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有關這本書里蘭諾的人生,其實只是一個不重要也不多餘的點綴。
從名字就可以簡單概括這本《團寵幼崽是龍族的王》的內容,一個字,寵。
具體內容也可以解釋為:
孤寡多年的龍族終於找到王了,老爺子下令:給我往死里寵!
小說唯一的主角是龍族之王蘭斯,配角為龍族一號二號等等。而主要劇情,就是幼年的蘭斯被龍族找回之後,怎麼被寵上天的故事。
主角蘭斯幼小、漂亮、病弱、溫柔、善良,buff堆得都快放不下了。
像是不滿足於僅僅身份和血脈的羈絆,在給了蘭斯生而為王的設定之後,小說里還具體描述了幼崽蘭斯是怎麼和聖龍貴族相處,又是怎麼讓這些龍族被他救贖,折服於他的柔善,對他獻上忠誠與愛的過程。
在蘭諾的視角來看,這應該算是一本紀實文學。
畢竟,他也是眼睜睜目睹了當年黃金龍降落在冰川之上的過程,目睹了聖龍帝國是如何迎回他們的王的。
蘭諾毫不懷疑這些寵愛的內容,他只不過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是一個有點重要的配角。
一本寵文,當然不可能出現什麼覬覦着無盡星空的黑暗議會這種奇怪的反派,在配角裏面,蘭諾就是最不受人待見的那個,也是為了襯托蘭斯才被塑造出來的對照組。
他總在羨慕、嫉妒蘭斯,想要和蘭斯相比,得到蘭斯擁有的那些寵愛,卻總是不自量力,但蘭斯畢竟是寬容的,作為一個聖父一樣的龍族的王,他不但赦免了蘭諾的冒犯和過錯,而且一次又一次給了蘭諾機會。
這種小強一樣打不死又時常上線的角色當然會被讀者反感,而劇情之中的處理方式也很巧妙,蘭諾每一次上線都伴隨着無情的對比,將龍族對待蘭諾和蘭斯的方式明晃晃擺在了一起,一個是無心卻得無上寵愛,一個是付出卻被厭棄嫌惡,可以說是把對照組這個用途發揮到了極致。
而更絕妙的是,在蘭諾這個角色已經被榨乾了利用價值的時候,他竟然還能再被翻出來用一下。
這也是這本小說最大的淚點。
有關“王”的誕生,在整個無盡星空都是一件沒有解釋的事情,被視為絕密。
而從小說里的設定來說,“王”的誕生是王冠擇主的過程。得王冠者則為王,王自誕生起,生而為王。
然而蘭斯並不是聖龍王冠真正的主人。一切起源於那座冰川之上的實驗室,蘭斯是最特別的一號,因為這間實驗室本來就是因為他而存在的。
一對血脈並不純凈的巨龍在生下了他們的孩子之後,開啟了這個瘋狂的計劃。在表面看起來這間實驗室是為了製造和研究純血龍而存在的,但沒有人能猜到他們的目標遠比這而瘋狂——深愛自己孩子的父母當然要給他最好的,純血只是天賦,“王”的位置才是他們想要的。
於是,循着王冠的指引,他們找到了三十六個孩子,歷經多年的實驗,完成了這件偉大的事情。也因為這個原因,蘭斯的王冠事實上並不完整,他是一個冒牌貨以及殘次品,所以在多年之後,蘭斯成年的時候,真相驟然揭露……王冠的真正主人,真正的“王”,是那個嫉妒蘭斯的對照組蘭諾。
蘭斯享有的所有東西本來都應該是他的,然而在真相浮出水面后,蘭斯因此難過落淚,那些早就不是因為蘭斯“王”的身份珍愛他的人默契地掩去了這個真相……於是他們找到了蘭斯的科學家父母,完成了這個實驗的最後一步,就是王冠的徹底認主。
從此,再也沒有人會提及這段往事,蘭斯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高貴的不染塵埃的王,享有聖龍帝國所有的美好,被無數人虔誠愛着。
至於蘭諾,在王的寬容下,他也好好活着,只不過因為實驗落了一點後遺症,在聖龍帝國不知道哪裏的陰溝裏面當瘋子流浪漢。
蘭諾:………………
好極了,他是不是還要謝主隆恩啊?
