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五）
他看我一會兒，又嘆︰「我跟阿傑說妳有來，但妳卻不見，對他太沒禮貌了，妳最好去道個歉。」
道歉？昨晚都見到他了，不必了吧？
「喔。」我還是乖乖點頭，只要不被抓包就行，「喂，再去弄點水！」
「妳居然命令我？」他瞪大眼。
「幫個忙啦，男孩子別這麼小氣！」我把毛巾給他。
他拿我沒轍，再去把毛巾弄濕，回來卻直接把毛巾扔到我臉上，我當場尖叫！
「喂，張士倫，你態度很差耶，毛巾也不擰乾！」我滿臉是水，差點浸到眼睛。
「處罰妳啊，誰叫妳昨天讓我擔心一整晚。」他嘿嘿笑。
「你真是……」我擦掉臉上的水，手卻慢慢停了下來。
「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頃刻間，我聽見徐子傑的聲音。
我愣愣不動，眼睛越睜越大，連嘴巴都張開了，臉頰越來越熱，我不自覺用毛巾遮住嘴，鼻子，最後是眼睛。
「士緣？」我的反應讓士倫不解，「妳怎麼啦？臉怎麼突然那麼紅？」
我沒有回答，死命用毛巾遮住臉，不讓他看。當昨晚的所有記憶都在這一刻回來，我完全沒有再直迎士倫視線的勇氣。
從那天開始，我整個人常常呈現獃滯狀態，連在學校也是這樣。
當雁琳問我發生什麼事，我也說不出口，只能趴在課桌上不斷哀鳴：「我不該喝酒的……」
幾天下來，我滿腦子都是那晚和徐子傑相遇之後的畫面，再這麼下去，我恐怕真的會瘋掉。
不行，一定要好好跟徐子傑問清楚！
一放學，我就衝到游泳池。其實我根本就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但心裏有太多問題想問，也想解釋清楚。不能讓他知道，對士倫的那個秘密，不能讓他知道……
偌大的游泳池裏，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我緩步走向前，對那人喊︰「徐子傑！」他一聽到，便停止游泳回過頭來，我吶吶道：「可以借點時間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迅速游回池畔，離開泳池走過來，脫掉蛙鏡，「說什麼？」
「就是那個，關於上禮拜你生日那晚……」
「怎樣？」
「有關那晚的事……請你當作沒發生過！」感覺到他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不敢正視，「我當時醉得一塌糊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麼？如果我有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你千萬不要當真。」
我雙手合十，懇求：「請你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拜託！」
他沒回答，只是脫下泳帽，然後坐在椅子上，「幫我把箱子裏的水拿來。」
雖然莫名其妙，但我還是乖乖照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聽啊。」
「那你可以答應我吧？」
「妳是指什麼？」
「咦？」
「妳是指喜歡士倫的事，」他拿起毛巾擦頭，「還是我吻妳的事？」
我的臉霎時湧上一陣熱，這個人怎麼還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啊？
「我是指那晚跟你說的那些話！至於你當時的舉動，我就當做是你酒後亂性好了！」
「酒後亂性？」
「對啊，你那不是酒後亂性是什麼？」
他低聲笑了。
「喂，我是認真的，你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
「水給我吧，我很渴。」他放下毛巾站起來，朝我伸手。
「徐子傑！」我快被他氣死了。
「好啦，知道了，先拿給我。」
我不悅地走向前，並且小心盯着地上深怕滑倒，正要把水遞給他，他竟一把把我拉過去，另一手捧住我的臉，然後低頭吻住我！
我驚愕的瞪大眼睛，心跳也幾乎停止。
當他離開我的唇，眼裏原先的愚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
「我一直知道妳喜歡士倫，所以妳沒必要否認。我也知道，除了他以外，妳很難再喜歡上別人，可是我還是想告訴妳，我喜歡妳。」
