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米特羅森林之戰
“又到了大雁南飛的時候了。”洛加仰頭望向天空，盯着天上排列整齊的大雁自言自語道。如今他離開家鄉來到這帝國南方的蠻荒之地已經三年了。
“報告！”洛加的思緒被他手下的一個軍官打斷。他轉過頭看着面前這個年輕人，一個和他一樣在這邊境苦苦征戰了三年的年輕軍士。
又有多少年輕人能夠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生存三年呢。他們面前這片靜謐而致命的森林裏已經埋葬了太多生命。
“已經全都準備好了。”軍官向洛加敬了個禮，然後說道。
洛加點了點頭，“各連隊整編，後撤到計劃位置，做好戰鬥準備。”他下好命令后調轉馬頭向著後方一處十幾米高的山坡奔去。陡坡後方有一條小路直通坡頂，洛加從小路上去，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匹黑色的駿馬，以及馬背上身着漆黑鎧甲的人。
除此之外，這座小山上再無任何其他人影。
此時山腳下傳來士兵們整備的嘈雜聲。但那全身漆黑的身影卻依然巋然不動的眺望着遠方。洛加看着那個身影，總感覺自己與他的距離是那麼的遙遠，就好像兩個人處在不同的世界一樣。
即便遠離了王城，來到這邊境的蠻荒之地。即便這三年中他率領着軍隊擊退了無數敵人。即便他已經成為了這支“邊境軍”真正意義上的領袖。二王子伊凡納爾依舊習慣於形單影隻。即使是洛加這個追隨了他將近十年的老臣也無法輕易接近他。
洛加在馬背上行了一個禮，然後開口說道：“王子殿下，已經按照計劃準備好了。”
伊凡納爾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從高處向下望去，才能看清這片地區的全貌。方圓幾百里都是延綿不斷的山峰和茂盛的森林。這裏因為氣候原因，即便是秋天森林也保持着綠色的狀態。而在面前這大片森林外側，被人為地砍伐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將一大片森林包圍在內，與外側隔開。
圓圈的中心是一棵通天的巨樹，它的樹冠向外延伸了不知幾百米。粗壯的樹榦目測直徑達到數十米。
那就是米特羅森林的聖樹，在維爾特人的語言中，他們稱其為“迦南”，意為“回歸之地”。他們認為生命死後會經由森林和聖樹重歸於大地。
而在圓圈外側，一萬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已經分成了六個連隊，分別駐紮在六個方向。每個連隊中還包含着數百名身穿黑色鎧甲的騎士。他們面向圓圈，靜靜地等待命令。
“開始吧。”毫無波瀾的話語從黑色鎧甲中傳出。隨後二王子腰間的利劍出鞘，劍鋒直指天空。洛加解下腰間的號角，洪亮的號角聲響徹整片森林。
收到了行動信號，所有連隊都開始行動，數台移動式投石機器被推了出來。士兵們將一大兜用繩子捆在一起的黑色瓦罐放上投石器。隨後遵照命令向著圓圈中心投放。瓦罐撞擊在地面和樹榦上炸裂開來，裏面的液體浸染了森林的土壤。其中一些甚至直接砸在了聖樹腳下。
幾輪投擲過後。黑色瓦罐已經盡數被投進了森林之中。
“下一步。”
洛加再次吹響號角。隨着號角聲響起，第二輪投擲開始了。
一擔擔被點燃的木柴捆被放置在投器上，隨着士兵鬆開繩索，點燃的木柴被拋向空中，如流星在天空中留下軌跡，然後落向了森林之中。
當火焰和之前黑色瓦罐中的液體觸碰之後，便產生了爆炸，並燃起熊熊大火。很快，整片森林都開始劇烈燃燒。憤怒的火焰之神開始無情的吞噬者圓圈中的一切生命。
看着眼前衝天的烈火。感受着撲面而來的熱氣，洛加的內心不免緊張起來。即便已經提前砍伐出了隔離帶，但這狂暴的火焰之力一旦衝破束縛，後果將不堪設想。
“有必要這麼做嗎，我們已經成功包圍了這群維爾特人，他們中的戰士不過寥寥百人。”
“那是一百個熟悉地形，精通游擊的戰士。需要我提醒你我們為了包圍他們付出了多麼慘痛的代價嗎？”
洛加不再說話。二王子是對的，邊境軍和黑騎兵團在森林中行動極為受限。維爾特人即便沒有精良的裝備，也可以依靠地形和陷阱通過游擊戰不斷地消耗帝國部隊。在這場遠征開始之前，他們可不止這一萬兵力。
無情的烈火吞噬着森林中的一切，很快，森林中開始傳出一些聲響。帝國的部隊全部緊張起來。全神貫注的注意着森林裏的一切。
