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量尺寸◎

林淺野滑着滑板飛來,到簡覓夏跟前利落收版。

簡覓夏把雪糕給他,「抹茶。」

原來是她要的咖啡口味。

路溫綸到草坪樹蔭下,將雪糕給喬伊。

喬伊說這裏好曬,想回去了。路溫綸說好。

他們和簡覓夏打招呼,林淺野問:「不玩一下?」

路溫綸說:「改天吧。」

多的是只見一次的朋友,沒有誰會把客套話當真。

簡覓夏坐下吃雪糕,看林淺野他們玩兒,看男人女人閑談。

打開手機,她發去的六十塊錢遲遲未被接受。

一行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他的消息方才彈出來。

一條很短的語音。

說實話簡覓夏不太喜歡聽語音,林淺野更是,當時他在機場不方便才發語音。但他們這麼熟悉的關係,聽語音並不會令人感到不舒服。

比起更少流露真實情緒的文字,語音多了些臨場感。她不願因此想起那些塵封的舊事。

直接轉文字,他說不用了。

路溫綸就是這種人,以為她還計較,故意挑釁加了聯繫方式,事後還不給人台階下。

他全然囂張,生來如此。

簡覓夏沒有回復,那邊也沒再有動靜。

她發了幾張下午拍的照片,慣常沒有配文。

消息提示來得很快很多,簡覓夏在網約車上翻來看。

路溫綸點贊了,但不是那條,而是朋友圈封面。封面照片用很久了,一堆手作玩偶長耳兔,有的是收集來的,有的自己做的,也有林淺野送的。

簡覓夏忽然有點不高興,打開朋友圈權限,可以一直將動態翻閱到底。

基本一兩個月才發一條,但有不少林淺野給她拍的膠片寫真和日常照。

儘管她和林淺野的關係比學生時代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更複雜而縹緲。不像和別人約會,不是遭遇壓力面試般的考題,便是洋洋得意的炫耀,一頓飯錙銖必較,目的明確,他們相處合宜,從不跨越對方界限。

從不問有幾分真,你和誰吃了晚餐,新認識了什麼人,朋友圈照片上的女孩是誰。就像他不會好奇路溫綸的存在。

簡覓夏說:「今晚去你那裏吧。」

林淺野說有約,幾個攝影師朋友小聚。

好的,知道了,這座城市漂泊的青年都用一格格行程將周末填滿。我們踏春、遛狗、逛展、看戲還有閱讀,我們不寂寞。寂寞的是剩餘沒喝掉的酒精。

都說北京出門好比出城,而這裏很輕易在路上碰到熟人,大家的去處都差不多。

可自那以後不說遇到路溫綸,二人連微信也沒聯絡過。

*

工作月余,犯過取錯面料的低級錯誤,在客人跟前口誤,幸好有路易救場,彷彿回到學院差點被師傅罵哭,扎針幾乎不離手,劃破絲料衣服還有手指。但總算領到第一份薪水。

不多,夠買兩盒草莓回家,再請朋友吃飯。

吃了飯到酒吧小坐,大伙兒都在,好熱鬧。

梁幼初把剛買的果味香煙遞給簡覓夏,說:「萬喜最近動作很大,和幾家競爭一法國老牌,對手還有開雲。」

梁幼初在桌上畫了個字母,簡覓夏知道,曾也是一線奢侈品牌,近年式微。但不明白梁幼初和她講這個做什麼。

梁幼初說:「我講你前男友八卦!」

萬喜集團早年以毛紡織起家,做出口面料,el等一線大牌都是它的客戶,大約十年前,萬喜開始通過收購海外公司,從日本到澳大利亞,毛紡織品公司到奢侈品牌,一度被稱為中國的LVMH(路威銘軒集團)。可迅速擴張的同時佈局跟不上,導致資金鏈斷裂,萬喜頻頻傳出負面消息。

近來本該低調的萬喜卻再次出手收購,內部傳出消息,是因為和路氏達成戰略合作,得到強力支持。

路氏雖有百貨公司等控股,可進軍服裝領域還是讓人頗感意外。相較路氏宏觀而穩定的版圖,這一步棋好似走了偏鋒。

「我去……!」童冉看着手機屏幕,猛地拍桌。

簡覓夏看過去,就見手機懟臉。童冉像發現了終極秘密的偵探,有點激動,「是不是上次酒吧過生日那個!」

簡覓夏看了稍顯模糊的照片說,「是,喬伊。」

「原來是萬喜集團千金。」

梁幼初說:「我們還以為你沒聽呢。不愧是你。」

「等等……」童冉扒拉簡覓夏肩膀,「你怎麼知道人英文名叫喬伊?」

「你見過?」

對座的梁幼初也傾身盤問:「你們交手了?」

「……」

「快說啊。」童冉瞪着她水汪汪的卡姿蘭大眼睛,讓人想到芭比臉金剛心大概就是這樣的。

「上上周碰到了,他和喬伊逛美術館。」

酒桌這一隅無聲片刻,梁幼初感慨,「不是貌合神離商業聯姻啊。」

童冉用珍珠美甲輕敲手機屏幕,「逛展算什麼,年輕人正常社交而已,好普通的。」

簡覓夏默了默,「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而後又說,「B牌也加入了萬喜吧?新出的聯名系列很難看。」

