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孤獨之路
薩姆混不在意自己的鼻血狂飆,他也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的雙眼閃爍着金黃色的邪惡之色。但他終歸可以感受到心臟那久違的狂跳和視野中怪物爆裂后帶給他的視覺刺激。
惡魔血彷彿再一次的在血管中橫行,周圍的烈風夾帶着鬼火般的星光卻更甚以往,它們讓薩姆了解到了力量涌動下的激情與自由,還有在伊芙刻下的“m”血字背後蠢蠢欲動的癲狂和竊喜。
是的,薩姆無法裝作自己沒有看到意識之中那猩紅色警示般的“m”標記,他無法忽略那扇虛掩的鏽蝕大門背後閃爍的妖異之光。薩姆知道那是什麼,他從伊芙的催眠中醒來時便覺察到了真相。
亨利家的宅邸是激活過往記憶的溫床,而那個神秘的風衣男則是領航員,他並不只是希望薩姆和迪恩知曉埋藏在科茲鎮下的可怖力量,還有聖燭會的陰謀與計劃,他還希望指引着薩姆走向他曾失去的宿命——找回黃眼惡魔賦予的邪惡力量。
兩個長着蝙蝠翅膀的怪物還沒有飛進破碎的窗戶便即炸成了一片血霧,然後是兩個頭頂插着導管的大猩猩,再然後是兩個被苔蘚、貝類和珊瑚覆蓋的殭屍。
如今,滿是雪花般創傷的玻璃上濺滿了骯髒污穢的暗色血液綻放的綺麗花朵,它們瀰漫著、向下流淌着,並將彷彿永恆的灰塵洗滌乾淨,然後和窗外那泰坦巨人俯瞰世界的怒眼般圓睜的血月相映成輝。
還不夠。
薩姆上前一步,他不再克制和壓抑心中的怒火與委屈,他忍耐了太久,他欺騙了自己太久。就像他告訴迪恩自己根本不願意回到那個破碎的家庭、不願和一意孤行的瘋子老爹有任何瓜葛那般,他一直都在說謊。
意識之中風雨飄搖的“m”封印戰慄着,即便伊芙這個女巫的力量在怎麼強大,它也無法阻止薩姆即將覺醒的力量,因為他不想繼續否認下去了,他不想否認自己厭憎曾經失去或是得到的一切,他不想否認曾經走過的那一條險惡之路。
黑暗的影子從門縫內如同河流般蜿蜒流進薩姆的心裏和血管之中,那甘甜卻又惡臭的氣息令他沉醉不已。為了慶祝即將迎來改變的一刻,薩姆擰斷了兩隻食屍鬼的腦袋,他操控着那兩個變形的腦袋急速穿透了後方兩個蛙人的胸膛。
綠色的血液飛濺出來,但它們立刻在血色的空氣中凝聚成一顆有一顆的雨滴,它們開始旋轉起來。
薩姆咧嘴笑了,他任憑鼻血流進嘴裏,將牙齒染紅,他任憑自己的皮膚出現斑斑裂紋,而閃動的黑暗影子在裂紋之下蠕動着。
沒有必要再繼續隱藏了。
因為我早就知道了父親隱藏的秘密,我曾恐懼過成為獵人的未來,但當我逃離時我才發現,孤獨才是最可怕的。
薩姆那閃爍着金色光芒的惡魔眼間倒映著兒時的畫面,他看到自己在一系列的詭異事件后不斷的失去對父親、對迪恩的信任……
不,更多的是嫉妒,因為他們一直都在瞞着我,我看得出來。他們想要保護我,我也看得出來。
他們將我當做愚蠢的笨蛋。
還有……我知道父親曾經想要殺了我。在那個靈媒於我眼前慘死後,在滿是血色的屋子內塗滿警示般的預言后,在途中四個獵人妄圖截殺我后。
我知道我們為何要逃亡,我知道我們所要對抗不僅僅是地獄惡魔,還有獵人。因為他們相信那個預言,他們相信我會成為地獄大軍的領袖,他們相信我會率領一眾惡魔在人間崛起,他們相信我會成為堪比路西法的撒旦。
薩姆眼看着更多的破洞中湧入死人和怪物,伊芙的烏鴉群無法阻擋它們,酒館內開始不停閃爍的燈光下群魔亂舞,瀰漫的彷彿沼氣般的煙塵令狹小的密閉空間成為了超自然的肅殺戰場。
而這正是薩姆所期待的,他大踏步上前。
“薩米!”迪恩的呼喊聲被薩姆心中激昂的鼓點聲和瀑布般的巨響所替代。
而薩姆那圓睜雙目的臉頰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藏匿着血腥而又興奮的笑容,他看到了意識之中的那扇門出現了斑斑裂痕,伊芙的小把戲無法阻擋洪荒般的力量。但它們不是主導者,它們沒有那個權力,它們是士兵,是傀儡,是可供驅使的能源和贏得勝利的籌碼。
因為我不再是那個故作無知的小屁孩兒了!
