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Chapter.9

第 254 章 Chapter.9

我曾經告訴過太宰,我的信任是“廉價的一次性消耗品”,而他很幸運的從始至終都沒有將這點信任消耗完。

但是很顯然,如今的「太宰治」沒了這份好運氣,僅僅在和我碰面后不到半天,就讓我直接把他划進了黑名單。

夜幕彷彿在瞬息之間就已經降臨,刺耳的警笛聲響徹倫敦秋日的雨夜。

道路封鎖,路口盤查,蘇格蘭場的警力向著泰晤士河畔集聚,距離我掛斷與柯南·道爾的通話不過短短十五分鐘,從老街到倫敦橋的整段交通已經盡數歸於蘇格蘭場的管控之下,除了警方和政府相關人士全都不得通行。

站在市長官邸邊的小巷中,我聽着耳機中廣播頻道緊急插播的交通路況急訊,看着街道上一輛輛警車飛馳而過、不見了蹤影,才慢悠悠地走出了巷子,在路邊隨便撬了一輛共享單車,將拆下的車鎖連着定位器一起丟在了原地,然後騎着單車,向著泰晤士河畔而去。

多虧了那位騎着自行車“送外賣”的披薩店“外賣員”,否則我還真注意不到倫敦這隨處可見的共享單車。

比起地鐵、的士、私家車這些容易被追蹤到的交通工具,一輛平平無奇的單車實在是太不引人注意了,只要拆掉了單車公司設置的定位器,警方就算是想到了也無從找起。

我在一家坐落於泰晤士河畔的咖啡廳邊停了車,這裏距離倫敦橋不過三四百米,正處於交通封鎖線外,站在河岸邊甚至能清晰地看見遠處橫跨寬闊河面的水泥大橋。

此時,這座往日裏車流繁華的大橋,卻空曠得像是一座鬼橋,只有警方架起的遠光燈投射出一道道的白光,穿透了這籠罩着灰霧一般的晦暗雨幕,

距離我設下的“二十分鐘”時限,已經超過了四分鐘。

距離我設下的“三十分鐘”時限,還剩下最後六分鐘。

我站在咖啡廳的屋檐下,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只是看着遠方的大橋,聽見身側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沒有去旅館。”

腳步聲在我的身邊停下,西格瑪抬手擦着臉上的雨水,給我遞來了一個膠袋。

“從雪萊博士的研究所里借的衣服,可能會有點不太合身。”

我順手接過了袋子,和他道了聲謝,打算之後再找個地方換掉身上濕透了的衣服,“怎麼樣?有被發現嗎?”

“……或許沒有?”西格瑪不太確定地回答我,“我趁着他接完你的電話準備出門的時候,假扮成研究所的員工撞到了他,他可能是有些察覺到了什麼,不過斑先生變成了我的樣子突然出現,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我就趁機脫身出來了。”

“幹得不賴。”我隨口誇了他一句。

眼看着不遠處漸漸有像是媒體的車輛靠近了這裏,天空中似乎還出現了一架機身噴塗著公司logo的直升飛機,我轉身往街道上走,準備離開這裏。

“現在要怎麼辦?”西格瑪和我一前一後,沿着咖啡廳屋檐下走,“道爾爵士沒有去旅館,我們真的要去……呃……炸了倫敦橋?”

“看到那些車了嗎?還有那架直升飛機。”我揚了揚下巴,示意西格瑪,“那些可都是媒體的人。你覺得對於警方和政府——或者說是對於柯南·道爾而言,接下來出現什麼情況才是最糟糕的?”

西格瑪想了想,“橋沒……不,應該還是橋炸了。如果沒炸的話固然會因為被罪犯愚弄而政府顏面盡失,但是炸了那就不只是丟人的問題了。”

“你說得很對。”我點頭,“所以柯南·道爾才會沒去旅館,直接來倫敦橋吧。畢竟按照我給出的時限計算,在警方密集追捕的情況下,如果我真的打算在他沒來旅館后炸橋,十分鐘的時間我是很難從老街趕到倫敦橋的,所以倫敦橋這邊很可能已經提前設置了某種‘爆炸源’,相比之下,當然還是控制住橋這邊的局勢比較重要——對了,雪萊博士有事嗎?”

“她和道爾爵士似乎有一些交情,應該沒什麼事,不過斑先生不知道去哪了……”西格瑪下意識地回答我,話出口后又意識到了什麼,“——所以我們不炸橋?”

我沒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在頭頂屋檐已經到了盡頭的時候,停下了腳步,轉頭問他:“你是怎麼過來的?開車?雪萊博士借了車給我們?”

從研究所到這裏,這麼快的速度,排除掉我們沒法乘坐的地鐵,也就只有開車才會這麼快就到了。

“關於這個……”西格瑪的目光微妙地游移了。

“?”