梁幼初說:「那場秀我有去,我負責對接的那位小花……」

謝天謝地,八卦轉了方向。

不過夜晚散場后,童冉和簡覓夏坐一個車回家,路上問,「你真的沒事?」

「我能有什麼。」

「你知道啊,還珠格格昭告天下,紫薇在路上看到,就和你現在的心情一樣。」

「什麼跟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年幼無知——」

簡覓夏有些心煩意亂,「你們翻來覆去講了好多次了,我才不要做白日夢。」

童冉說:「我沒有要你「拜金」,這根本就超出這範疇了。我是說,你們反正要見面,就當普通朋友相處,然後普通地小投百萬,我是覺得你該做的都做了,可是沒有機遇好可惜,你那兩個系列阿初看了也說很好啊。」

「我不太想回想了……」

童冉皺眉,「你為什麼要這個樣子啊,前輩抄襲你你一聲不吭,現在還討厭起自己的作品了嗎?」

「我就是感覺……別人拿走的就是別人的了。」

「那你就做出更好的東西來啊!」

簡覓夏垂頭看手指,「是啊,我也希望自己有三頭六臂,就像工作很辛苦還能發展副業掙大錢的人。可是我下了班就只想休閑,偶爾讀點哲學都覺得自己好努力了。上班拿剪刀針線,下班還要踩縫紉機,我做不到。我可能……並沒有真的很熱愛這個東西吧。」

沉默一會兒,童冉緩和說:「抱歉。」

「沒事,你壓力太大了。」

念戲文初衷是想有朝一日做出作品,不是帶小朋友上體驗課,也不是幫別人寫爆紅公眾號。做能夠讓自己抬得起頭來的作品,哪怕不那麼掙錢。

可事實是寫不出10+閱讀的文章,教小朋友被家長騷擾還不能開罪,一個人住在月租四五千的老破小里,猶豫要不要把男朋友送的名牌包和Sih賣掉。

剛上大學時的憧憬覆滅了,反而那些本來就為了混個書念的同學發展更好。他們更加適應這個以變現多寡衡量才華,把交際當能力的社會。

她們的煩惱具體而瑣碎,哪裏塞得下夢想。

簡覓夏說:「我之前在中介當老師,教別人做作品集,好像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就沒法申請到理想的學校。作品集的門道不過那樣,中介把門檻吹得太玄乎了。我總是感到心虛,所以辭職了。」

「夏夏,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小學的時候覺得時間好慢,好想快一點長大,然後時間就真的過的愈來愈快。中學的時候好多煩惱和眼淚,想着畢業就好了,再大一點就好了。可是回頭來看,那些煩惱竟不是特別要緊的,沒有比現在更痛苦的了,二十四五,人生還沒有開始,為什麼我就覺得一生都失敗了?」

「你知道么,我最多的時候一個月兩三萬,師兄潑我冷水,說你還在喊不夠不夠,你以為有多少能賺這麼多,其實這就是極限了,往後也差不多都是這個水平。」童冉輕聲嘆息。

「我真的想拋掉包袱,徹底做一個奮鬥逼。」

簡覓夏說:「但我們沒法這樣就死心,只好在無價值里尋找意義。」

「學藝術真的害人。」

*

新的一周,簡覓夏收拾好心情去上班。上次店裏來了位新客,師傅讓她練手,她一到店后間就開始熨燙胚布。

路易準點到,給她帶了一杯冰美式,還有一塊早上新鮮出爐的巧克力曲奇。

上海精品咖啡店多如牛毛,喝咖啡不止是都會青年的習慣,已然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就像練瑜伽和穿Lululen,在商場裏練習滑雪,逛會員超市,一切愛好或興趣都在社群化。每種人類都可以在短時間內把自己精準分類投放。

