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批任務者
鬧鐘響最後一次的時候,方棠棠還有點意識。
她閉着眼睛在床頭摸索,不小心把鬧鐘推到地上。
圓滾滾的小黃雞鬧鐘地上滾幾滾,不叫了。
還早着呢,她想,再睡五分鐘。
兩個小時后,金色陽光從淡綠窗帘漏進,灑在女孩瓷白臉上。
她的皮膚很白,白里透粉,嫩得能掐出水來。濃密的眼睫微微顫了兩下,快要睜開,最後抵不過睡意,雙手扯上被子蓋住臉,呢喃着:還早呢。
幾秒后,她探出毛茸茸的腦袋,拉開窗帘往外一看。
刷——
天已經大亮,天空碧藍如洗,懸着輪明晃晃的太陽。
柏油馬路閃閃發亮,幾個跳廣場舞回來的大媽拎着菜笑吟吟走過來。
窗帘拉開,淡金色陽光照亮牆壁上的日曆。
日曆上,今天被特意用紅筆勾出來,旁邊還有行小字——「開學啦,一定要早起哦!」
開學啦?
開學了!
少女蹦起手忙腳亂地套上校服,慘叫在屋裏迴響:「媽!你怎麼又沒喊我!」
方媽的嗓子更大:「囔什麼囔呢,我也剛醒!咋不找你爸?」
主卧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
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邊揉眼睛邊罵:「天天咋咋呼呼,你爹呢?不知道定個鬧鐘啊?」
軟拖鞋踩上硬物,她撿起地上小黃雞鬧鐘:「奧,原來定了哦。」
「鬧鐘都鬧不醒,我怎麼生了你倒霉玩意?」
倒霉玩意自動屏蔽來自母上的啰嗦,彎腰一捧涼水打在臉上,草草梳洗。
她抬起頭,鏡子裏映出少女姣好的臉,白嫩泛粉的雙頰還掛着點點水珠,潑墨長發從臉頰兩側披散。她拿起洗漱台上的橡皮筋,隨便扎個馬尾,朝鏡子裏的自己咧嘴笑開。
「嘎吱」。
防盜門推開,男人拎着兩袋包子走進來:「哎,醒了呀。」
一個枕頭精準無誤地從小卧室拋出,砸在他臉上。
「你還敢回來?」方媽雙手叉腰:「讓你喊棠棠起來呢!忘了?今天她開學第一天!」
方爸摸摸腦袋,本來不多的頭髮顯得更稀疏了:「我去買包子,路上遇到熟人,多聊了會。」
方棠棠背着書包,搶過一袋包子,風急火燎往外趕。
「走啦走啦,再見!」
聲音還在老舊過道迴響,人就已經像兔子一樣溜得沒影。
晨練回家的張大爺慢騰騰走上樓,看到少女背着書包蹦蹦跳跳離開,指着那個背影笑道:「這孩子跑得可真夠快。」
方棠棠一路踩風火輪一樣踩自行車,單手握住車柄,另一隻手拿着個包子啃。
風呼呼在臉上刮,吹起她的頭髮,馬尾在空中一盪一盪。
「小心點,別騎那麼快!」
方棠棠回頭一眼。小鎮上人幾乎都認識,朝她喊的是跳完廣場舞回來的趙嬸。
「知——道——啦——」她大聲回:「我趕着去上學!」
「都九點了還上學啊。」
方棠棠:QAQ。
開學第一天就要被老班罵了。
可她立馬又雀躍起來,馬上可以看到同學們了!
聞禮中學是槐鎮唯一一所高中。
小鎮很小,校園也不大,一邊初中部,一邊高中部。
今天是初中部開學報到的日子,西邊那頭還能看見不少學生家長,熙熙囔囔的。而方棠棠在的高中部一片肅靜——已經在上課了。
方棠棠三步兩下上樓梯,來到四樓最後一間教室,站在門口,哆哆嗦嗦舉起手喊了聲老師。
老班和講台上的同學齊齊回頭。
方棠棠瑟瑟往後退一步,心虛地低下頭。
除開表情嚴肅的班主任,講台上還有三個學生,兩男一女,顏值都不錯。
難道是新來的轉校生嗎?方棠棠暗地想。
老班無奈一揮手:「進來吧,以後不許遲到了。」
方棠棠嘴角忍不住上翹,裝着知錯的樣子,低頭挪到自己座位上。課桌擺着一瓶早餐奶,核桃味的。她把吸管往裏一插,輕輕說:「是誰又給我買早餐奶呀。」
說著,她偏過頭。
旁邊的少年穿着白襯衫,校服搭在一邊,骨節分明的手攥住鋼筆。
方棠棠彎了彎眼睛,小聲說:「好久不見。」
少年回頭,眉眼深深,容顏清雋俊挺。他唇角微彎,深黑眼瞳如冰融化,也說:「好久不見。」
方棠棠伏在桌子上,心突然跳得很快。
一瞬間連連轉校生的自我介紹也沒聽見了。
她的座位後面正好有空位,班主任就把轉校生們安排在方棠棠後排坐下。
這幾個轉校生一坐下,就開始交頭接耳,竊竊交談。
「這樣討論,不會引起n注意嗎?」
「沒關係,直播間會幫我們屏蔽掉的。等會我會當班長、你當副班,你當學委,這些身份會方便我們活動,還有兩位任務者,都是老師,他們會來找我們。」
直播間?任務者?
