說得上話的就是幾個大帝國和聯邦的存在,至於剩下的小國度甚至都沒有什麼可以發言的餘地。
但戰場一線的也就是這些大國了。
會議很嚴肅,起初所有人都保持着寂靜,姬烈陽率先進行表態。
「星際戰場出現了新的畸變體。」
這就是本次會議重點之中的重點。
「我和……海妖帝國的西境公爵一起見證了。」
伊斯塔露似乎壓根都沒有在聽他在說什麼,頓了一下,然後聽見蘭諾說道:「伊爾。」
「哦,是的,沒錯。」伊斯塔露敷衍地表示道。
姬烈陽似乎是額頭跳了一下,告訴自己不要和這些腦子長在觸手上的深海種計較,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向著海妖帝國的方向掃過去一眼,蘭諾坐在中間,似乎對於一切都是那麼的泰然自若。
黃金之王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然後接著說道:「超越王級的畸變體註定會給星際戰場帶來新的變化,我們希望各國收集這方面的情報,必要的時候我們可能不得不形成一條新的戰線並肩作戰。」
黃金之王的警示非常鄭重,這代表着在姬烈陽看來新生的畸變體也不是他能夠獨自應對的。
而他已經是最強之龍。
眾人都沉默着,伊迪絲說道:「新的戰線,需要重新計算,也需要我們的配合,這件事情精靈帝國會再度進行調查的,同樣的,這也是我們的警示,黑潮在進化。」
所有參會者的神色都很肅穆。
「血靈帝國也會再一次衡量的,」血靈的王懶洋洋表示道,「不然,大家都得沒命。」
他說的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事實就是如此的簡單。
「聯邦會跟進。」
聯邦簡單地表示道。
「還有什麼要事?」伊迪絲問道。
「我們依然希望——」提香重申了一遍海妖的立場,「聯邦能夠在能量炮的事情上面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以及,」他鄭重說道,「所有和流浪者有牽連的行為將被視為對海妖帝國宣戰的行為。」
在這種會議上公佈這件事情只是在證明海妖帝國的決心而已。
除了聯邦的代表有一些變化之外沒有人有反應,不過聯邦兩位代表之間也並不和睦,其中一位明顯在警告着另一位——從這裏泄露出去的話,那麼不用猜也知道有嫌疑的是誰了。
不過,在片刻的靜默之後,姬烈陽忽然問道:「那麼,既然海妖準備清掃流浪者,海妖帝國對於星際戰場又是怎麼看的呢?西境公爵準備離開星際戰場了嗎?」
在場也只有他能有這個地位來問這樣的問題了。
伊斯塔露的任性離開的確帶來了一些問題,但很快精靈帝國就先補了上去。
「我們當然不會放棄星際戰場的防線,請不必擔心。」
蘭諾平靜地回答着姬烈陽的問題,也平靜地和姬烈陽對視着。
「至於星際戰場,海妖會有新的輪換機制,我會去往那裏。」
儘管蘭諾的語調很平靜,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但是這樣的話語出自一位冕下的口中,不得不說除了早就知情的伊迪絲以外所有人都非常的驚訝,顯然提香等人也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海妖們沒有任何一個提出了問題,他們堅守着他們說過的話,不會有任何的質疑。
蘭諾的視線掃過微微睜大眼睛的蘭斯,蘭斯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停了下來。
血靈帝國的王拍了拍手:「厲害。」
這樣的讚揚發自於內心,只不過有一些不合時宜,於是血靈的王立刻就被按住了。
「沒有問題的話,黃金之王閣下……」
蘭諾不再看那雙流金的眼睛。
那曾經代表着他在這個世界所見到的最強大的存在,而現在他再也不會仰望。
「星際戰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