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安澤本就吃了七分飽,菜上來后意思性的動了幾筷子,幾乎沒吃什麼。
對面的男人意外的沒有再出言諷刺,而是沉默的吃起了東西。
尤逾吃東西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突出的腕骨抵在桌面,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在銀色刀叉的映襯下透露出幾分尊貴。
杯子抵在唇邊,安澤靜靜的看着對方專註吃飯的面容,心神一陣恍惚。
昔日奪人眼球的少年已經長成擁有璀璨未來的成年男人,輪廓比記憶中更加清晰分明,攏起的眉頭似乎有很難猜中的心思。
但安澤缺驀然讀出了其中的情緒,他覺得尤逾有一絲緊張。
「約你見面……」
尤逾吃完最後一口,手還維持拿着刀叉的動作,聽到平緩好聽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工作才是借口,我是真的想見你。」
「尤逾,對不起。」安澤停頓了一下,一向平和的聲音有一絲沙啞。
尤逾漆黑的眼睛看過來,他卻躲開了,垂下目光,聲音低啞,滿含歉疚。
「為我當年做的那個決定。」
尤逾的舌尖抵在上牙膛,薄冷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周身都瀰漫著低氣壓。
過了好半晌,男人沙啞的聲音才想起,語氣的帶着一絲憤恨不甘:「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傷害已經造成,當年自己那麼哀求,那麼絕望,卻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只接到一個「分手」的通知,連一個理由都沒有,憤怒絕望的他砸碎了家裏能砸碎的一切,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每一個角落,他爸以為他瘋了,把他關在屋子裏,他從三樓的陽台跳下去,摔斷了腿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那時候,他每天對着一個空號不停地打,睜開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一口飯不吃,一口水不喝,醫院不得已給他打葡萄糖續命。
尤學輝在他國外留學最叛逆的時候都沒那麼罵過他,最後一次到醫院,留下:「廢物。」兩個字,就再也沒出現過。
現在想起那段彷彿靜止了一樣的時間,他都覺得心裏一片看空茫。
所以,那麼絕情的是你,一個簡單地道歉就以為能抹消一切嗎?
所以,你後悔了嗎?
手機的鈴音和敲門聲一起響起,侍應生聽到回應將門推開,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小眼睛的微胖青年,進門就爽朗的開口:「老逾,可算讓我抓到人影了,今天你可別想跑了!」
突然的變故打破了原本的氣氛,尤逾還擰着眉,滿臉的煞氣。
安澤抬眸朝門口看去,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表情。
「抱歉,抱歉!聽說老逾在我這裏約了人,我撂下飯局就趕回來了,實在不想打擾你們,但真的太久沒見了,我必須逮到他,我叫雷新赫,老逾的鐵哥們,要是打擾到你們我先在這裏道個歉。」
「怎麼稱呼?」男人朝安澤伸出手。
「安澤,平安的安,水澤的澤。」安澤見這人進來就沖他道歉,態度異常和氣,一邊自報家門一邊伸出了手:「雷先生您好!」
伸出的手被半路攔住,尤逾的胳膊輕輕一揮,手掌將從側面將安澤的手攔住。
兩隻手一觸即分,溫度卻滲透皮膚的表面留下燙熱的觸感。
詫異的表情在安澤臉上一閃而過,尤逾唇線微微繃緊。
這麼細微的表情別人可能發現不了,但雷新赫慣會察言觀色,懸空的手直接拍上尤逾的肩膀,笑着說:「要不是你產業擺在那,我們兄弟幾個都以為你故意躲着了,整天忙忙忙的,跟你助理約時間能約到兩年後去。」
聞言,安澤微微一笑。
還以為是助理故意為難,原來兩年多只是正常期限。
「不是前兩個月剛聚過?」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幾乎每周都聚,每周都挨個給你打電話,你除了忙還是忙!」
尤逾將手插入褲兜,語氣冷肅中難得夾雜一絲慵懶:「我沒你們那麼閑。」
「行行行,我們都是閑出屁來的啃老富二代,但今天人都讓我抓住了,你就別想走了,樓下會所里,酒都開好了,估計那幾個也都到了,你要不去,我今天抱大腿也要把你拖去。」雷新赫脾氣很好的樣子,也不知道平時就很好說話,還是就尤逾這麼好說話。
而且這人八面玲瓏,不忘回頭沖安澤熱絡的說:「兄弟,咱們年紀看着相當,也彆拗口冠稱號了,你不嫌棄就叫我新赫,我叫你澤……」
「呃,你長得比我嫩啊,就叫你小澤行吧。」
「四海之內都是狐朋狗友,既然趕上了就不能錯過,一起去喝一杯,算是我半路把老逾拉走的賠禮!」
「謝謝新赫好意,下次有機會再一起,今天還有工作……」安澤笑着婉拒。
「工作不是問題,你是在本市工作吧,大大小小的老闆我認識個十之八九,你把你老闆名號報一下,我給他打個電話,不行就叫他一起來喝一杯。」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或許讓人覺得太狂妄,但雷新赫就像陳述一件普通的事實,一點都沒有矜驕的意思。
安澤知道A城卧虎藏龍,也知道自己說不過雷新赫這種長袖善舞的人。
於是將目光看向尤逾。