從被烈火包圍的樹叢中突然衝出一個漆黑的影子。他身上的草甲已經被點燃，他因痛苦和憤怒而大聲嚎叫着沖向帝國的部隊。但嚴陣以待的帝國部隊已經做好了準備，很快，這個渾身火焰的男人就被數桿長槍刺穿。
緊隨其後的是更多的身穿草甲、皮膚黝黑的維爾特人。他們孤注一擲，衝著南邊駐防的部隊發起了最後的衝鋒，試圖打開一條通路。
“讓各連隊按照計劃守住陣地。其他方向可能也會有逃跑的維爾特人。”伊凡納爾對着洛加下達了命令，然後帶好面甲，驅馬親自前往了南邊陣地。
維爾特人的反擊開始了，但隨着戰士們的衝鋒，無數巨大的石塊從森林中飛出，砸在帝國軍隊的陣地中。
還等不及震驚，森林中便湧出了一大批龐大的身影。
“諸神在上！”洛加看着那些巨大的生物頭腦感到一陣眩暈，這個數量比他預想的要多得多。
那是米特羅森林中的樹人。他們不喜歡鬥爭，和維爾特人也並沒有合作關係。但如今，帝國的部隊使用火焰褻瀆了這片森林觸碰到了這些樹人的底線。現在，他們要開始對這些粗暴的入侵者展開反擊。
數百名高大的樹人揮舞着粗壯的枝幹，每一擊都能掀翻數個帝國士兵。
為首的樹人看起來有二十米高，它如同天災一般不可阻擋，不停地向著帝國的陣線衝鋒。人類面對這種恐怖的生物毫無勝算。有些人類士兵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該死的，怎麼回事？這數量和說好的可不一樣。”
帝國的步兵被逼的不斷後撤。在這些強大生物面前，人類是如此的脆弱。
“超凡者在哪？黑騎兵團呢！”第一連隊指揮官聲嘶力竭的怒吼。黑騎兵團全員都是“超凡者”，他們的力量比普通人要強上數倍。但黑騎兵團是二王子直屬指揮。其餘人沒有權限調動哪怕一名黑騎兵。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身影從帝國陣線中沖向樹人。那是一名黑騎兵。他手持雙手巨斧，以迅雷之勢沖向巨大的樹人。巨斧帶着萬鈞之力橫劈在樹人腿部，只此一擊，就將要兩三人才能環抱的腿部砍斷。
最高大的樹人應聲而倒，隨後更多的黑色身影衝出，手中斧刃不斷地砍在樹人的主幹之上。很快就將其核心部分破壞。
“偉哉！阿斯特里亞！”為首的黑騎兵高呼帝國名號。隨後再次沖入敵陣當中。
動作遲緩的樹人完全跟不上黑騎兵的速度，躲在樹人腳下的維爾特人還處在震驚之中，就被衝鋒的黑騎兵斬於馬下。
他們漆黑的身影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敵人的生命，在敵人眼中，他們就如同是地獄而來的惡鬼。而在他們身後則不斷地傳來帝國士兵的歡呼聲。對於自己人來說，他們簡直就是帶來勝利的天使。
現在形勢完全逆轉，越來越多的維爾特人和樹人倒下，而帝國方的損失不過是個位數。黑騎兵團甚至沒有任何損失。
就在眾人以為這場圍殲戰即將以完全勝利告終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再次從森林中衝出。一個手持利刃的黑騎兵衝上前去，但還沒來得及揮劍，整個人就被一根粗壯的石棍從馬上掃飛出去，整個人如同一塊破布一樣摔在二十米開外的地上。只消看上一眼他那詭異而扭曲的身體就知道此刻他已經回歸了諸神的懷抱。
這一幕再次震驚了所有人，因為攻擊者不是樹人，而是一名身高接近三米的維爾特人。如果不是他頭上沒有角，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那是一名巨人族。
他一邊用維爾特語大聲怒吼，一邊揮舞着巨大石棍向著帝國的部隊衝鋒。為首的黑騎兵正準備為同伴復仇。但另一個身影卻搶先沖了過去。
“退下吧，交給我。”
在黑騎兵震驚的目光中，帶着皇家標識的馬匹已經衝到了巨人面前。
巨人身形龐大，但卻十分敏捷。他揮舞着石棍以迅雷之勢掃向馬匹。但馬匹卻在攻擊範圍之外調轉了方向。
巨人的目光跟隨着馬匹向右看去，馬背上卻空無一人。
此刻，黑甲的騎士已從馬背上高高躍起，一記重劈向著巨人頭上砍去。但巨人竟以驚人的力量將運動中的石棍抽回，擋住了王子的攻擊。而後大喝一聲，將王子推了回去。
伊凡納爾以輕盈的身法落地，隨後持劍而立，看着面前這個強大的敵人。
黑騎兵們沒有上前，只是給王子留出了決鬥場地。
戰場上二人緊盯着對方，都意識到對方是個強敵。他們誰也沒有輕舉妄動，緊張的氛圍在蔓延，這一刻，兩人彷彿置身於世界之外。
