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岸祭亡魂
叩拜完畢,朱蘭亭拿出水和乾糧分給眾人吃。范天問見謝休滿面愁容,便勸慰道:“公子莫要擔憂,如果將軍向皇帝交出兵權,想必那劉義隆念在將軍迎立之功,會赦免將軍,貶為布衣,一家人也可以團聚。”謝休聽後轉而大喜:“范大哥言之有理,父親精通官場之道,想必也會這麼做。”朱蘭亭見謝休不再郁懷,便岔開話題道:“公子,將軍讓我們去會稽投奔謝伯,可是那謝靈運?”謝休道:“正是。”朱蘭亭道:“那謝靈運可以信嗎?”謝休道:“朱四哥大可放心。父親的祖父,也就是我曾祖父,為前朝東陽太守謝朗,曾祖父與謝靈運伯伯的祖父謝玄為堂兄弟,同為謝氏宗族,世代交好,所以父親才讓我們前去投奔。”
范天問道:“那謝靈運原與將軍同朝為官,可他性情恣意,喜愛遊山玩水,詩詞歌賦,就到了會稽郡永嘉縣做了個太守,遠離朝堂,逍遙快活。”范天問年長几歲,為人持重,是謝家眾家臣之首,深得謝晦信任,自然知道的事也就多一些。謝休神色黯然道:“若我父親能與謝伯伯一樣不爭權名,想必也未有今日之禍。”
黃萬里道:“公子莫要這麼說,此事要怪就怪那狗皇帝,忘恩負義,若非將軍,他豈能登上寶位。如今過河拆橋,忒不仁義。”謝休道:“帝王之道,原本如此。”黃萬里道:“公子莫要悲傷,我們四人定追隨公子左右,范大哥老成持重,林二哥武藝不凡,朱四弟聰慧過人,再加上我這個急性子,回頭找那皇帝老兒算賬。”其餘三人齊聲應道。謝休道:“各位哥哥恩情義氣,休兒此生無以為報。願與各位哥哥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眾人叩拜,閑聊了幾句便各自睡去。
這一晚上,謝休噩夢連連,夢境中多有血光,也沒有睡好。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謝休就醒了,無精打采,心中忐忑不安,便自己出了廟去。只見此時已風停雨歇,空氣清新,他用力呼吸了一口氣,依然沒法排解心中的煩悶。轉了幾圈,忒也無趣,他就回到廟裏,此時其他人也都醒了。范天問道:“公子去哪了,我等沒見到公子,擔心得緊。”謝休道:“我出去轉了轉,心中還是不安,不知經過一夜,家中情況如何?”林千川道:“公子放心,我騎快馬回府中一看便知。”謝休喜道:“太好了,林二哥千萬小心。”林千川道:“公子放心,我速去速回。”林千川隨即騎乘快馬,回往謝府。
三人見謝休等得焦急,便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朱蘭亭道:“公子,你可願學習劍術?”謝休道:“此時無心學劍。”朱蘭亭又道:“林二哥一時半刻也回不來,如若公子不棄,不如我教你幾招朱家劍法如何?”謝休見朱蘭亭話已說出,不好推辭,便道:“請朱四哥賜教。”朱蘭亭一聽,便興緻盎然,一邊拔劍演示,一邊念念有詞,“劍法與書法原本有同源之處,朱家劍招來自書法,挑劍式、盪劍式、劈劍式、刺劍式、掃劍式……”只見朱蘭亭劍法一招一式如同王羲之書法之一勾一畫,行如流水,遒美飄逸。朱蘭亭本就身形瘦削,猶如一支筆桿,他練起劍來如同一支毛筆在宣紙上寫字,稱他為“書劍合一”再貼切不過。朱蘭亭生於士人世家,其先人跟隨謝朗,故他順承做了謝晦的家臣。朱蘭亭之父頗好書法,以王羲之為最,便為兒子取名蘭亭,源自王羲之《蘭亭集序》。其父繼承了朱家劍法,並獨創將書法筆勢融入劍招,相得益彰,傳於朱蘭亭。朱蘭亭使了二三十招后,范、黃二人高聲叫好,謝休也覺精妙,跟着耍起劍招來。
二人耍了一會劍,黃萬里也想出出風頭,道:“公子不能只學朱四弟的劍招,也應學學俺老黃的刀法。”這黃萬里使一口寬刀,長有五尺,厚有三寸,橫將劈去,少有人能抵擋。只見黃萬里抄起大刀,一頓橫砍豎劈,確有萬重威力。謝休看了直叫好:“黃三哥威猛,堪比張翼德。”黃萬里身形微胖,留着兩撇髭鬚,更加得意,笑起來喜上眉梢,耍個不停。謝家四大家臣,各有所長,范天問內功深厚,修鍊玄天掌,無須依靠兵器,平日只持一把摺扇。林千川使一長槍,槍法踔絕,乃是將人之後,家承林家三十二路槍法。黃萬里擅使刀,刀法承自洛陽金刀王家,是金刀門弟子的傳人,可惜並未得到王家刀法的全部真傳,后在王家刀法的基礎上自創威猛刀法,獨成一路,他自許為“萬里獨行刀”。朱蘭亭擅使劍,融書法於劍法,劍招飄逸,劍式新奇。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靜夜中傳來馬蹄聲,正是林千川策馬回來了。林千川勒馬下來,謝休急上前問道:“林二哥,我家人如何?”只見林千川眉頭緊蹙,面色凝重,道:“將軍和夫人遭難。”原來那晚謝休五人走後,王華率御林軍包圍謝府,以兵符示令,命謝晦所率將兵聽令投降,歸順朝廷者一律免罪,有七八成士兵繳了械。剩餘的兩三成的親信近衛決意誓死一戰,謝晦見大勢已去,向王華表示他願領罪,但請求放手下兵將一條生路,但王華說是奉皇命行事,謝晦一家必須要死,下令圍殺,謝晦和近衛拚死抵抗無果被殺。謝晦死後,王華心生一絲感懷,留下謝家幾名打雜的家丁,為謝晦一門打理後事。林千川去時正好遇到一個家丁,得知了緣由。
謝休聽得父母死訊后如遭晴天霹靂,眼前陣陣發黑,站都站不住了,范、朱二人急上前扶住。謝休鎮定回神後悔恨不已,哭道:“我怎如此貪生怕死,丟下父親母親葬身黃泉。”一邊哭一邊打自己耳括,眾人上前勸慰。謝休含淚問道:“父親母親屍身何在?”林千川道:“那狗皇帝總算還有點人性,留下幾名家丁葬了將軍和夫人,就在府後江邊。”謝休道:“我要去祭拜他們。”范天問道:“自當如此,可是現在去難免招人耳目,要等天黑才行。”謝休道:“就聽范大哥的。”
天色漸暗,眾人開始動身。行了大約一個時辰,來到了長江岸邊,江波渺渺,江水如墨,謝休五人來到江邊的陵墓,墓碑上寫着:“柱國將軍謝晦之墓。”旁邊是謝晦夫人的墳冢。謝休跪倒大哭:“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啊!”其餘四人無不動容,眼噙淚水。謝休道:“孩兒定當殺了那個狗皇帝,為父親母親報仇。”四人應道:“願輔佐公子,為將軍和夫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