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匣

有一次，陸明在一個商場門口，遠遠地看見從一輛黑色轎車上走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方梅，他差點喊出來。看到曾經觸手可及而今只有夢裏才能相見的那張臉，他激動的險些失控。

失戀后他強迫自己刻意去忘記方梅，可是哪一刻曾忘記過呢？感情是一分一秒，一天天積累起來的，一點一滴，不比拆房子，蓋的時候一磚一瓦一塊一塊壘上去的，而推倒卻容易的多。感情卻不同，只能靠時間的水流慢慢地沖刷，也許一生都無法徹底忘懷。

此時方梅正被那個肥胖的男人摟着，嘴裏嬌笑着。親密的樣子是他曾經熟悉的一幕，只是主角已不是他。他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大老闆。

如今有錢可以輕鬆地得到很多東西，包括感情，雖然這樣的感情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的。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同床異夢只是個人做個人的夢。有多少人的愛情觀被物質俘虜沒有人能說得清。如今的社會潮流似乎淹沒在金錢大潮里。無論多麼醜陋的有錢的老男人都要比年輕帥氣的窮小子搶手得多。不知道是自己的思想越來越落伍還是世界變得瘋狂了，陸明想不明白。

此時陸明感到心裏酸溜溜的，他知道自己比那個男人所差的就是腰裏的票子。他機械地強扭過頭，垂頭而去。

西北風呼呼刮著，在耳邊尖叫。一些碎紙屑舞動盤旋着，追着陸明的腳步，好像一群討人厭的孩子在嘲笑他一般。

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方梅的身影總是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一路上他恍恍惚惚的，差點被車撞到。對方是個年輕的司機，罵罵咧咧的。見陸明沒反應，罵了一聲“神經病”就就不再理會了。

他狼狽地回到家裏，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獃獃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才緩和了一點，然後站起來，走到書房裏。書櫥里擺放着數百本書，以歷史書居多，唐宋的、明清的，還有幾本讀書筆記。他隨意抽出一本，然後坐回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默讀起來，原來是宋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讀了幾首婉約詞，更添愁苦。以前他並不怎麼喜歡宋詞，因為他總不能體會詞裏的思想感情。而今有了切身感受，才感覺宋詞實在是了不起的文學瑰寶。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竟蘊藏着豐富的感情，無處不給人以美的享受。雖然此時他內心是如此的凄苦。

待讀完這本書時，已是萬家燈火。他合上書，呼出一口氣，悲苦更濃。忽然有一種作詩的衝動，想要把心中不快吐露，觸到痛處終究無法下筆。

方梅的面容不知不覺浮現在眼前，那冷峻的面孔透着幾分譏諷，好像在無聲地嘲笑，使他心中有種冷冷的痛。

他把書放回去，又草草地翻看了幾本，那身影始終在眼前晃來盪去。

良久，他才發出“唉”的一聲，似乎在嘆息自己不該如此痴情。

再相逢時卻成了陌路，他的心還是一陣陣疼痛。

還能再相逢嗎？相逢又如何呢？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嗎？絕不可能，陸明搖了搖頭。

這夜，陸明想了很多很多。思緒猶如窗外的風，起起伏伏，無法平靜。

但風總會有平靜下來的時候。

此後每天他就讀些文章，讓那些錦繡文章佔據大腦。雖無多大興緻但好在勝過發獃。

夜越來越長。他孑然一人，孤燈作伴，惟以書為友，熬過每個漫長的夜晚，使他不致於太過寂寞。

書乃良師益友，他彷彿穿越了時空與歷史人物對話。直到深夜，困時他才掩卷而眠。

寒冬比往年來得似乎早些，寒氣打在身上有種痛的感覺。陸明把自己身上捂得厚厚的，身上是暖和了，可是內心的凄寒卻無法抵禦。他就像一棵枯萎的草，在寒風的摧殘下毫無生機，沒有一點兒精氣神。

每天吃過晚飯，他就鑽到被窩裏，燈下漫讀。窗外寒風怒吼，狠狠地拍打着窗子，他渾然不覺。

兩個月後，陸明已讀完了書櫥里大部分的書，學到了很多文史知識。腹有詩書氣自華。陸明舉手投足間更有一種成熟穩重的氣質。表面上失戀的傷痛已然不再，或許深沉地埋在了心底。

讀到外公的筆記時，陸明的心中滿是欽佩。外公曾經做過教師，文學素養高，書法漂亮，筆記的文學性、可讀性很強，讀起來簡直就是一種享受。行文中既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某某文中的精神所在，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尤其對小品文的評論，在原文的基礎上繼續延伸更是妙趣橫生。這些日子裏，彷彿外公就在他身邊悉心教導，使陸明受益頗多。

已入深冬，夜更寒。

這天夜裏他披上大衣，走到院子裏，抬頭仰望星空。

夜空遙遠而神秘，滿天的星星彷彿一隻隻眼睛。銀河就象一條窄窄的帶子橫亘在天中央，兩邊是隔河相望的牛郎織女星。那分明是兩隻明亮的眸子，在深情凝望。想起方梅，陸明心中還有一絲酸楚。牛郎織女雖被銀河隔斷尚有一線相連，還能七夕相會，可是自己呢？東方的夜空有一顆流星劃過，短暫而美麗。外公你在哪裏？陸明痴痴地望着幽遠的夜空。

又到舊曆年底了，人們已經陸陸續續準備年貨了，時而能聽到幾聲炮響，到處是喜慶的氣象。單位也放假了，陸明回到家裏和父母一起過年。

除夕夜，他默默地坐在熱乎乎的土炕上，兩眼望着窗外，美麗的煙花在夜空綻放，炮聲響徹雲霄。家家燈火通明，孩子們歡叫着，整個村莊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而陸明卻在想，這一年裏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這年過起來還有什麼意思呢？臉上寫滿蕭索。他的父母在看電視，見陸明神情二老輕輕嘆息了一下。他失戀后，父母誰也沒有當面提過方梅。越是這樣，陸明心裏越是難受。

但在父母面前還要裝作非常高興的樣子，他把苦痛深埋在心底。

年後幾天，陸明上班了，又搬回到外公家。晚上，陸明想翻找一下沒有看過的書。書櫥里的書都看過了。只有一個抽屜還沒打開過，不知道裏面有什麼東西。他隨手抓住把手一拉，抽屜被拉出。令他失望的是，裏面沒有一本書，只是在一角赫然擺放着一個黑色的木匣子。陸明突然想起外公曾說過的話。

拿在手裏，很輕，裏面是什麼東西呢？

陸明有些疑惑。正想着揭開盒蓋看看時，才發現竟然上着鎖。難道有什麼貴重東西不成？他充滿了好奇，找了好一陣才在一個杯子裏找到了一串鑰匙。拿起來一個一個試，直到試到一個銹跡斑斑的銅鑰匙時，鎖應聲而開。

陸明急忙掀開蓋子一看，只見裏面是有一塊綢布整齊的摺疊着。上面有一張紙條，展開一看，幾乎失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