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後半段,則是組建家庭后,幾個兒子女兒的童年照。
江舟翻到其中一頁,將那張幼年時期的全家福攤開,遞到父母面前:「自己看。」
江家父母遲疑的看着那張照片。
時間過去太久了,這已經是快三十年前的照片了,照片經過時間褪色,早已泛了黃,江媽媽看着裏面,她那幾個孩子,稚嫩,又年幼的臉龐,最終,她將視線停駐在其中一張小臉蛋上。
照片里的江郁,才三歲,卻已經長得機靈可愛,玉雪粉嫩。
面對鏡頭,小江郁是那樣的純真明媚,他穿着紅色的小棉襖,坐在母親懷裏,跟個喜慶的年畫娃娃似的,讓人恨不得在他雪糰子似的小臉蛋上,咬上一口。
江媽媽突然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圓,身子踉蹌着後退。
江爸爸忙扶住她,沉穩的一家之主此時皺緊眉宇,臉上的溝壑比平時彷彿更深了一些,他盯着那張相片,又看向沙發上,仍舊在啃葡萄的小男孩。
這,這這這……
喉嚨滾動一下,江爸爸恍惚的出聲:「江舟,你別告訴我……」
江媽媽眼含熱淚的接口:「小郁投胎回來了?」
江舟:「?」
江舟看向母親,又看向父親,見兩人一臉認真,好像真的是這麼想的。
江舟沉默了。
將相簿闔上,江舟轉首問:「貝妮,江魚魚叫什麼名字?」
貝妮正在給江魚魚剝第二個大葡萄,聞言揚起小腦袋,粉嘟嘟的小嘴說:「江魚魚就叫江魚魚啊。」
江舟道:「真名。」
「哦哦哦。」貝妮看向旁邊的小夥伴,說:「江郁。」
江爸爸和江媽媽同時一顫!
江舟又問:「哪個江,哪個郁?」
貝妮道:「長江的江,憂鬱的郁啊。」
江爸爸和江媽媽再次一顫!
「江……郁?」江媽媽握緊江爸爸的手掌,她的整個身體重量,都壓在丈夫身上,似乎是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住,她干啞的問:「你叫江郁?」
江郁終於吃完一顆葡萄了,他小手髒兮兮的,鼻子上面都沾了葡萄汁,他乖乖的仰起頭,舔着嘴唇,說:「是呀,爸爸,媽媽。」
「誒,江魚魚,你為什麼要叫外公外婆做爸爸媽……」
「你真是小郁?」江媽媽突然放開老伴兒的手,衝上去,蹲在小男孩跟前,滿是皺褶的手,像觸碰什麼易碎的寶物一般,撫摩着男孩稚嫩的小臉:「你是小郁?」
江郁有些被婦人的舉動嚇到了。
他眨眨眼睛,正想說,自己雖然是叫江郁,但是對爸爸媽媽其實沒什麼記憶……下一秒,就像觸發了什麼開關似的,一大段回憶,突然浮現在江郁的腦海!
——
「江郁,這是不是腦子有病!」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傍晚,十歲的江郁放學回家,正坐在沙發上看實驗報告。
突然,大門開了,尚且年輕的母親,風風火火的走進來,一邊卷着袖子,一邊二話不說的就去找衣架。
江郁嚇了一跳,立刻跳下沙發,跑到正在澆花的老爸背後,害怕的問:「媽,怎,怎麼了?我可沒招你!」
江爸爸提着水壺,也皺起眉:「你不是被小舟的老師,叫去請家長了嗎?你回來發火也該對小舟發啊,你沖小郁生什麼氣?」
落後江媽媽兩步的江舟,這時兩手插着褲兜走了進來,少年一身鋒芒,眉目凌冽,他嗤笑一聲,一邊換鞋,一邊幸災樂禍的道:「本來回來的路上,媽是在罵我來着,結果您說巧不巧,車上她碰見小郁的語文老師了,小郁,你這作文,有水平啊。」
江郁:「?」
江郁不解:「啊?」
「啊什麼啊!」江媽媽終於找到衣架了,她一手拿着衣架,一手抓着一個作文本,攤開了念:「標題,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是一個好媽媽,她十分愛我,還記得七歲那年,我發高燒到四十度,因為打不到車去醫院,我的媽媽在大雨瓢潑的夜晚,背着奄奄一息我,在大街上踩共享單車,幸虧我命大,不然我早就淋死了……」
江媽媽念完一段,狠狠的朝前一瞪:「這是不是你寫的,江郁!」
江郁:「……」
江郁哪敢說話啊,把頭埋進爸爸的後背里。
江爸爸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而後又假裝正經的道:「這不挺感人的嗎,我記得小學作文都是這種格式,媽媽送孩子去醫院什麼的,多煽情啊。」
「煽情個屁!」江媽媽很火大:「還有後面這段……我的媽媽在醫院照顧了我一整晚,但她顯然並不知道,我的發燒,跟吃了她做的巨無霸芒果雪糕,是有關的,她聽了電視購物的忽悠,非要買一台雪糕機回來,買回來就用過一次,就是給我做雪糕那次,我說我不吃,她非要我吃,芒果有蒜味不說,雪糕配方我感覺她也調錯了,我吃完拉了一天肚子,晚上就發燒了……至此,我們家,為了那台已經積灰的雪糕機,不光付出了金錢上的代價,還險些付出了生命上的代價,十分值得。」
「十分值得!」江媽媽氣得手都抖了:「你在嘲諷誰呢!你給我出來!別以為躲在你爸背後就行,給我出來!」
江郁才不出去,他用爸爸當擋箭牌,振振有詞的說:「本,本來就是吃那個雪糕才發燒的……大哥二哥和小妹他們就沒吃,他們都沒事!」
「胡說!」江媽媽叉着腰:「他們沒發燒,是因為他們穿秋褲了!就你沒穿!當時降溫了,誰讓你不穿秋褲的!」
江郁嘟噥:「降溫了你還給我吃雪糕……」
「江郁!」江媽媽要爆炸了,衣架甩得虎虎生風:「出來!你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連你爸一起打!」
江爸爸一愣:「跟我有什麼關係?」
江媽媽凶道:「誰讓你護着他!小兔崽子,我不教訓你是不行了!」
當天晚上,家裏翻天覆地的鬧了一場!