從時間線來看,劇情已經完成了一半,反正前半部分就是寵寵寵,蘭諾時不時跳出來作個死,真的是紀實文學。唯一的差別不過是穿越而來的蘭諾更能作,而且每次都是作大死——至少在原著裏面,因為那個蘭諾資質平平又無心上進只想和蘭斯爭寵,所以他既沒有軍校的通知書,也不可能放火燒了王庭。
甚至結果也沒有什麼差別,那些厭棄和嫌惡都很真實,而蘭諾費盡心思討好的那些人,也的的確確如同原著一樣,看起來對他的本質認識得很清楚,滿心算計,嫉妒而貪婪,實在是醜惡不堪。
蘭諾不想承認自己的前半生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笑話,但那些過往已經無法改變,有關王冠與“王”的位置這件事情已經徹底成為定局,真相或早或晚並沒有什麼差別。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穿越之初的情形。
那個原本的實驗體蘭諾似乎是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才會死去換成現在的蘭諾的,現在看來他應當是因為失去王冠又被過度抽取了力量。
實驗體蘭諾那白色囚籠里的一生蒼白而短暫,但是相比起來那本書里蘭諾的一生……或許沒有離開實驗室的時候才是他這一生最為滿足的時候呢?
從前蘭諾覺得實驗室是一座白色的籠子,離開實驗室之後他覺得冰川像是荒蕪的囚籠,再後來王庭才是一件巨大的囚籠……可原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籠子,整座聖龍帝國才是那個最大的囚籠,讓蘭諾時時刻刻都喘不過氣來……
然而和聖龍帝國為敵,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整個無盡星空之中,聖龍帝國也是最強悍的那一列。
在王庭長大的蘭諾才更明白王庭的力量,那裏彙集着大半個帝國的S級龍族,傾巢出動的話可以踏平半個星系。
而他只有一個人,從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事實上,蘭諾並非沒有嘗試過。
當年他撕毀了王庭軍校通知書,又放火燒了王庭的時候……就沒有想過王庭會放過他。
但他還是活了下來,也早就不是那個有着一團絕望的火焰的孩子。
最絕望的時候明明恨不得拉着整個世界墜入深淵,但世界漠然如斯,原來那可以侵吞一切的絕望和孤寂在世界看來也不過是一把火……就像他荒唐的前半生只不過是書頁之上的隻言片語。
他註定失去一切,一無所有。
蘭諾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逃。
像個懦夫一樣逃跑吧。
在真相還沒有揭露之前,在還沒有人意識到他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的時候,走得越遠越好,聖龍帝國之外是無盡星空,龍族不能踏足的地方太多了……只要能離開聖龍帝國,他就不必擔心哪一天有龍族從天而降把他抓走去做實驗。
龍族想怎麼寵怎麼寵,愛怎麼寵怎麼寵。
他不奉陪了。
至於王冠,蘭諾也不要了。
既然會被輕易奪走,那麼本來也就不是他的東西。覬覦不是自己的東西會遭報應的,原著不就是這麼寫的嗎?
他什麼也不要了。
他再也不要誰的愛,也再也不要去愛誰,不需要任何荒蕪的虛假的溫度,不去給予,不去祈求。
他現在只想好好的、自由的活着而已。
無盡星空那麼大,總有一個角落能放得下小小的他,如果放不下,那就算啦。
蘭諾忍不住帶着諷刺想到,也許……也許那把火點燃的其實是他自己……
*
意識漸漸重回身體,蘭諾動了一下手指,從醫療艙裏面坐了起來。
昏昏欲睡的李察晃了晃腦袋。
“你醒啦!”
李察帶着一點驚喜的聲音忽然微妙的停頓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的室友似乎在昏迷之後有了很大的變化——雖然在墨澤風找上門來之後蘭諾就漸漸在李察心裏變成了學院裏的神秘人之流的奇怪角色,但在對上蘭諾的視線的時候,李察還是忍不住想到自己曾經對蘭諾說過的話。
你的眼中藏着無盡深淵。
現在深淵真的出現了。
李察從來沒有告訴過蘭諾,他曾經在蘭諾身上感受到的絕望和孤寂是那麼的清晰,就像是一隻遍體鱗傷的可憐的脆弱的小獸,他卻又固執的藏起了所有的傷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小獸長成了小怪獸,也可能是哥斯拉什麼的……既然是哥斯拉的話,那麼總有一天會帶着他的火焰毀滅世界吧。
中二病默默地想着,發覺蘭諾很快像是從前那樣習慣性把自己隱藏了起來,只是李察的猶豫還是沒有躲過蘭諾的感知。
“怎麼了?”蘭諾問道,“難道在我昏迷的時候這間醫療艙給我做了什麼絕症的診斷嗎?”
不然李察怎麼看起來滿臉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他活不長了一樣。
中二病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後認認真真對他說:“……蘭諾,中二病也是病,得治。”
蘭諾:“……???”
李察滿臉擔憂:“你在醫療艙裏面念叨了好幾次黑暗議會。”
蘭諾:“……!!!???”這都是被誰傳染的啊?!你好意思說這種話嗎?!
但好像在這個時候他才真真正正活了過來,掙扎着扇動翅膀飛了起來,蘭諾吐出了一口氣,發現他們還在宿舍樓裏面,只有李察在他身邊。
“墨澤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