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鬼邪帝
沈國雲洲,靈宗大門前。
一名清麗少女正守在大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歸來。
已是暮晚,清寒的秋雨已然停下。
涼颼颼的冷風不歇的呼呼而過,捲起山腳下的枯葉再往天上去,以至於從靈宗大門往下方眺望,會看到漫天的枯楓葉像是無數擁簇的鳥禽往四處散開。
夕陽染血,紅透了大半天。
「師尊怎麼還未回來啊。」
趙若璃跺了跺腳,有些不耐煩。
她看上去十模樣,嬌小的身體裹着靈宗弟子的淡青色道袍,小臉上略施粉黛,一雙水靈靈的眼眸,本是青稚的年紀,卻要生硬的故作出幾分成熟韻味。
「師尊走前曾言,此次要去羨洲走一趟,說后自會回來。」
趙若璃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嘟囔道,「我沒算錯呀,今日剛好是師尊離開的。」
一道粗獷的黑影,此息出現了靈宗大門前。
趙若璃望見來者,不禁面露喜色,「師尊,你可回來了。」
柳無崖「嗯」了一聲,神色雖顯疲憊,但是眉宇間卻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喜悅。
「你師母可好?」
「師尊放心,您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有替師尊好生照顧。只是師母有身孕在身,過些日子就要臨盆了,而師尊遲遲未歸,師母甚是擔心。」
趙若璃窺探出柳無崖的喜色,又道,「看師尊那麼開心,此次下山莫不是有什麼大收穫?」
在趙若璃眼裏,柳無崖一向樂善好施,想必這次下山一定幫助了不少人。
那柳無崖凝着雙眸左右望了幾眼,幽幽道,「此處不宜多言,我們回去再說。」
「是。」
趙若璃緊隨柳無崖身後,踏進那靈宗大門內。
靈宗作為沈國的第二大修仙宗派,內部按實力劃分為了諸多分院,而趙若璃所處的是那第二十四分院。
寒星閣。
將所有門窗關緊,柳無崖掀起掛於大堂正中央那幅山水墨畫,按下隱藏的暗格。
吱呀。
沉重的一聲傳來,一扇通往地下陰牢的大石門緩緩朝兩邊打開了。
一股塵封許久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讓趙若璃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柳無崖用來關押妖邪鬼怪的地方,在趙若璃的印象里,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
走進陰牢后,趙若璃緊隨柳無崖走到其中一間牢房前。
只見他取下腰側的一隻葫蘆,穿過牢柱的縫隙將其打開。
一道金光倏然墜地,一名滿身血跡的青衣少女躺在了地上。
「師尊,這是……」
趙若璃掩唇面色驚訝,那少女與自己年齡相仿,透過那凌亂的髮絲,可以依稀看到她那張絕美的容顏。
她眸子緊閉,似是昏死了過去。
柳無崖沒有回話,這讓趙若璃心裏的疑問更甚。
師尊為何要將那青衣少女弄到這陰牢裏面來?而且她全身是血,到底是誰將她重傷至此?
莫非是師尊所為?可是師尊一向宅心仁厚,他怎會對一個少女下如此毒手?
這時,柳無崖又走到相鄰的另外一間牢房前,從腰側取出另一隻葫蘆打開,又是一道金光躍出,一名白衣少年出現在了牢房中。
好一個氣度非凡的翩翩少年郎。
趙若璃忍不住驚嘆。
即使是在人傑地靈的靈宗,趙若璃也很少遇見過像眼前那少年那般,讓人忍不住多流連幾眼的人。
趙若璃只見他面色慘白,滿身是傷,也不知是誰,竟會忍心對這樣的少年下如此的狠手。
那單薄少年搖搖晃晃的站着,隔着爬滿銹跡的道道牢柱,目光死死的盯在柳無崖的身上,像是失了魂落了魄一般,嘴中不斷喃喃道,「阿暖,阿暖......」
阿暖?是剛才那名少女的名字麽?
趙若璃深深的皺了皺葉眉,終於忍不住說道,「師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為何要抓這兩個無辜的凡人回來,這可是違反宗規的,若是被宗主大人知道的話,我們分院上下可都是要受到重罰的!」
「若璃,作為我柳無崖的嫡傳弟子,你的道心,生來就比尋常人要好上幾分。只是你的道行終究是太淺了。誰與你說他們二人是凡人的?」
柳無崖嘴角有一絲獰笑。
「什麼意思,我在他們二人身上感知不到任何氣息,他們若不是凡人的話那又會是什麼?」
「你年紀尚小,性子單純,不曾下山歷練過,不知人世間的險惡。」
「若璃請師傅指點一二。」
「呵呵,那左邊牢房的,是一隻修為年的青丘狐妖,而且還是極為罕見的九尾白狐妖。」
「啊?」
趙若璃大驚。
她始終無法將那看上去楚楚伊人的青衣少女,和傳聞里吸人魂魄的狐妖聯繫在一起。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應是從歸墟國,千里迢迢來到我們沈國的。」
「師尊,那方才我見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她是......死了麽?」
趙若璃神色有些不忍。
她雖是靈宗弟子,但她自小到大都從未殺過生,不管是對人,亦或是對妖。
柳無崖冷呵一聲,道,「歸墟國的青丘九尾狐,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命硬得多。它們可是有着九條性命,方才我不過只是折損了它一條......」
牢中的沈輕羽猛然抬首,失色的鳳眸終於有了一絲明光。
阿暖她......還沒有死??!
