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批任務者

爬滿整條走廊的水草迅速縮回，留下牆壁上一道道濕痕。水鬼們僵硬着往後退，過道擁擠，有好幾個倒霉鬼被踩倒，手腳並用爬回四樓。

方棠棠居然在一張張面目全非的臉上看到害怕的表情。她身體往後縮縮，抵着冰涼的牆壁，抬頭看面前的男人。

男人慢慢轉過身，俯視着女孩。

他戴着深黑兜帽，下顎線鋒利冷冽，膚色極白，脖頸修長，喉結微微動了下。

泠泠月光鋪成一地爛銀，把男人身影剪裁得瘦削凜冽。

方棠棠從沒見過這個奇怪的男人，卻莫名覺得熟悉。她很想掀開兜帽，看看男人是否有深深眉眼，挺直鼻樑，但她只是乖乖坐在地上，盯着兜帽下淡色的唇，表情怔怔。

男人半跪在她面前，伸出修長手指，握住少女小小的腳踝。

一道幽藍的光從他掌心浮出，籠罩住方棠棠受傷的左腳。幾分鐘后，光線漸漸消褪，方棠棠揉揉腳踝，驚喜地翹起嘴角，居然一點都不疼了。

男人伸手半抱起她，沉默着往外走去。

方棠棠猝不及防，驚慌中，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鼻翼環繞一段凜冽冷香。她臉微微發熱，小聲說：「我的腿不疼，可以自己走啦！」

男人沒有說話。

方棠棠悄悄抬起眼，眼睫簌簌，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兜帽輕輕晃動，露出鼻樑高挺，淡粉的唇安靜抿着，蒼白的脖頸往下，被深黑制服裹得嚴嚴實實。

這樣禁慾清冷，這樣高不可侵。

可是他的懷抱卻意外溫暖而可靠，抵禦秋夜所有寒涼。

方棠棠以為自己在做夢，剛才發生的一切太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一切都是夢吧，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她心想，難道是自己看小說看多了，做這樣的夢？

前方門衛廳里，燈光暖黃，透明窗戶映出老人佝僂身影。

老門衛坐在躺椅上，雙目微合，額角白髮閃爍銀光。

——但方棠棠不認識他。

他不是聞禮中學的門衛。

方棠棠扯扯男人衣服，「前面、前面不是我們學校的人。」

冷不丁又想起蔡淼淼說的故事，她嚇出一身白毛汗，眼看門衛廳越來越近，忍不住閉上眼，想到什麼，又回頭看一眼。

404教室又亮起燈，幾十個人影站在窗前，表情麻木，僵硬地朝她揮手。站在他們中間的，是膚色慘白面無表情的蔡淼淼。

方棠棠捂住嘴，淚珠子成串滴落。

她想尖叫，但是不敢。

蔡淼淼為什麼在那裏？她不是逃出去了嗎？

男人低聲說：「不用怕。」

聲音有如金玉環佩，泠泠清泉。

方棠棠像個樹袋鼠掛在他身上，小腦袋靠着男人肩頭，吸吸鼻子。聽到這話，果然沒有那麼怕了。

「他們不會傷害你。」男人又道。

他說的不錯，門衛果然沒做什麼，像個和藹的守門大爺，笑眯眯地說：「晚上可不要來學校了，天黑，摔着了怎麼辦？」

方棠棠縮緊腦袋安靜地像個鵪鶉。

不來了！再也不來了！

嗚嗚嗚誰能控制自己的夢啊，她也不想來這麼可怕的地方啊。

她和老人四目相接，怯怯低下頭，須臾想起件事，心裏打個激靈，掉過頭對慈祥的老大爺說：「叔叔，您千萬不要去404教室！一定不要去！就算看見燈亮了也不要過去！」

不知道這樣的提醒還有沒有用，但她還是想說一聲。萬一呢……

老大爺浮現有些傷感的表情，揮揮手，重新坐在躺椅上，手裏拿起一份小報。

報紙標題《詭校怪談：空置教室閃爍鬼影，老保安為何突然失蹤》。

月光泠泠，秋夜寒涼。一路華燈如林，路燈照着兩人相依偎的身影，黑色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方棠棠紅了耳朵，低聲問：「你是誰呀？」

女孩聲音嬌嬌軟軟，鼻音很重，聽上去有點像撒嬌。

男人腳步一頓，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方棠棠睡意漸濃，眼皮變重，她努力掐掌心，還是抵不過突然湧上來的困意，慢慢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時，少女呢喃着：「謝謝你。」

男人低聲說：「不用謝，我的……」

——

蔡淼淼把方棠棠推出去當誘餌，幾步跑出死亡教學樓。

她回頭，教學樓隆起的輪廓像一座巨大的棺材。棺材中惡鬼遊戲，死神跳舞。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啊，她心裏想，看到那群水鬼沒有再追出來，總算鬆口氣。

蔡淼淼最後看教學樓一眼，想到那個n，抿抿唇，心道：不怪我推你出去，反正你是個n，死了就死了，我的命比你重要多了。

比起n死亡，她更肉痛替死娃娃在教室里被用掉，那可是她花了好幾萬打賞幣從空間商店兌換的，是她的保命玩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那兩個任務者身上，應該有些道具吧。想到這裏，蔡淼淼嘴角微彎，崔竟和張熙見死不救，讓她獨自面對危險，還從她身上得到條世界規則，這個賬，她一定要找回來。

蔡淼淼在操場上站了會，往女生宿舍走去。

聞禮中學的校園管理真的很鬆弛，宿舍鐵門大開着，管理員的房間一片暗，大概人早就睡了，連學生偷跑出來都不知道。

蔡淼淼手插兜里，走過管理室時，往裏瞥了瞥。管理室不大，接着過道燈光，勉強能看清裏面陳設。一道人影坐在床頭，披頭散髮，背對着窗戶，頭微微低着，嘎吱嘎吱好像在咬什麼東西。

……這麼晚在吃什麼？

蔡淼淼心頭躥上寒意，不敢再停留，低頭往樓上趕。

外面的學校說不定更危險，另外任務者又不在身邊，她勢單力薄，只能祈禱是自己看錯了，在宿舍儘快過完這一夜。

女生宿舍樓安安靜靜，大家都已進入夢鄉，只有嘎吱嘎吱的咀嚼聲不斷響起。蔡淼淼心煩意亂，想擺脫身後催命一樣的咀嚼聲。

她快速爬上四樓，手觸上門柄時，突然僵住，冷汗流滿身：為什麼是四樓？

她記得自己的宿舍在三樓，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多爬一個樓層。

怔怔抬起頭，門上寫着鮮紅的404。

猛地回頭，長廊昏暗，月光泠泠，可以清楚地看出這兒不是宿舍，而是教學樓4層樓。她重新回到了404的門口。

不等反應，吱呀一聲，門打開了。教室燈光明亮，所有人都在靜靜看她，臉上掛着詭異笑容。開門的老師低聲說：「留下來吧。」

「啊啊啊啊啊啊！」

女生宿舍樓里，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停了一瞬，又重新響起。

——

天又大亮，金色的太陽懸在半空。

陽光照在女孩的臉上，她睜開眼睛，刷地拉開窗帘。

啊啊啊要遲到了！

方棠棠猛地彈跳起來，手忙腳亂收拾床鋪，冷不丁瞥見床頭疊着的校服，腳一下子就軟了，跌坐在床上。

藍白相間的校服，疊成方塊放在她的床頭。

昨晚發生的事，難道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