第二天早上,到吃早飯的時候,江郁還能聽到他媽對他的陰陽怪氣:「喲,這是我做的早餐,江郁你沒拉肚子吧,你沒發燒吧,要不你還是別吃了,喝西北風去吧!」
——
「小郁……小郁……」婦人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滑落。
江郁被呼喚聲驚醒,猛地回神,直直的看向眼前的母親。
被媽媽追在屁股後面揍的記憶,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江郁鼻頭一酸,瞬間就哭了起來:「媽媽!」
江媽媽怔了一下,而後她一把抱住江郁,哭得比江郁還大聲:「小郁!!!!」
江爸爸在旁邊看着,跟着紅了眼眶,江舟冷肅的面容難得鬆緩,眼底滿是動容。
客廳里每個人都心情複雜……除了貝妮。
貝妮看看外婆,又看看江魚魚:「啊?啊?啊???啊????????」
——
當天晚上,江媽媽做一桌子的好菜,她把所有好吃的,都夾到了江郁碗裏,並且一邊看着小孩吃飯,一邊用自己哭紅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小孩。
時不時的,她還要伸手,眷戀又新奇的摸一摸孩子的頭髮。
她那麼大一個孩子,突然變得那麼小了,好奇怪,再摸一下。
貝妮在旁邊嚼着肉團,她吶吶的聽完了大舅舅的解釋,而後明白的道:「所以,外公外婆喜歡江魚魚,收了江魚魚當乾兒子,那江魚魚就是貝妮的,干舅舅了?」
「叫小舅舅。」江媽媽糾正道。
貝妮睜大自己的眼睛,有些擰巴的看着本來跟她同輩,突然比她大一倍的江魚魚,小嘴蠕動了幾下,還是沒喊出那句「小舅舅」。
江郁反倒寬容又溫和的看向貝妮,慈愛的道:「不着急改口,孩子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貝妮:「……」
江爸爸這時也給江郁夾了一些菜,緊張的再三確定:「你真的是小郁?不是騙我們的?你要不發個毒誓吧?」
江郁:「……」
江媽媽瞪向自家老伴兒:「有你這麼說孩子的嗎?他怎麼不是小郁了,我一看就看出來了,這就是小郁,母子連心,沒有什麼證據比一個母親的眼睛,更準確的了!」
江舟一愣:「您不是一開始沒認出小郁?」
江媽媽道:「你不想吃飯就直說。」
江舟:「……」
江郁頂着自己油乎乎的小嘴,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眼睛彎彎的說:「我可以發誓,我就是江郁。」
江爸爸有些激動:「那你怎麼……」
江爸爸似乎在措辭,他退休前是信息部長,文學功底還是挺強的:「變成天神童姥了?」
江媽媽:「……」
江媽媽想打孩子他爸了!
