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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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澤怎麼也沒想到,離開了十年,回國的第一天,就見到了最不應該見到的人。
「怎麼了,這位先生認識我?」冷冰冰的話語自男人的口中說出來,像是包裹了無數層寒冰,冷硬得連不知情的人都能聽出其中的惡意。
男人的目光也似刀鋒一般,穿透夜色,在安澤的臉上輕輕劃過的一瞬,疼痛就從胸口裏面蔓延開來,他嘴唇輕微的顫動,聲音還沒有經過喉嚨,男人就用冷漠又不耐煩的語氣打斷了他。
「不過我可沒有那麼好的記性,無足輕重的人我一向過目就忘。」
「上車!」
司機聽到命令,忙不迭的上車啟動,心中忐忑,也猜不透老闆的意思,但卻做到了同樣肅着臉,一聲不吭的將車緩緩駛離眾人的視線。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凝結了一樣,郭純美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目光緊緊的尾隨着邁巴赫的車燈徹底消失,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說:「我們剛才跟尤總撞車了?」
代駕小哥不知道她用不可思議的口吻說出的「尤總」是誰,只知道安澤這車好像是新的,還不便宜,被撞了還讓人輕易走了不理賠很不合情理。
「哥,這車……」
安澤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機械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明朗的禮貌微笑,說道:「沒事兒,撞得不嚴重,之後再處理,我們先回去吧。」
車上,郭純美正琢磨怎麼跟這個帥得讓人忍不住心動的新同事展開話題,竟然聽到對方先拋出了橄欖枝。
「剛才的尤……總,你認識嗎?」
「認識啊!」她興緻很高昂的開口,很自然的說道:「不過是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全城、哦,不!全國誰不認識他啊,電商的龍頭老大啊,這幾年就數他最有名了,你不知道嗎?」想起來安澤剛回國,她恍然大悟了一瞬,開始美滋滋的介紹起來:「說起尤逾這個人啊,可真是個傳奇,聽說他本身就是個富二代,當年是本市有名的闊少,但他開發的領域跟家族企業完全沾不上邊,反正他的發跡就像個神話,整個電商領域現在他就是龍頭老大,我們這種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很多項目也要跟他的公司談,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公難楓司似乎對我們公司意見很大……」
「瞧我,聊着聊着就說到工作上去了。」窗外的風一吹,郭純美頭腦清醒了一瞬,笑着解釋道:「我可不是工作狂,其實我就是沒戀愛,戀愛之後我覺得我還是更願意將時間分配到愛人和家庭上的。」
她溫柔的眨巴着眼睛,等着身旁男人的誇讚。
一歪頭,看到的卻是男人溫潤的側臉,和有些失神的目光。
那雙剔透的眸子像是剛經過晨露的洗禮,水潤得讓人想沉醉進去。
「想什麼呢?」她伸出一根指甲被修飾得分外好看的手指晃了晃,語氣里的嬌嗔透露出被忽視的不滿:「帥哥?」
像是幻境被打破了,男人一瞬間回神,抱歉的朝她微笑,然後輕敲司機後背,吩咐道:「麻煩靠邊停一下,我在這裏下。」
剛被撞傷的新車停在路邊,郭純美來不及說什麼,男人已經下車了。
「喂,你要幹嘛去?」她連忙打開車窗問道。
「麻煩把這位小姐送到她要去的地方。」
話卻是對着開車的代駕師傅說的。等男人從後視鏡消失,她才慢慢的緩過神來,覺得新來的這位帥哥同事,雖然一直溫潤的笑着,但他溫柔的雙眼深處,似乎沒有什麼溫度。
安澤將襯衫的領口解開兩顆,才覺得不那麼憋悶了,但窩在胸口的一口氣,似乎一直沒能舒出來。
這口氣是什麼時候積攢在身體裏的呢?是剛剛見到尤逾之前,開飯之前,或者說是回國之前,更可能是十年之前……
眼裏的情緒像是天空黑壓壓的雲,不知不覺間已經聚集成不小的規模,將隱約的月光都遮得密不透風。
安澤是走着走着,才發現下雨了,豆子似的雨滴打在臉上有一種久違的刺痛感,他才恍然記起,這裏不是度過了十個春秋的異國他鄉,而是說下暴雨就下暴雨,有着最濃烈青春回憶的城市。
「收攤,收攤!」
「滴滴滴!」
路邊被暴雨衝散的人群有條不紊又動作麻利的做着自己事情,彷彿這場雨時意料之中的。