那些標榜個性的朋友也一樣,一隻隨行杯也要熱捧一陣子,熱度過了便丟進置物箱,等下一次。簡覓夏不做這些,純粹是沒錢。

周圍還和媽媽一起生活的也就只有她一個了。

在制衣間埋頭一整天,簡覓夏幫師傅到樓上辦公室確認面料,順便偷個懶,在陳列美麗的房間裏欣賞窗景。

聽到腳步聲,她囫圇吞下一整顆青葡萄,可想要走出去卻是來不及,迎面與客人撞個正着。

路易跟在客人身側,一時也有點慌,但本着高超素養,他立馬介紹說:「這是我們新來的裁縫老師,別看年輕……」

只覺喉嚨里葡萄卡得緊,簡覓夏咳了一聲,哪知就停不下來了。

路溫綸皺眉上前,拍撫簡覓夏背,叫旁邊微愣的路易「拿水」。

路易到旁邊到了一杯冷開水,簡覓夏咕嚕喝了一大口,擺手說:「可以了,謝謝。」聲音變得有點沙啞。

路易面帶微笑請客人先生稍作片刻,暗使眼色叫簡覓夏出去說話。

「你幹什麼呀,偷吃葡萄了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還好瞿姐不在,被老闆知道你死定了!」

「我就有點好奇,日本進口青葡萄到底貴在哪……哪裏想到快下班還有人來。」

「要死啦你!」路易沒好氣卻也無奈,「你快去招呼客人吧。」

「你去辦公室,把新的採購單和小樣簿拿給師傅看下。」

「你快去吧。」路易皺眉。

渾然聽不見兩人在樓梯轉角竊竊私語般,路溫綸坐在絲絨沙發上翻閱時裝雜誌。

簡覓夏輕咳一聲,走進店裏。

路溫綸抬眸,越過蛋黃燈盞看向她。

只一瞬錯覺帶來的心悸,他好像不是那個路溫綸,而是今晚來邂逅她的成年男人。

「怎麼穿成這樣。」他說著放下雜誌。

簡覓夏低頭瞥一眼棉麻圍裙,她用丙烯做了巴斯奎特式塗鴉,還有閑來無聊時用碎布縫的邪惡兔子。

「哦,我在做事。」她走過去,他正好站起來。

「你們就這麼招待客人?」

「不是……店裏老師傅下班了。你如果要做西服,可以下午兩點左右來,英國裁縫在,人也會比較少。當然,你有空的話。」置身工作場景,簡覓夏沒法再以漠然的態度對待他。但她自覺表現還算鎮定。

路溫綸挑眉,「你不可以嗎?」

「我可以給你介紹,然後確定大致款型和尺寸什麼的,具體的可以等試樣的時候和師傅溝通。我們這裏按照英式傳統做,新客從白胚開始試樣做到滿意為止,白胚就是——」

「好啊。」他答應得很乾脆。

簡覓夏把他引到中間的玻璃櫃枱前翻型錄與一冊冊面料簿。四周架子上掛着新季的樣衣,她說也可以看看。

不管路溫綸問什麼,簡覓夏都耐心回答。從未有過的耐心,讓人想起她勾身坐在畫架旁,慢慢旋轉手中鉛筆,安靜地把筆削尖。

如今褪去了少女嬌憨,很清澈。

他們從一排衣櫥走過來,在窄鏡面里看見彼此。

路溫綸轉身,快到簡覓夏來不及退步。

「量尺寸吧。」他微微彎起唇角。

簡覓夏頓了下,「好。」

「到窗邊來吧。麻煩你脫掉外套。」簡覓夏從圍裙口袋裏掏出皮尺,見路溫綸脫掉外套放在椅子上,忍不住咕噥,「不熱么。」

「辦公室里吹空調,不熱。」

路溫綸只穿一件體恤,身形線條優秀,一看就是健身房常客。簡覓夏看着覺得合適,不用再換別的貼身衣服,便到旁邊從衣長開始量。

然後是肩寬、胸圍、腰圍。

她讓他張開手臂,把皮尺從他身前繞過來,輕輕勒住最挺的部分。

離得委實很近,不僅透過皮尺感覺到他的肌肉,還聞到了他身上快要散去的香水味,些微冷冽感收斂了他本身的侵略氣息。

簡覓夏叫他垂手,從肩膀量到手的虎口。然後默不作聲彎腰量臀圍還有褲長。

他一定做過很多定製,還有大牌時裝屋的,早習慣了,可她無端緊張。

「坐吧。」簡覓夏輕聲說。

舊式裁縫鋪為了精確,量立襠時會把皮尺穿過褲底,現在很少這麼做了,一般會讓客人坐在椅子上,從側身腰線量至椅面。

簡覓夏蹲下來,將皮尺貼合路溫綸腰側。

默默數着皮尺刻度,記在心裏,他忽然動了手肘。

她抬眸,有些懵然。

路溫綸攥住皮尺另一端,如同攥住她的手,他看着她,神態輕浮而張狂,「你平時就做這些啊。」

簡覓夏想回答,可更擔心忘記數字,小聲念出來。哪知路溫綸猛地拉起她。

椅子在木地板上擦出聲,磕碰到邊桌。路溫綸握着她胳膊,皮尺從他們手裏滑落。

她頃刻失去對話的力量,很無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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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七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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