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溫斯特,今天是你的生日。”
按他們說,這是我的十四歲的生日吧。我也不清楚我來自哪裏,但當我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在這裏了。
我從未見過我的母親,但我可以感受到她——她陪伴我了許久。儘管我從未看見過她,但我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雖說是有些難聞,類似於一股刺鼻的藥物味。不過我的母親說,那是外面流行的香水味,女人們都喜歡。外面嗎?我還沒去過外面,那裏很危險,母親還有父親告訴我過,那裏到處都是有巨毒的病菌,很多人都被感染了。而我又身體孱弱,所以他們要細心保護我。
我知道他們是愛我的,肯定是的。
“溫斯特?你在想什麼?”母親的呼喊聲傳來了,“來吃生日蛋糕了,你小時候不是一直很喜歡嗎?”
母親真不懂我,明明十三歲生日時我才告訴過她的,那個蛋糕一點也不好吃,黏糊糊的,像是鼻涕的味道。
“媽媽你忘了嗎?我不喜歡這個,上次因為我生氣翻了臉,你還罵了我呢!但你還說,你一輩子都會記得的。”我扯了扯母親的衣角,她好像每年每天都穿着長袖裙子,幾年前還說的通,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暖氣片呢,可是今年應該已經有了吧,父親才說過,要給家裏新裝修一番。
就連餐廳,也要翻新呢。
“溫斯特,你的生日願望是什麼?”父親撫摸着我的頭髮,他的手又變得粗糙了,不過父親每年都會去做保養的,過了生日,他和母親肯定又會變得年輕起來吧。
“我想去外面玩玩。”我儘可能說的溫柔,笑的甜美,企圖能打動從不同意的父母。
可這次父親卻對我說:“要是父親不同意,小溫會怎麼做?”
我猜想,如果我說的可怕一點,父親說不定就同意了呢,我還從沒有試過說的可怕一點呢!於是我故作深沉的低着頭,“說不定,我會生氣,然後去自殺呢!”儘管我從未表現過想要輕生的念頭,可我聽見父親突然嚴肅的與周邊的人交流了起來,然後我聽見了母親的笑:“我們小溫也長大了,今天就出去玩玩吧,不過可不能走太遠哦,爸爸媽媽會找不到你的。”
我有些得意,原來語氣可怕一點,是真的有用。不過父親母親的憂慮實在是太多了,我的雙腿,不正是他們告訴我染上了病毒,將我帶去了一個叫醫院的地方給打上了石膏,不能動彈了嗎?他們不會連這也忘記了吧?
路上,我終於聞到了和家中不一樣的味道。
那是清新的香味——我告訴母親,她的香水應該用這個才對。可是母親拒絕了我,說這種香味是具有病毒的。
怎麼會有呢?反倒是母親的香水才有問題吧?
父親還在喋喋不休的不知道說什麼,我記他上次這樣說還是將我送到醫院的時候。
“爸爸,叔叔們也來陪我玩了嗎?”
我聽見父親的聲音停頓了下,接着又含着笑意的輕聲說道:“當然了,叔叔們也想念可愛的小溫了,小溫不是和叔叔們很久沒見過面了嗎?”