他略顯狼狽的找到一個低矮的屋檐,緊貼着斑駁的牆壁躲雨。雨幕外,人群漸漸散去,雨衣,大傘,電動車緩緩經過,臨時擺攤的小販也收攤了。
安澤抖抖白色襯衫衣擺的雨滴,不經意的抬頭,餘光掃到馬路對面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沒人注意到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安澤的目光猝然落在車上,前大燈上突然的碰撞刮傷明顯而突兀,像是一道帶着血的傷口,刺人眼目。
邁巴赫安靜的停在雨里,車燈全熄,像是就此停靠,也像是在等什麼人。
安澤目光平靜的穿過雨幕,攥緊又緩緩放開的拳頭彰顯着他並不如表面那麼平靜。他的目光隔着雨幕落在後車窗處,「滴滴答答」的雨聲敲擊着附近屋檐上的鐵板,一聲比一聲沉悶。
他知道黑色的防窺車窗後面的男人是誰,卻不知道如果他走過去,拉開那扇門,等待他的是什麼。
男人冷漠的表情,諷刺的言語都清晰得很,但也許是身體裏殘存的根本不足以醉倒他的酒精齊了某些作用,他竟然想不顧顏面,不顧一起的去拉開那扇車門……
啞光皮鞋從屋檐下伸出,瞬時被雨水打濕。比豆子還大的雨滴拍打在挺括的棉質襯衫上,他瞬間就濕了半邊身子。
「哥!」
急促的剎車聲響起在深夜的小巷,去而復返的代駕小哥兒從車窗里漏出腦袋,一臉欣慰的招呼:「快上車,哥,雨太大了。」
黑色的邁巴赫被擋在後面,安澤站在雨里沒動,熱心的代駕急忙催促道:「快啊哥!你想溜達也不能挑這樣的天氣啊,上車再說!」
一道閃電劃破雨幕。他的手他抬起來,放在車門上的時候停頓了沒人察覺的一秒鐘,然後,打開,上車。
「您同事家離這裏特別近,我把她送到正好下雨,我尋思下雨了您再打車也不好打,抱着僥倖的心理回來轉一圈兒,沒想到真讓我找到了,哥你可真幸運,你知道這幾天下雨的時候多難打車嗎?前幾天這一片兒還發水了呢,要是真被困在這裏就危險了……」
駕駛位的代駕小哥還處於找到人的興奮中,自顧自的說個不停。
下雨天開不了車窗,安澤從前面的倒視鏡里看到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原地,然後一個拐彎,消失在視線里。
「哥,你看什麼呢?」代駕小哥好奇的問道:「是落東西了嗎?」
安澤的視線從倒視鏡里收回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輕聲答:「沒,什麼也沒落。」
目送突然出現的商務轎車拐個彎消失,張晨功簡直要瘋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他老闆下達一個「追上去撞」的命令。
他開車25年,做尤逾的司機就做了6年。這六年裏,除了特別倒霉碰到過一個馬路殺手對方全責外,一直保持着完美的駕駛記錄,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驕傲的事情,結果今天,老闆突然下達「撞車」的命令,簡直匪夷所思。
但他現在更害怕的,是老闆越來越陰沉的表情。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他都參與了,三四個小時前,正在一個重要飯局的中老闆接了一個電話,突然中途離場,將一乾重要商場大腕扔下,讓他開車跨過半個城市到達一個酒店,然後就坐在車裏呆在酒店外面,沒有其他命令,這期間,他聽到後面老闆的手機不知道響了幾十次,但一次也沒被接起來。
車內沒放音樂,因為老闆一向不喜歡,死寂一樣的沉默里,他用餘光瞥到的,是男人冷硬的下頷線條,和比夜色還深邃的投向酒店正門的眼神。
經歷了無故撞車,主動理賠,被拒后又跟蹤車這些事,張晨功握着方向盤的手心滿滿的細汗,因為他不知道臉色陰沉到極點的男人又會下達什麼瘋狂的命令。
「回公司。」冰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張晨功着實鬆了一口氣。
「你回去吧。」尤逾在地下停車場下車,直接步入電梯。
老闆是個工作狂,在辦公室留宿是經常發生的事兒,張晨功這就是下班了。雖然已經夜深了,但他車開得很慢,因為他在思考這一晚上發生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今晚老闆下達的每一個命令似乎都針對這一個人,那個長得乾淨帥氣的年輕人,從撞車到跟蹤,老闆看他的眼神也是從沒有過的兇狠和仇視,難道他們之間有很深的過節?
如果真的是過不去心結的仇人,難道沒有更好的報復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