“我是開柯南·道爾的車來的,臨走前雪萊博士借給了我一個能干擾定位和竊聽的儀器,所以不用擔心車上有追蹤器。”西格瑪閉上了眼。

“……”我沉默了一秒。

“誰的車?”

“柯南·道爾爵士。”

“柯南·道爾的什麼?”

“車。”

“你開了誰的什麼?”

“……”

西格瑪不想回答了。我也不想再問了。

“西格瑪。”我真情實感地對他說道,“你真是個人才。”

“我只是恰巧看見了他放在了桌上的車鑰匙……”西格瑪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但很顯然,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因此他破罐破摔地說道:“雪萊博士研究所的車太顯眼了,道爾爵士來的時候大概有意偽裝,那輛車的車牌是假的,後備箱裏還有好幾個□□,車子也是最常見的車型。如果我把他的車開走,他就只能借用雪萊博士的車,這樣我們就可以通過雪萊博士知道他的行蹤。”

聽完他的解釋,我頓時恍然大悟,對他的偷車……借車行為肅然起敬。

“西格瑪,你真是個天才。”

不像我,只想到了偷柯南·道爾的車能給他添堵。

西格瑪看起來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帶着我走向了路邊停着的一輛黑色汽車,“我們現在去哪?”

“放心,我們不去炸橋。”我給出了一個讓他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的回答,在上車之前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兒距離我“預告”的炸橋時間點還有不到三分鐘。

我拿着西格瑪給我帶的一袋衣服上了車,時間有些吃緊,我只能放棄找個地方換衣服的打算,準備直接在車上把衣服換了。

眼看着西格瑪坐上了駕駛位,發動了汽車,我才對他說出了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地。

——“我們直接去炸鐘塔。”

剛起步的汽車頓時就是一個急剎車,手裏還抓着方向盤的西格瑪唰地回頭看向了我,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哈?”

我相信,如果這會兒坐在這裏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的什麼人,比如說太宰,西格瑪一定會脫口而出一句“你瘋了嗎!”。但是他在我面前一直都很乖,因此我就這麼看着他硬生生的把這句顯然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最後只憋出了一句:“去炸……鐘塔?”

“沒錯。”我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同時伸手從袋子裏拿出了衣服,“從這裏開車到鐘塔……也就是俗稱的大本鐘,大概需要十分鐘。”

“對於政府、警察、柯南·道爾來說,最糟糕不是橋炸了,也不是橋沒炸。”

我咧開嘴,朝着西格瑪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

“而是在他們以為無事發生、所有人都被通緝犯小姐戲耍了的時候,在河彎的另一側,距離倫敦橋不過三公里遠的地方”

“BOOM——!”

“他們重要的鐘塔炸了。”

*******

鐘塔(theClockTower)對於英國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最開始,鐘塔只是一座“鐘塔”,僅此而已。它只是特別大、特別高、特別準時,被國民視為了新年伊始的鐘聲,除此之外,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如果一切就這樣循規蹈矩地發展下去,在過去了一百五十多年後的今天,鐘塔也就只會成為一個“國家標誌”、“著名景點”之類的地方而已。

轉折始於「鐘塔侍從」的成立。

由一批強大的異能者、甚至是超越者組建起了名為「鐘塔侍從」的組織,以「鐘塔」為根基,歷經數十年的洗禮,最終成為了全世界最為悠久的異能組織之一,即使是十四年前的大戰也不曾撼動它的地位分毫,反而使得它成為了世人口中愈發神化的存在。

“你說,如果我們炸了鐘塔,那些傢伙總該會願意派出一個代表來和我談話了吧?”倚在車窗上,我注視着雨幕中那座朦朧的高大鐘塔,輕笑着對西格瑪問道。

“……那大概就不會是‘談話’的問題了。”西格瑪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面對這種挑釁,鐘塔侍從不派出十個八個騎士把我們追殺到天涯海角都不會罷休吧。”

“那也行。”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只要能有個說話管用的出面就成,十個八個我也不嫌多。”

西格瑪不知道我要幹什麼,但他還是從實際的角度出發,對我說道:“但是鐘塔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炸毀的。”

“和倫敦橋不一樣,有着鐘塔侍從的守衛,雖然就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甚至每年還會有一些時間段會對外開放,但是這座鐘塔本質上還是一個異能組織的「核心」,附加了大量的異能技術防禦,還有騎士值守,想要在短短几分鐘裏就炸掉……恐怕不太可能。”

我並不太在意那所謂的“異能技術防禦”是什麼,大抵也就是類似防禦符陣之類的東西,相比之下,所謂的“值守的騎士”更讓我在意些。

“今天值守的騎士是誰?”

西格瑪回想了一下,“這個月應該是勃朗特三姐妹。”

“夏洛蒂·勃朗特、艾米莉·勃朗特、還有安妮·勃朗特。”他一一報出了三姐妹的名字,“按鐘塔侍從的守則,只要確保鐘塔每時每刻都至少有一個騎士在就夠了,現在具體有誰在鐘塔里,柯南·道爾也不知道……不過我猜艾米莉·勃朗特現在應該在鐘塔里。”

很好,不愧是我不熟悉的「鐘塔侍從」,這三個名字我一個都沒聽說過,當真是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但西格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艾米莉·勃朗特?”