薩姆繼續向前,而他的眼前閃過了迪恩兒時在叢林中狂奔的身影,迪恩那時才十二歲,他還無法抬起那過於沉重的獵槍,他的眼中只有恐懼和無奈,但他沒有逃避,他沉默的接受了家庭強加給他的一切,他必須做一個大哥,他必須聽從父親的安排。
我全都看到了。
薩姆的一部分視野中,群魔在酒館外的公路上像是怪誕的海洋般綿延不斷,遮天蔽日的黑影層層疊疊,它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在一起,它們就像是科茲鎮本身誕下的子嗣們。而另一邊的視野中,薩姆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端起獵槍,他比迪恩要更沉穩,他享受着子彈命中鹿首的快感,他感受着血液在冰冷的黑暗中瀰漫開來的溫熱味道。
我全都看到了。
薩姆指揮家般的抬起雙臂,他遙指佈滿雪花般裂紋的窗戶外那血月與狂魔籠罩的蒼穹。
獵人們在追逐,他們遵循着匡扶正義的絕對信條,他們並不是瘋子,他們不過做了他們應該做的事情——殺死我。
我全都看到了。
在那個靈媒於我眼前被來自地獄的邪惡力量撕爛了喉嚨的時候,在那些獵人被我的老爹和大哥屠殺的時候,在那些惡魔被一個個驅逐的時候。
我全都看到了。
薩姆的面前出現了一道筆直的漆黑影子,它們爬過了窗戶上的破洞,它們延伸到了公路上的怪物群中。另一邊,那棵枯樹上的一幅照片的玻璃框碎裂了,緊接着,那張照片燃燒起來。很快的,那個留着長發的亞裔男子隨着焦黑的照片捲曲消失在濃煙和火焰之中。
“該死的!”伊芙震驚的瞪大雙眼,她看到了異樣,她想要阻止。
然而,薩姆全都看到了,他看到伊芙的動作幾乎完全靜止,她像是在硝煙構成的灰暗琥珀中封存的雕塑。
這片土地做出了選擇,它們更青睞於薩姆,它們知道該迎來怎樣的主人。
“我不會繼續裝作無辜,我也不會繼續裝作一無所知,我不會裝作恐懼着我的命運,我也不會裝作厭憎曾經的生活。”薩姆自言自語着,他看着黑影中鑽出的黑焰灼燒着怪物們的身體,他看着自己意識中“m”封印徹底消失於無形,而大門洞開,“我不會因為自責而再度遠離我的家庭,我也不會因為我所擁有的力量而像一個懦夫般的懺悔。我不是任何該死的混蛋應許的容器!我是驅使這股力量的主宰!”
視野開始重疊,血色的世界和破碎燃燒的怪物們化作破曉的晨光,它們照射在薩姆的臉上,宛若童年那場末路追殺后,家人團聚在山巔的那一刻。
“薩米……夠了。”迪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薩姆此時才注意到自己跪在破爛的地板上,黑焰的餘燼在他的前方和窗戶破洞外的公路上仍舊燃燒着。
迪恩那強有力的右手搭在薩姆的肩膀上,他支撐着薩姆即將栽倒的身體。
血月消失了。
溫暖的陽光從無數破洞和牆板的縫隙中投射進灰塵漫天飛舞的酒館中。
酒館內的時間依舊不可捉摸,又或者,正是薩姆撥動了時間的指針,令黎明提前到來。
迪恩在疲憊的喘息聲中抬起頭來,滿是傷痕和血污的臉龐被陽光照亮。
“一切都會好的,薩米。”這是那黃眼惡魔妄圖奪走薩姆的驚魂一夜后,十二歲的迪恩學着父親的口吻對多藏於山巔車內的薩姆說的第一句話。
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才會逃開。我以為我的離開會讓你們不用繼續沖向血腥殺戮的漩渦,我以為你們的命運會就此和我徹底分道揚鑣。
但是……我在看到你之後是多麼欣慰啊,迪恩。
謝謝你將孤獨的我接走。
“一切都會好的,迪恩。”薩姆垂落着頭顱間顫聲說道,他模糊的視線內是滴落在地板上那屬於自己的鮮血匯聚成的一面鏡子。
那紅色的漣漪內,倒映着迪恩略微上揚的微笑。
“該死的瘋子……”伊芙在朝陽下輕嘆了一聲,而那群並未回歸伊芙影子內的烏鴉們也隨聲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