他語氣平淡，卻堅定，「我這麼做，是要告訴妳，就算知道妳喜歡他，我也沒打算要放棄妳。」
我木然看着他，腦袋空白，喉嚨乾澀︰「你……」
他唇角漾起一抹笑，「這次我可不是酒後亂性了。」
「你根本就發瘋了！」我推開他，然後落荒而逃。
我靠在游泳池的大門外，驚魂未定，雙頰像火燒似地熱得不得了，心臟也狂跳個不停。
想起剛才他的吻落在我唇上的觸感，以及對我的告白，我整個人完全亂成一團。
那傢伙瘋了，他真的瘋了……
「緣緣，怎麼啦？」爸下班回家，見我動也不動地坐在客廳，納悶地問：「飯吃了嗎？」
「還沒。」我搖頭，停止發獃，「爸，你要吃什麼？」
「爸爸晚點要跟一個老朋友出去，妳自己看要吃什麼就吃什麼吧，還有錢嗎？」
「嗯。」我看着他，「爸，你最近好像都在外面吃欸。」
他停頓幾秒，然後微笑，「工作太忙了，整天忙着應酬，雖然不想也沒辦法。」爸摸摸我的頭，就上樓換衣服去。想着爸剛才的笑容，我靜靜坐着不動，最後關掉電視，躺在沙發上。
然後我又憶起了徐子傑，他知道了我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不但沒笑我，居然還說喜歡我？雖然我感覺不到他有一點虛假，心裏卻還是充滿懷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煩惱到現在，還是不曉得到底該怎麼辦……
「士緣！」回房后，我一開燈，士倫的聲音就從窗外傳來。
「後天我爸出差回來，」他在陽台對我說：「我媽叫我邀妳過來一起吃飯。」
「喔，好啊。」
「那就這麼說定啰。對了，妳跟阿傑道歉了嗎？」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有啊，道歉了，幹麼突然提這個？」
「因為他跟我說有收到妳的禮物，我問他妳送什麼，他死都不講，就只是笑，看他的反應，好像很喜歡妳的禮物，我們送他一堆禮物，也沒見他這麼高興。」他眼裏滿是好奇，「妳到底送了什麼？」
「我忘記了。」我準備關窗，「今天就先這樣，我要睡了。」
「啊？現在才幾點妳就要睡了？」他瞠目。
「我困了，所以想早點睡，晚安！」窗帘一拉上，我整個人就癱坐在地，大喘一口氣。
「看他的反應，好像很喜歡妳的禮物，我們送他一堆禮物，也沒見他這麼高興。」
我的臉越來越熱，想不到光是徐子傑一個人，就足已讓我亂成這個樣子。
「喂，方士緣！」
隔天中午，我啃着麵包，陷入嚴重恍惚狀態，直到聽見江政霖叫我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們才想問妳吧？大姐。」江政霖跟雁琳一塊盯着我瞧，「妳最近怎麼老是這張臉？連老師叫妳都沒聽到，到底去哪神遊啦？」江政霖邊說邊模仿我獃滯的表情。
「對啊，我看妳最近也吃很少，都是吃麵包，這樣不太好吧？」雁琳問。
「沒辦法，就是沒什麼胃口。」我苦笑，羨慕地看向捧着便當大吃的江政霖，「不然我也很想跟你一樣狠狠狂吃一頓，但我現在只有麵包勉強吞得下去。」
「他是少根筋，看起來一點煩惱都沒有，真令人羨慕。」
「妳們到底是在損我還是在讚美我啊？」江政霖一臉納悶，我跟雁琳都忍不住笑了，就在這時，站在門口的一個男同學忽然朝我喊︰「方士緣，外找！」
那男同學的眼神有些詭異，我不自覺擰眉，「……誰啊？」
「徐子傑找妳！」
原本鬧哄哄的班上，瞬間安靜下來，幾乎所有女生都停下動作轉過頭來。
不敢再與班上同學的目光接觸，我立刻跑出教室，果真見徐子傑站在外頭。
「嗨。」他微微舉手，對我打招呼。
「喂，你在搞什──」正想罵他，卻發現有幾個同學躲在門邊偷看，我馬上把他拉到樓梯間。
「徐子傑，你幹麼突然跑來我班上找人？想嚇死我啊？」上次是士倫，這次換成他，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替我想一想！
「有事找妳，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我頓了頓，最後放棄，「算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今天沒有練習，要去廣場那裏，妳要不要去？」
「咦？」我怔了幾秒，「可是……今天又不是假日，放學過去的話，回家會不會太晚了？」
「沒關係，若妳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去就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