“她的異能名為「呼嘯山莊」。”

西格瑪看向了車窗外凄清蕭瑟的風雨,天幕晦暗,呼嘯的風聲雨聲彷彿是某人的慟哭融入夜色,讓人心情壓抑,似有看不見的重石壓在心頭。

“是一種能夠以自己的情緒操縱整座城市天氣的異能。”

“聽小公主的女僕說,午後的時候,艾米莉·勃朗特女士的愛犬壽終正寢了,小公主也很喜歡那隻狗,巡迴演講結束后,小公主得知了這個消息,哭得很傷心。”西格瑪說到。

這自然不會是他聽小公主的女僕說的。

而是柯南·道爾聽到的消息。

這男人也真是可怕,西格瑪不過是竊取了“有關「鐘塔」的情報”,在他的認知里,竟然連這種事都潛意識地和「鐘塔」掛了鉤。

難怪傍晚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這麼大的雨,還颳起了大風,我還以為是因為英國的天氣本就變化無常呢。

“那她今天可真是禍不單行啊。”

我打開了車門,風雨從門縫間飄灑而入,在我剛換的外套上留下了一層細細的水霧。

一點微不可察的靈力從我的指尖逸散,不過幾秒,一道圓滾滾的白影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邁着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到了車邊,從我打開的一點門縫擠了進來。

“臭丫頭!竟然敢讓本大爺在路邊淋雨!饅頭!不給我十個饅頭我就罷工!”

淋了一身水的斑蹦上了座椅,舉起爪子沖我大聲叫囂。

它將身上的雨水抖得滿後座都是,連我剛換的乾衣服都沒能倖免,鏡片上也多出了好幾滴水漬。

“得得得、”我敷衍地說道,抓了剛才我自己用過的毛巾,動作簡單粗暴地按住它,用力地隨便擦了幾下,“幹完活一起給!”

把這隻圓滾滾的胖三花拎到了車窗邊,我一指不遠處的那座鐘塔。

“看見了嗎,那座塔。”

“用你的妖火,給我把它炸了。”

澎湃的靈力灌入這幅招財貓的陶泥身軀,臉上血紅的妖紋泛起詭異的幽光。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冷哼一聲,一甩尾巴掙扎着從我的手裏跳了下來。

“真是麻煩的小丫頭。”

它抬起爪子,自己打開了車門,就在它跳下車的瞬間,白色的煙霧升騰繚繞,踏進水坑的貓爪變為了人類的鞋底,姿容昳麗的青年跨出了車門,步入了漫天的雨幕,半紫半白的發色被雨水所浸濕,散落肩頭。

它的身影在雨中遠去,穿過人行的街道,穿過車行的馬路,最終停在了那座高大雄偉的鐘塔之前。

來往的行人為這道兀自站立在雨中的身影而回首觀望,但它卻只是仰起了頭,迎着雨水看向了鐘塔上那泛着瑩瑩光芒的巨大鐘盤。

“……「我」?”仍坐在車內的西格瑪訝然失聲。

“不,那不是「你」。”我注視着那道身影,輕輕地眨了一下眼。

青年纖細的背影在夜色和風雨中模糊、扭曲、膨脹,像是被暈染開的一片墨跡,逐漸失去了原來的形狀,與天幕中落下的雨水相融,冰冷的雨水落在那道影子上,像是落在了滾燙的鍋中,蒸騰起白色的霧氣,氤氳了行人的視野。

在煙霧繚繞之中,一隻巨大的野獸緩緩抬起了它的頭顱。

潔白的長毛在狂風中宛如流雲翻湧,青金色的豎瞳亮如幽火明燈,妖異的赤色紅紋浮於野狐般的面孔之上。

巨獸站起了它龐大的身軀,熾熱的吐息在這冰冷的雨夜凝結成升騰的白霧。

行人發出了尖叫,他們四下奔逃、在雨中狼狽地跌倒又爬起,慘白的面容上寫滿了驚惶與無助,馬路上刺耳的車笛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唯有那聳立的鐘塔仍沉默地站在雨中,如同一個捍衛着自身權力與地位決不動搖的守望者。

狂風呼嘯,驟雨急落,一道閃電劃破了昏沉沉的天幕。

“記住了,西格瑪。”

我轉頭看向了坐在駕駛位上的青年,一字一句,緩緩開口。

“你·從·來·沒·有·來·過·倫·敦。”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野獸的長嘯穿破了風雨,回蕩在整片街區,幽藍的火焰如流星墜落,伴隨着無數人的恐慌與畏懼,在他們惶惶然的目光之中,點燃了那座高高在上、威不可侵的鐘塔。

倫敦的心臟,

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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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野犬]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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