江郁偷偷的笑了一下,他站起來一點,湊過去到爸爸耳邊,小聲的嘀咕一句:「我也可以變大的,爸爸。」
江爸爸瞬間瞪大了眼睛。
「說的什麼,說的什麼,小郁,也跟媽媽說說。」江媽媽不能忍受這個家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殷勤的把耳朵也湊過去。
江郁就在媽媽耳邊也說了一遍。
江媽媽聽完,眼睛都笑彎了:「好好好,怎麼都好,那你一會兒吃了晚飯就變一變給媽媽看?讓媽媽也長長見識,是跟川劇變臉一個體系嗎?」
江郁:「……」
江郁有些訕訕的摸摸鼻子:「媽媽,我異能暫時有點接觸不靈,不是說變就能變。」
江媽媽有些失望,但也能接受了,畢竟母愛是沒有道理的:「那以後再變,不着急,先吃飯,先吃飯。」
貝妮不懂的望向大舅舅,好奇問:「大舅舅,變什麼?」
江舟揉揉外甥女的發頂:「變天。」
貝妮一愣:「啊?」
江舟看向窗外:「快變天了,趕緊吃,吃了送你們回酒店。」
貝妮便也看了窗外一眼,以為真的要下雨了,趕緊大口大口的刨飯。
但江媽媽卻又不高興了:「怎麼還要回酒店,今晚就在家裏住啊,我不管,小郁今晚必須留在家!」
江舟有些無奈:「媽,小郁現在身份不同,不能離開太久。」
「怎麼身份不同了,他再多身份,他也是我兒子!」
貝妮這時包着米飯,抬頭道:「外婆,貝妮和江魚魚都是參賽選手,吳主任說,參賽選手不能在外面過夜的。」
江媽媽生氣:「什麼外面,這是家裏!」
江爸爸拍拍妻子的手背,安撫道:「小舟肯定有他的理由。」
說著,江爸爸又起身,對江舟道:「你跟我到陽台來,我有話問你。」
江爸爸是想更細緻再問問江郁的事,江郁為什麼會變成小孩子的樣子,之前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是怎麼從金元市脫險的,做父親的都想知道。
江媽媽也想知道,便跟着一起去了陽台。
很快,餐桌上,只剩下江郁和貝妮兩個奶娃娃。
貝妮一邊嚼飯,一邊看向江魚魚,嘟噥:「江魚魚,你以後真的是我干舅舅了啊?」
江郁抬起頭,笑眯眯的說:「是小舅舅。」
貝妮垮着臉:「可是江魚魚只比貝妮大兩歲。」
江郁昂首挺胸,特別得瑟:「但是小舅舅輩分大啊!」
貝妮嘟噥:「那我在學校,也要叫江魚魚小舅舅嗎?」
江郁指指陽台:「你問你大舅舅和外公外婆,看他們同不同意你不叫。」
貝妮鼓着腮幫子,不高興了,她報復性的說道:「以後不給江魚魚喂零食了!」
江郁:「……」
重大損失!!!
陽台里,江舟說了很久,簡單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江媽媽聽完,眼淚已經快流幹了:「小郁真的太可憐了!羅教授說得沒錯,小郁一醒來,就誰也不記得了,誰也不認識了,他當時該多害怕啊,都是我不好,我不是個好媽媽,我沒照顧好他。」
江爸爸勸慰:「跟你有什麼關係,孩子現在回來就好,以後咱們好好照顧他,變小就變小,自家的孩子,大的小的都是親兒子,等那個什麼比賽結束,江郁就回家裏來住,我們把房間給他收拾出來。」
江媽媽連連點頭:「好,我去收拾!」
「恐怕不行。」江舟打斷父母的一廂情願,沉聲道:「結束比賽,小郁要回西基地。」
「什麼?!」江媽媽聲音直接變調了:「他還這麼小,去什麼西基地,不行,太遠了,我怎麼接送他上學放學!」
江舟無奈:「媽,小郁現在是西基地的國寶。」
江媽媽皺起眉:「什麼東西?」
經過江舟的又一番解釋,江家父母才搞清楚,他們家小兒子居然是名特殊異能者,如今正被西基地上上下下,當眼珠子那麼寶貝着,就連來中央基地參加比賽,西基地還派了專門的保衛隊,單獨貼身保護他一個人,那牌面,連當上將軍的大兒子都沒有。
做父母的是又驕傲,又擔心:「可是他的這種情況……」
江舟抿唇,沉吟着道:「他的情況的確特殊,晚點他們西基地的保衛隊長會親自過來,他知道的事不少,爸媽有什麼話,可以向他囑咐。」
江父江母還是捨不得兒子,但是也沒決定先見見那位西基地的保衛隊長。
——
兩個小時后,按照江舟說的地址,牧殊來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江爸爸和江媽媽親自去開門。
江郁從兩老的後面探出一顆小腦袋,看到門外的牧殊,立刻笑眼彎彎的打招呼:「小牧小……」
第二個「牧」還沒說完,江郁突然看到牧殊後面還有一個人。
對方眉目冷峻,黑眸深邃……不是解呈還是誰!
解呈居然也來了!
江郁僵了一下,立刻不說話了,抱住媽媽的腰,耳朵紅紅的把臉壓進媽媽的衣服里。
江媽媽摟着小兒子,禮貌的請兩名青年進來:「兩位就是西基地保衛隊的幹部吧,快請進快請進。」
大門徹底打開,牧殊提着大包小包,率先進來,禮貌的道:「這是送給兩位親家……不是,送給叔叔阿姨的一點小心意。」
江家人:「?」
江舟:「…………」
江爸爸和江媽媽愣了一下,他們不確定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他們好像聽到了……「親家」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