尤逾整盯着他的側顏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瞬間對上他帶着目光,溫軟的,帶着求助似的。
「他老闆是周瑾。」
不知道什麼心思,他就惡劣的,想看看自己這裏得不到幫助的安澤會怎麼樣。
「周瑾?」雷新赫覺得今晚的驚訝一個接一個:「你說洲山的周家,周家老大?」
尤逾斜他一眼:「還有誰?」
雷新赫:「……」
「哈哈哈,電話我倒是能打,不過你不是跟他有宿仇嘛!」雷新赫再看向安澤的目光更加驚奇,解釋道:「周瑾大我們幾歲,跟我們也不是一個圈子的,最主要的是跟老逾關係不好,但我打個電話幫你請個假的薄面他應該還是會給的。」
作勢就要掏電話。
「不用了,你們要是不覺得多我一個玩不好,那就……」安澤又看了尤逾一眼,見對方面無表情,有點無奈的說:「一起吧。」
雷新赫家族生意主要就是餐飲和娛樂場所,自己顯然也專精吃喝玩樂,下一條街就有他開的高端會所。
安澤和尤逾一輛車,雷新赫開着車跟在他們後面,好像怕他們半路逃跑了一樣。
車停下,雷新赫看到他倆都還在,露出很欣慰的笑容,走上前來。
「聽我的人說,剛才在店裏經歷了一點兒不愉快?好像是姓白的一個小子。」
尤逾邁開長腿,踏進室內,語氣冷淡:「把那人資料之後發給我。」
「天涼白破嘍!」雷新赫笑嘻嘻的道:「等會兒我也告訴他們一聲,這小子以後別想進我的店。」
他們到包房門口的時候,幾個男人已經圍在了門外,遠遠看到他們,就有人喊道:「靠!赫子真把老逾請來了,快快快,賭輸的轉賬!」
幾個人只有開口的男人賭對了,其餘人都沒信尤逾真能出現,畢竟,雷新赫舉辦的局,十有八九都會先吹去尤逾會出席。
幾個人鬧哄哄的把他們簇擁進去,雷新赫在交際方面顯然是能人,幾句話就講安澤介紹給他們,並且一點不突兀的讓別人覺得他們很熟。
雷新赫簡單跟他叮囑幾句,就被人拽走了。
安澤靜靜的坐在靠左邊的沙發里,發現除了桌上的酒格外多,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就像是個超豪華的。連本來正在打牌的幾個人都停下,讓人把牌桌抬了下去。
雷新赫又接了兩個人進來,轉到他身邊笑着說道:「小澤,你唱歌怎麼樣,來一曲唄?」
安澤搖頭婉拒:「我五音不全。」
跟他隔了一個空座沙發上的尤逾接了一個電話出去了,雷新赫小聲跟他說:「本來他們挺能玩,但老逾這人內心保守得很,真是人不可貌相,喝酒還行,女人男人,打牌之類的都不喜歡,生活得像是苦相僧,所以他來了我們一般就唱唱歌,做做遊戲,喝喝酒。你別介意啊,等哪天哥單獨安排你個葷素不忌的場合,就不會覺得不盡興了。」
「不用,這樣就挺好,我也不是玩得開的人。」安澤坦誠的說。
「那行!有什麼需要隨時叫人,別讓我招呼不周。」客套完,雷新赫眼神往門外撇一下,沒看到尤逾的影子,壓低了聲音問:「你跟老逾是……什麼關係啊?」
安澤沒想到他問的這麼直接。
雷新赫也是真的好奇的不行,而且他自覺,有時候答案直接問出來比通過拐彎抹角的探究得來的答案更準確。
雷新赫一邊瞄着門口,一邊眼含真誠的看着他。
安澤:「……」
初戀?前任?很久遠的男男關係?現在正爭取的甲方公司老闆?
安澤在他隱含興奮的期待目光中,換換吐出三個字。
「老同學……」?
雷新赫:「……」騙鬼呢?!
以他多年縱橫情場的經驗,怎麼可能看錯兩人之間暗潮湧動的曖昧情愫!
雷新赫還想再問問,就見高大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尤逾腿長,三兩步就走了回來,走近了淡淡的開口。
「我看你跟他挺投緣,有說不完的話?」
靠!這滿滿的醋意,還老同學,當他純潔小學生騙呢!
不過他的回答非常慫:「說完了,說完了,我就是儘儘地主之誼,怕招待不好老逾你的老情,啊不對,老同學。那邊叫我呢,你們聊你們聊!」
安澤覺得現在跟尤逾的話還真沒有跟雷新赫多。
他見尤逾坐回剛才的位置,拿出手機準備看一下未查閱的信息和郵件,就聽尤逾突然開口了。
「老同學?」
他的嗓音略顯低沉,包廂的另一頭幾個人因為搶麥混打在一起,聲音嘈亂,幾乎將他的聲音壓蓋住。
安澤其實真的很想裝作沒聽見。
但他主動跟自己說一句話,真挺難得的。
安澤遲疑了一會兒,反問道:「不然怎麼回答?其他的關係還都……挺敏感的,也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沒得到回答,並且他覺得尤逾生氣了。
看來他的回答不怎麼漂亮。
至少尤總很不滿意。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搶麥失敗的幾個人笑嘻嘻的走過來,端着雞尾酒托盤分發,一個看上去跟尤逾挺熟的男人突然開口。
「赫子說是你朋友,哪種朋友啊?」男人擠眉弄眼,好像長開這種玩笑,硬是問出了一種曖昧的味道。
「老逾你都敢開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張鵬!」旁邊幾個推推擠擠的打趣,根本沒想到會得到什麼答案。
安澤也跟着他們看過去,只見尤逾單手端着酒杯,中指輕扣浸潤橙黃酒色的玻璃杯,唇角漫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他聽到尤逾用慣常的冷淡語音,對面前的幾個人說。
「曾經單方面結束戀人關係的那種朋友。」
幾個人哈哈笑着,過了半秒鐘,才有人反應過來,一口酒直接噴在旁邊人的臉上。
「靠!」
「……」
安澤直接將杯中的酒一仰而盡,服氣的眨了眨眼。
感覺心跳有些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