他們在討論遊戲嗎?
方棠棠眨眨眼,沒放在心裏,乖乖坐好聽老班說開學感言,餘光不禁往同桌身上掃——她的同桌陸漣,芝蘭玉樹的少年。
她想到這兩字,忍不住輕輕笑了。
404班馬上就要升高二,不是高一新生,也不像高三壓力重。老班站在講台,絮絮叨叨講半天,諸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努力考上好大學改變人生啊。終於,他清清嗓子,開始第二件事,選班幹部。
選班幹部的過程很簡單,每個人匿名投票,結果公示。
方棠棠紅着臉在紙條寫上陸漣的名字,然後折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窺見一點少女心事。她想,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是陸漣當班長,這次肯定也不會例外。
然而結果讓她目瞪口呆。
班長:轉校生1。
副班:轉校生2。
學委:轉校生3。
陸漣只是個紀律委員。
方棠棠瞪圓眼睛,環顧周圍的人,明明好幾年大家都是一起選陸漣的,怎麼忽然就變了呢!剛剛來班上、凳子還沒坐熱的轉校生,憑什麼當班長呀!
然而大家表情自然,沒有一個人露出奇怪的樣子。
方棠棠靈光一閃,猛地記起剛剛幾個轉校生說的話,心跳了跳,身子不住稍稍往後傾,想聽他們又在說什麼。
「最後一次任務,完成我們就能自由了!都打精神,小心一點。」
女孩弱弱說:「可是這次世界看上去很正常呀。」
「越正常越可怕。」說話的是戴眼鏡的瘦弱少年:「別忘了這是最後一個世界,你以為直播間會讓我們好過嗎?到晚上這裏估計會變成另外的樣子,老規矩,找個人給我們探路。」
說著,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方棠棠晃動的馬尾上,扶了扶眼鏡。
方棠棠努力在消化他們說的話。
她發現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合在一起,就一句話都聽不懂。
任務?直播間?
不懂。
方棠棠鬼鬼祟祟靠近陸漣,這人的腦瓜子一向比她好使,是老師心中的清北苗子。「陸漣,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陸漣劍眉輕挑,眼中略過一抹詫色:「誰?」
方棠棠:「就是那三個轉校生啊。」
陸漣:「他們沒有說話。」
方棠棠怔住了,眼睛瞪得圓圓,嘴巴張張,好久才吐出一個詞。
「啊……?」
老班看她居然還敢開小差,怒吼:「方棠棠!出去罰站!」
方棠棠垂着眼睛走出去。走到一半又被老班獅子吼嚇得一激靈——「拿着書!」
她垂頭喪氣,回頭從桌上拿起書筆,抬頭時不經意對上後座轉校生的眼睛。
他朝她微微笑着,黑框眼鏡閃爍寒光。
方棠棠打個寒顫,加快腳步離開。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轉校生總給她怪異的感覺,特別是這個叫崔竟的。
崔竟盯着少女離開的背影,咧開嘴,聲音低啞如蛇嘶:「你們看她怎麼樣?」
「一個n,隨便啦。」蔡淼淼趴在桌上,漫不經心地回答,「重點是怎麼度過這個世界,任務讓我們找的東西究竟放在哪裏呢?一點提示都不給,怎麼能找到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保命最重要,就算沒有找到,只要能活着回去,總有重來的一天。」張熙翻開英語課本,當年這個科目最讓他頭疼,每次英語課都是趴在桌上睡覺結束,沒想到有一天再次看到熟悉的課本,他會紅了眼眶:「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學習。」
在張熙十六歲的時候,他被死神直播間選中,成為一名任務者。
他遭遇無法解釋的超自然現象,簡單來說,靈異鬼怪,需要在一個個存在惡鬼的世界裏完成任務,並且存活下來。
惡鬼是無法戰勝的對手,人心卻是更加恐怖的敵人。
任務者之間為了道具、生存、利益互相廝殺,不在少數,宛如大型的原始森林,優勝略汰,弱肉強食。
張熙從熱血懵懂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變成老成冷酷的任務者。
他可以隨意左右別人的生命,可他一點都不想,他只想回到原來的世界,被老師拎着耳朵罵,每天聽老爸老媽的嘮叨,午睡的時候偷溜出去和同學去打籃球……
那些尋常的、從來沒有在乎過的東西,回憶起來,就像青春時陽光下的汗水一樣,熠熠生輝。
中二時期他想成為小說里獨一無二的主角,擁有一段非同尋常的人生。可是現在,他只想回到尋常的生活,只想回家……
只要能夠完成這個任務,他打開手機,點開一個骷髏圖案的app,上面血紅一行字——
任務發佈:找到「她」。
獎勵:實現任意一個願望。
他想要回家。
他想念老師絮絮叨叨的啰嗦,想念黑板上整齊的方程式,想念教室外大樹上知了的叫聲…
他捏緊深黑手機,目光漸漸堅定,這次任務一定要完成,無論要殺多少人,付出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