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閑話那座山
悅瀾山郡,貧瘠之地。明侯府邸,極盡奢雅。蘭齊二姓,新人舊人。
有一大髯豪俠,窗門而入,直衝大殿,手牽幼童,窺見端坐少年,他身穿綉蟒袍,正在讀書。
“臣下私自面見殿下,實乃情非得已,實有要事相商。”大髯豪俠撩起衣擺,盤坐在地,雙手奉刀,“臣下願先領罰,而後再言其他,還望殿下現身。”
原來大髯豪俠說的,不是說給蟒袍少年,而是在那少年身後屏風,屏風后的打譜男子。男子同樣身穿蟒袍,蟒袍卻是清白打底,另有朱鳳銜枝,“胡大鵲欄,幾年不見,怎的如此見外?我不見你,你便不能跨過這小屏風,來見我了?”
“你且在此站着,什麼也別亂看。”大髯豪俠囑咐罷,便起身越過屏風,期間依稀聽見,少年有一聲嗤笑,故而主動賠罪道:“臣下過慮,疏忽明候,兩罪並罰便是。”
這賠罪,倒像是撂狠話,惹得少年皺眉,偏又不敢多說。
“三顆棋子,要屠大龍,胡大鵲欄會如何做?”男子持白,對滿盤黑,叫人不知道他在下什麼棋。
大髯豪俠仔細端詳片刻,忽兒笑道:“此子名蘇敘,此子名郭衷,此子名郭解,殿下既持此三子,何愁大龍難屠?”
“是啊。”男子起身長嘆,自傾熱茶一杯,滿飲,“可惜蘇敘二郭,皆在他處。我獨對這滿盤皆黑,着實是不知道,應當從何處下手啊。”
“殿下,此子若是湯徒,臣下大可代勞。”大髯豪俠捻起天元黑子,雙指揉搓,將其碾為碎末,“輕而易舉。”
儒生盯死大髯豪俠,反覆吐納數次,雙手攥拳輕敲膝蓋,“那是郭衷臨行之前,親手刻給我的念想。”
“這……”大髯豪俠不知所措,立地成屍,“臣下……”
“罷了罷了,你且說事。”儒生俯身細細攏起地上灰塵,用一茶杯將其收納,如若呼呵僕從一般,“昊中。”
讀書少年聞聲而至,接過茶杯,轉手送與丫鬟,吩咐收在殿下房中。
“臣下所攜少年,懇請殿下代為撫養。待到兩年之後,如若臣下來見殿下,那這孩子該活。”大髯豪俠突兀殺氣橫生,“可若臣下兩年之後,了無音訊,那便請殿下殺了他。”
“咚,咚,咚……”儒生以茶蓋輕敲茶杯許久,略有不快,“請君殺民,胡大鵲欄,你總得給我個由頭。”
大髯豪俠沉聲道:“殿下可曾聽聞,錯刀手王官虎,隱退江湖已有十年,今再出山,成立大刀闊府,邀攬天下名宿參與盛宴,卻被三千黑甲,在一夜之間屠盡滿門的事情?”
“怎的能沒聽說過?”儒生反問道,“胡大鵲欄手裏,捏住了什麼線頭?”
“臣下搜查大刀闊府之時,在其後院的一口枯井中,撈出了一具慘死屍首。”大髯豪俠從袖中抽出一副堪輿圖,圖上畫的正是大刀闊府,何處有何建築建築有何用處,建於哪年修於哪年住過何人,方方面面都有註釋事無巨細,“骨成灰堆成山,肉碾泥塑成河,如此人間慘案當中,唯有這個少年活了下來?”
儒生聽罷,登時大怒,“如此,你還要我殺那孩子?!”
“殿下莫急,且聽我說。”大髯豪俠跪倒在地,執君臣禮,“這孩子姓楊名尋仇,舊時名姓不知,但確是那人子嗣無疑處。您且看這幅圖,想必臣下不必多做口舌。”
儒生將信將疑,接過那堪輿圖,尋到所謂枯井,才知那枯井竟叫千山井,是由一個名為楊千決的男人,耗費月余時間親自挖的。
“若說世間叫楊千決之人,無有成千上萬,也要有千八百,可他還挖了一口千山井,那便絕無巧合可言。”儒生似有出神,憶起昔日故人,那是劍仙風華絕千古,又以江湖算廟堂,“此事我已知曉,你且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