我很可愛嗎?我撫摸着自己的臉,卻從沒有人告訴過我自己的長相。嘛,也不重要,現在我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一個孱弱孩子難得能出來玩玩的快樂時光。
我俯下身去,摸了摸地面,那是細長的,濕潤的觸感,父親告訴我,那是草,是綠色的。而外面的世界都是五彩繽紛的,美麗的。他們說一定會想辦法弄好我的眼睛,
儘管他們每次安慰我都這樣說,卻從來沒有真正去做過,不過應該是“錢”的問題吧?我肯定是萬千幸福孩子中的一個。
他們推着我不知道推了多久才停下來。他們叫我別亂動,還在我頭上套上了一個面具,說是孩子們都喜歡的——孩子們都喜歡嗎?那我也要喜歡才行,不然會變成異類吧,我才不要。
再後來,我便聽見了慘叫,有女人的,好像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物的,一個阿姨在我旁邊陪着我,我問她母親去哪了,阿姨說母親去工作了,晚上才能回來。可我卻聽到了阿姨拿出的鐵器滋滋的摩擦聲,我感受到了阿姨的快步離開,她叮囑我別亂走後,自己卻亂走開了。
這裏好像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晃動着輪椅慢慢走動,時不時摸下草坪,或者大口吸着清新的空氣,突然,晃動的輪椅被什麼東西給撞的停了下來,好似是一塊小石子。我用手去撫摸着,這石子上面坑坑窪窪的,卻有着順序,像是寫着字。我便順着這順序摸着,過了許會,再把摸到的拼起來。
——“阿肯尼·威爾之墓”這是第一排。
——“逝於2377年1月3日”這是第二排,也是最後一排。
“阿肯尼?”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好像是個女孩子,前幾天父母讓她住在我的隔壁,我們還一起聊過天,不過她沒過多久就去世了。死因好像是病毒感染的嚴重。真是個可憐的傢伙,她死前似乎連父母都沒來看她一眼,如果是我,爸爸媽媽肯定會來吧。
我為這個女孩的可憐生命而悲傷,同時也為父母的寵愛的我而感到幸運和幸福。
應該是到了晚上,我聽見了孩童們嬉戲的聲音,他們說著天空是多麼的明媚,但是腳步卻刻意迴避了我所在的草坪。
終於,母親來接我了,她用手撫摸着我的腦袋,為我梳着頭髮,還輕言輕語的在我耳畔講着睡前故事。和以往一樣,直到她牽起了我的手。
阿姨騙我,她明明說母親去工作了。可是母親光滑的手無一不告訴着我她是去做了保養,我跟她賭氣,但我必須說出理由,父母一直告訴我要實話實說,不能有所隱瞞。
我可不想當壞孩子。
我們回家了,還是那熟悉的刺鼻的味道。但是我已經去過外面了,已經完成了願望,所以當母親讓我回床休息時,我也不反抗了。
可今天,卻不一樣了。
當我睡着香甜的時候,窗子突然喀吱的響了,我起初以為是來了風,剛想要呼喚父母的時候,卻被人捂住了嘴巴。
“!?”我努力的掙脫着,用手將那人的胳膊給打掉,可那人的力氣是那麼大,以至於我根本無從下手。
“阿肯尼?”那是個年輕男孩的聲音,“我來看你了!我還帶了你喜歡的玫瑰和你想要的粉紅色蝴蝶結!”
可我知道,他的呼喊是不會有人回應的。
“阿肯尼?”
“阿肯尼?是我,別怕!”
“我是哥哥!”
那人一直呼喊着,輕聲的,卻把我的嘴捂的死死的,生怕我醒來一般。
他又怎會知道呢?他親愛的妹妹已經死了,而我也看不見他的面容。
在嘗試許久無果后,他才將聲音對準了我。
“你不許睜眼!”他呵斥着,“也別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不然我會…”他停頓了下,我猜是比手勢去了。可我根本看不見。
但我還是睜開了眼,雖然跟閉着眼沒區別,但我就是想跟那個自大的傢伙做對。
他羞腦成怒,便質問我是不是殺害了他的妹妹。
“你看我有那個能力嗎?”我笑着,輕蔑的,“我只不過是個殘疾的瞎子。”
他愣了下,估計是信了。
我接着又說,“不過你的妹妹——阿肯尼死了的確是事實。不過是病情加重了。而已。”
身旁的人似乎落淚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哭,病重了的傢伙會死,不是很正常的嗎?何況還是父母說的巨毒。
但我還是摸索着用舌頭舔幹了他的眼淚。
那是鹹鹹的。不過與家裏的香水味比起來,還是好吃的多。
那傢伙似乎嚇到了,往後退了一步,狠狠的推開了我,還大罵,“你有病啊?”
或許我的確有病,但我絕對不會承認,因為有病的,肯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