但隨着一聲女人的尖叫。巨人率先驚醒過來。維爾特人的戰士已經所剩無幾，婦女和兒童也無法再隱藏於烈火焚燒的森林中。
巨人憤怒的揮舞着石棍沖向伊凡納爾，他的每一擊都蘊含著驚人的力量，哪怕被擊中一次，伊凡納爾都會瞬間失去戰鬥力，或是迎來死亡。
但伊凡納爾踩着輕快而優雅的步伐不斷躲閃着，每一擊都擦着他的身體而過，但卻無法觸碰到他分毫。這正是遊刃有餘的證明。而他手中的利劍“女神之舞”則不斷地在巨人身上留下傷痕。
但巨人粗糙的皮膚和厚重的脂肪卻讓伊凡納爾很難打出致命傷。他只能等待一個機會。
很快，不斷負傷的巨人就感到了疲憊，他的體力不斷下降。動作也逐漸變得遲緩。終於再一次重擊之後，他因為體力不支而沒能及時恢復姿勢。這一破綻立刻被伊凡納爾抓住，他向前一步，終於靠近了巨人，幾乎要貼在對方身體上。隨後是一次橫斬。
巨人的身體在痛苦的嚎叫聲中被一分為二，僅剩下一層皮肉連接着半身。
他倒下了。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口中噴涌而出。他雙手撐起用盡全部力氣想要起身。但卻無濟於事，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他的勃頸。
當伊凡納爾用劍鋒指向他時，巨人卻露出了祈求憐憫的神情。不是為他，而是為那些被俘虜的維爾特百姓。他看向不遠處正被帝國士兵押送的一對母女，顫抖着伸出了手。
而伊凡納爾沒有任何遲疑，劍鋒劃過，乾脆的割下了敵人的首級，並將其高高舉起。敵人的鮮血滴落在他的黑甲之上。此時此刻，在血色火焰的照耀下，他就宛如來自地獄的魔神。
在王子取得勝利的同時，帝國的軍隊也已經完成了對敵人的清剿。高大的樹人們被砍成了碎片，維爾特的戰士們全部戰死，只剩下大約百名老弱婦孺。
熊熊大火還在肆虐這片森林，其中的生靈已經盡數消失。聖樹迦南也被點燃，它遮天的枝葉此刻化作灰燼落下，宛如末日的冬雪。它的樹榦在火焰中作響，宛若慟哭。
待森林燒盡、只剩下一片黝黑的時候，邊境軍各個連隊已經集合完畢，正在進行整修。也就是這時，洛加來到了伊凡納爾身旁。
“殿下，這些俘虜要如何處置？”
伊凡納爾回頭看向那群因為恐懼而發抖的俘虜，眼神依舊冰冷。
“我們的人手損失了不少，這些俘虜應該可以在短期內充當勞動力。”洛加不等伊凡納爾開口，便說出了自己的提議。即便他清楚這些老弱婦孺根本無法成為有效勞動力，甚至會拖慢行軍速度。但他實在是不想讓王子來決定這些俘虜的去向。
伊凡納爾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洛加鬆了一口氣。
“用完以後，全部處理掉。”
洛加震驚的抬頭看向伊凡納爾。
“可他們不是戰士，那只是一群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婦孺。”
“我們在他們眼前殺死了他們的父親、丈夫、兒子。等幾年以後，這些女人生下了孩子、等這些孩子能拿的動劍，你敢保證他們不會把利刃指向你我？或是你的妻子、兒子？”
“可……”
“你跟着我征戰了三年，不要在最後時刻變得軟弱。”
洛加愣住了，正如王子所說，戰爭結束的同時他亦是變得軟弱。放在之前，他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但現在，他不想再讓雙手沾上鮮血。
“我懇請您看看他們的眼睛，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類。戰爭已經結束，我又怎麼能下令殺掉這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
“無法溝通的人和野獸何異？你別忘了，是他們先掠奪了邊境的村子。那裏就沒有婦女孩童了嗎？”
洛加再也無法反駁。這是戰場，他們是為了幫助帝國清除異己而來。
近乎十年的侍奉，讓他以為自己了解伊凡納爾，但如今，王子的眼神卻十分冰冷和陌生。
他只能顫抖着從嘴裏擠出一句，“遵命，殿下。”
“讓通訊員挑最快的鴿子，向王城發送消息。”
“是成功剿滅維爾特人的捷報？”
“只發一句話。”
“什麼？”
“我將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