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咒術
從寒星閣的地下陰牢離開之後,趙若璃深深皺着葉眉梢,面色凄惶。
她急匆匆回到自己的閨房中,來來回回踱着小步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敞開的小窗外,冷風繚繞卷着枯葉四處飛舞,秋意深深。
靈宗有明文規定,不允許私自將外人帶回宗內,若被發覺,整個分院上下都將受到重罰。
若是靈宗的掌事,知道他們二十四分院不知死活的把沈國尊貴的皇子抓了回來,恐怕整個靈宗都要翻天了。
故此件事,越少人知曉越好,切不可聲張出去。
趙若璃也無法向其他的師兄師姐求助。
「如果就這般放任不管的話,發瘋的了師尊一定會把沈皇子給......」
趙若璃小臉慘白,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想像下去。
少頃,她神色空白了一瞬,像是憶起了什麼似的,急行至小窗旁,從淡青色的長袖裏掏出一隻小巧的骨笛遞到薄唇邊。
下一息,一聲清笛長鳴自趙若璃的小木窗傳出,往下方那片茫茫山林蒼木散去。
少頃,遠方一個小黑點從林中一躍而起,上衝到了半空,下一瞬,再撲棱着小小的雙翅往趙若璃的那扇小窗飛去。
倚靠在小窗旁的趙若璃,伸出纖纖小手,一隻青羽小雀落在了她的指尖上,它那尖尖的小喙似暮秋的晚霞一般的嫣紅。
「紅兒,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趙若璃指尖輕輕晃了晃,紅兒便心領神會的跳到了窗欞旁,晃着小腦袋啾啾啾的輕叫着。
她在書桌旁坐下將一張白紙鋪開,提起筆尖蘸了蘸墨,想了少頃,便下筆寫道——
【
青禾姐姐,見信安好。
我是若璃。
我記得十年前,在趙國之時你曾與我說過,你在九歲那年,曾到沈國的皇宮住過一段時間。
那時,你與沈國的二皇子相識,並且成為了很好的玩伴。
】
趙若璃憶起方才那白衣少年所說的話,他承認沈國的大皇子沈泛舟是他的兄長,也便是說,他其實是沈國的二皇子。
她繼續提筆寫道——
【
我要告訴你的是,沈二皇子如今在我師尊手裏。
我師尊已瘋魔,要......要手刃沈二皇子。
我無法阻止他。
能幫沈二皇子的,我想到的人就只有青禾姐姐了。
求求姐姐,快來幫幫沈皇子吧。
】
趙若璃將那一小張紙捲成細狀,小跑至木窗旁,將信塞進紅兒綁在腳邊的小筒內。
這青羽小雀,是趙國獨有的一種鳥禽,為趙若璃所飼養的一隻信雀,用於與遠在蒼洲劍宗的趙青禾書信往來。
「紅兒,這事人命關天,要辛苦你飛快一些了。」
趙若璃將紅喙小雀捧在手心,輕輕撫着它毛茸茸的小腦袋。
紅兒輕鳴了一聲,似是在回應趙若璃的話。
「去吧。」
趙若璃將手心中的紅兒拋出窗外,它清嘯一聲,便像一支穿行的青色袖箭一般朝遠方飛去。
「沈二皇子,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你不要有事才好。」
小窗外,秋葉黃了一片又一片。
小窗內,青衫少女雙手按在胸前,面色惶惶。
……
寒星閣,陰牢內。
化作沈輕羽模樣的白鬼帝,正湊在沈輕羽的耳旁。
膚色蒼白,白唇邊是極其詭譎的笑。
白鬼帝雙唇翕動,吸氣吐氣之間,嘴裏發出的音節,高低起伏,複雜顫慄,極其的詭異晦澀。
即使一旁有人細細傾聽,再去模仿,也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像是在地府業火中尖叫的惡鬼,讓人心生寒意,頭皮發麻。
但沈輕羽看上去並無不適。
白鬼帝正在傳授沈輕羽詭術。
這世上,也就只有沈輕羽一人能聽得懂白鬼帝的話。
沈輕羽面色邪魅,往昔清澈如星的雙眸,如今血光漸起。
「呵呵,血咒術……麽?無妨,只要能殺了那老賊便可!!」
隔壁牢房楚雪暖的慘吟傳來。
緊隨着柳無崖來了句,「可恨的妖人,還不快快現出你的真身!!」讓沈輕羽血眸一凝,面上的凶光大駭。
他修長,猛然刺進胸口還尚在淌血的那道劍傷。
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沈輕羽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沈輕羽歪着頭,噗嗤的一聲,沒有任何遲疑的從傷口抽出那隻手,頓時其上沾滿了粘稠的鮮血。
再為筆,滾燙熾熱的人血為墨,一身血衣的沈輕羽踉踉蹌蹌,站在那堵逼仄的牢牆旁,下一息開始在牆上奮筆的畫起來。
陰寒的地牢裏,沈輕羽慘白的面上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意。
他嘴中一邊哼出那無人能聽懂,沒有任何規則可言的複雜音節,一邊用血手行雲流水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在牆上畫出一道道血淋淋的詭符。
沈輕羽瘋狂的畫著,牆上,地上,牢柱上,所見之處,都密密麻麻遍佈着那甚是詭異複雜的圖案和文字。
