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請安風波
叫了名,就不能不進去了。
一路垂首走進去,姜嫻感覺到無數雙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款款下拜:“皇後娘娘萬安。”
這一拜,她穩住了腰。
如果皇後有心為難她,要她久拜不起,她也能藉助平日素有鍛煉的核心力量,保持最標準的請安姿勢,教人挑不出毛病來。
不料,上首很快傳來淡淡女聲:“起來吧。皇上免了你今日的請安,你怎麼不在倚竹軒里好好休息?”
“向皇后請安是臣妾份內之事,只要腿腳還走得動,臣妾都想來建章宮一趟。”
姜嫻表忠心。
她位份低微,如果皇后真要針對她,在宮中的日子必然會立刻難過起來,也是得把態度表達明確了。
姜嫻用餘光掃了一下皇后的臉色,發現馬婉儀說的居然是真的,皇后坐得端莊,神態如常,可眼底下的淡淡烏青卻是連胭脂水粉也掩蓋不住的憔悴。
“是該多來。”
皇後點點頭,默允她去後排站着了。
按慣例,常在和答應在宮裏都是透明人,今日姝常在卻大出風頭了。姜嫻不想旁人太注意她的外貌,便關掉了【粉絲濾鏡】光環。可是即使沒了柔光濾鏡,她的相貌和身段始終是極美的。
每日到了宮妃前來請安的時辰,建章宮正殿便像一個打開了的妝匣,匣子裏珠光寶氣,姝常在穿着尋常,相貌卻是最明艷的一顆寶石。
來建章宮時還要當她馬前卒的陳答應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
宮妃對她上下打量,看向她的目光越發不善。
只是姜嫻想漏了一點。
她卸了濾鏡光環,昨晚買的【暗香浮動】卻沒過期,仍在起效期間,它能讓旁人聞到獨特的香氣,是身邊人這刻心底最刻骨的欲求——因為是宮斗系統,它料想宿主是用在風花雪月的時候,燈下看美人,心裏想的或是烈香,或是幽香,可請安時分卻不一樣。
自打這姝常在走進來那一刻,楚皇后就聞到了讓她昏昏欲睡的絕佳安神香。
馬婉儀說得對,皇后是沒睡好。
原因卻不是姝常在侍寢。
而是各種宮務雜事——敬太妃的壽辰貢禮,藩國獻上的貢品,皇上撥了一批給皇後分發下去給宮妃,眼看着又快到過節的年關,建章宮久久沒熄燈,她都想免了眾人的請安。馬婉儀想挑撥皇後去針對姝常在,那是想岔了,皇后聽說姝常在伺候皇上到三更半夜才叫的水,不禁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意。
好嘛,原來大家都沒睡好。
皇后聞到的是安神香,章賢妃聞到的卻是心心念念的鍋子香氣。她性子規矩卻好美食,入冬后特別喜歡傳鍋子,羊肉片成薄薄一片,在下了大料的湯里滾一遍便見白,香得不行,可這玩意上火,連着吃三日嘴巴里就燎了泡,不得不吃起了青菜小粥,聞不得肉香,一聞就饞。
系統的【暗香浮動】起效下,在章賢妃的嗅覺里,姜嫻活像一個移動的四川火鍋。
她想不通姝常在為什麼會頂着一身肉香來請安。
聽聞皇上留了姝常在在未央宮過夜,皇上何等愛潔,豈定不會摟着一個火鍋入睡,她在哪兒沾染上的氣味?章賢妃心中不解,身體卻很誠實地饞得猛咽口水。
而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
容貴妃手帕捂唇,微現驚色:一個常在位份而已,得了封號是分外不同,可以章賢妃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恨這人恨得咬牙切齒吧?她本想給這姝常在點厲害看看,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她倒是有點好奇平日謹慎小心的章賢妃嫉妒起來,會怎麼收拾人。
容貴妃淺淺覷了眼上首的皇后。
皇后她快睡著了。
其餘宮妃,除了從姜嫻身上聞到自己特別喜歡的香種外,便有那痴心記掛皇上的女子——郭貴人分明在她身上聞到了皇上的龍涎香!
郭貴人認定姜嫻截了她的寵,如今看到這張好模樣,想起儲秀宮和她第一次打照面時的妒忌,新仇舊恨一併湧上來,不禁揚了令人生膩的笑:“姝常在來之前,婉儀姐姐還在說著姝常在規矩的事呢,姝常在可曾聽到了?”
見郭貴人發難,馬婉儀也跟上:“凡事皆有度,姝常在初次侍寢就鬧到了後半夜,若是耽誤了陛下上早朝,卻不是你一個小小常在所擔當得起的。”
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
旁的宮妃冷眼瞧着,即使沒有落井下石,亦不想出言相助。
看見姜嫻成了眾矢之的,郭貴人心中升起隱秘的快意——天恩萬般好,可也要看她有沒有福氣去蒙受恩澤,同樣的事情要是發生在她身上,和她娘家交好的徐嬪必然會出言想勸,旁人看在她父親的份上,也不敢苛待她太過。
給姝常在一夜皇恩,她受得住嗎?
姜嫻身後的陳答應動了動唇。
陳答應倒是想幫忙,可是馬婉儀在問姜嫻的話,她位份低,插嘴無濟於事。
“回婉儀姐姐的話,臣妾在學規矩的時候,發現宮規上並未寫明侍寢須在哪個時辰之前叫水,可是宮規有所更改,臣妾孤陋寡聞而不知?”
姜嫻站着回話,眉眼低垂,語調卻是不卑不亢的平穩。
這倒讓旁人有點訝異。
聽說這姝常在來自窮鄉僻壤,規矩學得再好,也該是謹小慎微的模樣,沒想到卻很穩得住。馬婉儀不曾料到她敢把問題拋回給自己,不禁有些慌神。
一個婉儀,並無權更改宮規的權力。
姜嫻又露了點愁色:“難道後宮中還有侍寢細則是臣妾不知的?哎,經婉儀姐姐這麼一說,臣妾惶恐非常,生怕昨夜哪個動作犯了忌諱,婉儀姐姐對未央宮裏的事如此清楚,還望婉儀姐姐賜教。”
這話就說得誅心了。
後宮上下,也就皇后和分了宮權的容貴妃有資格把手伸出其他宮殿,可皇上的未央宮也是她們不能明着查探的,遑論是馬婉儀。
聞言,馬婉儀煞白了臉色,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容貴妃冷冷開口: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