幾盞茶過後。
指尖上抖落最後一滴血,儀式完成了,沈輕羽也停止了那詭譎多變的誦吟。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身上的傷口還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沈輕羽面色癲狂,抬眸陰厲道,「老賊,以死謝罪吧!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下一刻,那密密麻麻的詭符煥發出瘮人的紅光,緊接着像是一條條血色蚯蚓一般皆緩緩蠕動起來。
它們爬出了沈輕羽所處的地牢,神不知鬼不覺的往那柳無崖爬去。
柳無崖神色瘋狂,正往刑架上的楚雪暖不停的揮着長鞭。
就算他已是融合境的修士,也沒能察覺到沈輕羽已對他下了血咒術。
那些詭符此息爬上了柳無崖的後背,再爬上他的脖頸,最後悄無聲息的鑽進他的耳朵,鼻子,以及眼睛。
「這是......?!!」
待到柳無崖察覺到異樣,已經遲了。
甩起的長鞭還未落下,柳無崖便僵直的保持着這一個姿勢。
「啊啊啊啊啊啊啊……」
詭符成群結隊不斷鑽進他的身體裏,柳無崖渾身抽搐着,兩眼翻白神色扭曲,發出甚是痛苦的呻叫。
待到詭符全都消失,柳無崖眸中的光盡數散去,變得灰暗沉沉,渾身上下圍攏着一股濃濃的死氣。
他低着首,面色蒼白得嚇人,像是失去了神主一般,手中的長鞭吧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刑架上的楚雪暖早就被血水染透,勘覺到柳無崖停了下來,她奄奄一息的睜開雙眸,以往溫婉如水的面孔此時黯淡無光,她嘴中微不可聞念叨着的,還是那一個名字。
「沈......沈公子......」
披頭散髮的柳無崖,沒有再看楚雪暖一眼。
他茫然無主搖搖晃晃的,緩緩走出關押楚雪暖的那座陰牢。
在旁經沈輕羽之時,沈輕羽面色慘白,薄唇邊依舊是那抹詭異邪然的笑。
他睥睨着眼眸,目光戲弄的落在柳無崖的身上。
柳無崖像是一具冰涼的死屍一般,拖着沉甸甸的軀體,在沈輕羽的凝視下,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光景一般停住了身,發出一句顫慄的低吼。
少頃,他再次沉寂了下來,雙目無光的往陰牢大門走去。
寒星閣內。
秋風攜着枯葉,從兩旁敞開的木窗灌了進來,讓趙若璃不禁打了一個呵欠。
她正守在那陰牢的大石門前。
她面色惻惻,側耳傾聽着裏面的動靜。
此息她葉眉緊皺,頓時心生怪意。
幾息前,趙若璃還能隱隱聽見師尊那不堪入耳的咒罵聲,以及那青裳少女撕心的慘吟。
但現在卻是什麼聲響都沒聽見了。
偌大的寒星閣,寂靜如塵。
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師尊到底把那青衣少女怎麼樣了?
還有沈二皇子,莫不是已經......
趙若璃越想越怕,但師尊有令,不準自己再踏入陰牢半步。
她未經世事,已有將近十載未下過山,又生性有些懦弱,遇到這種事難免會沒什麼主意。
趙若璃她終究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罷了。
她只能寄希望於趙青禾,但從沈國蒼洲抵達靈宗所在的雲洲,最快也得今日暮晚。
就在趙若璃內心忐忑不安,甚是糾慮的時候,柳無崖從石門中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師尊......」
趙若璃急忙垂首,拱手作揖。
但柳無崖卻完全沒有理會。
他對趙若璃熟視無睹,沉默着朝前走去。
趙若璃小心的抬眸,被柳無崖那副慘白的死人模樣嚇了一個激靈。
倒吸一口冷氣,趙若璃心中驚駭,師尊……師尊他很不對勁!!
柳無崖沒有留下一句話,便撇下趙若璃回到了房中,吱呀一聲關上了房門。
趙若璃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她側眸望向那敞開的陰牢石門,那晦暗的光線里,似有一雙血色的眼眸在注視着自己。
趙若璃只覺得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息襲面而來,她的心尖上升起一股濃烈的寒意,不知道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趙若璃終究是不敢違抗師命,妄自踏入那陰牢之中。
待到暮晚,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秋寒更甚。
一個著着一襲雪白劍裳,身後負着一把青劍的清麗女子出現了靈宗大門前。
早就等候多時的趙若璃,看見來者,那一直緊繃著的小臉,終於眉開眼笑。
「青禾姐姐,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