「而右手邊牢房裏的,他的身份足以撼動整個沈國,不,是整個天溟大陸!」
一身黑袍的柳無崖說到這,身體像是抑制不住那巨大的興奮一般劇烈的顫抖起來,以至於神色都變得猙獰。
趙若璃還從未見過柳無崖露出過這般可怕的面色。
「師尊,他的身份究竟是.....?」
「呵呵,他啊,便是傳說中的白鬼帝!!」
這些年來,自從聽聞白鬼帝在沈國復生的消息,柳無崖便一直在四處暗中勘察白鬼帝的蹤跡。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一天前他收到消息,有人在梅林鎮附近的一座破廟裏,看到過一個蒼髮血瞳的少年。
他一路追蹤,根據多年來收集的線索,柳無崖最終找到了沈輕羽,確認他便是那白鬼帝。
「怎麼可能?!白鬼帝在十七年前不是已經被劍帝殺死了麽?」
趙若璃驚恐的注視着牢獄中的清秀少年,向後退了幾步。
「而且……傳聞里,白鬼帝身上的邪氣冠絕天下,但他身上什麼氣息都沒有,師尊,你莫不是搞錯了?」
她始終無法相信,眼前長得甚是好看的少年是那無惡不作的白鬼帝。
「呵呵,若璃,連為師的話你都不信了?你性子過於單純,我看你是被那白鬼帝那副皮囊給迷惑了!」
那趙無崖的眼中冒出嗔怒的火光。
「師尊,我……」
趙若璃緊咬下唇,面色稍顯蒼白。
從黑袖中掏出一把銀亮的小刀,趙無崖獰笑一聲,冷冷的望了沈輕羽一眼,不屑道,「不愧是白鬼帝,被我如此重傷,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站得起來。來,若璃。」
柳無崖將那把小刀遞到趙若璃的手裏,那刀刃上冰冷的觸感,讓趙若璃的小手一顫。
「為師今日有些乏累了,你就替為師好生教訓教訓那白鬼帝,這對你而言,也是一場試煉。」
柳無崖將牢門打開,黑手一推,毫無防備的趙若璃,便跌跌撞撞的摔到了沈輕羽的面前。
「師尊,我……」
趙若璃抬眸,看到少年額前那一縷縷凌亂的烏髮下,是那滿是哀恨的眸光。
沈輕羽搖搖晃晃的站着,注意到趙若璃手裏發光的小刀,也沒有要躲開的意思。
也許,是他沒有力氣躲了。
趙若璃面色怔了怔,他明明就是一介凡人,哪裏會是師尊口中的白鬼帝!
「若璃,你難道要違抗師命麽!!」
柳無崖瞪目甩袖,厲聲喝道。
趙若璃被嚇傻了,淚水在眸眶里打轉。
在她的印象里,柳無崖一向和藹氣善,不知怎的,此息竟變成了這番像是要吞人的氣勢。
或許,這才是師尊真正的模樣?
趙若璃心裏很亂,她雙手顫抖的握着小刀。
「他是罪該萬死的白鬼帝!」
「他是罪該萬死的白鬼帝!!」
「他是罪該萬死的白鬼帝啊,若璃!!!」
……
柳無崖的話像是一道道蠱惑人心的咒語,不斷湧入趙若璃的耳中。
對,師尊不可能騙我,他就是白鬼帝。
趙若璃雙眸失色,驀然像是失去了思考一樣。
噗嗤。
她手中的小刀猛然刺入了沈輕羽的左腹。
滴滴滴……
熾熱緋紅的血,沿着冰冷的刀紋流過趙若璃白皙的手掌,相繼墜落在陰暗的地牢裏。
一瞬之後,趙若璃的眸色恢復了些許清明,她看到少年嘴角溢出一道道血跡。
驚慌失措的低下頭,趙若璃看到自己雙手沾滿了粘稠的殷血。
「不,我……」
趙若璃面色煞白的抽刀。
哐當一聲,小刀從她的手中滑落墜地。
「怎……怎麼會這樣?」
趙若璃掩唇,雙眸顫動,一步步的往後退。
沈輕羽頹勢倒下,只是那雙鳳眼依舊死死的盯着柳無崖。
「若璃,做得好,不愧是為師的好徒弟。」
身後的柳無崖拍了拍趙若璃的肩膀,她身形一顫,轉眸看見柳無崖那蓄滿瘋狂的面色。
「師尊你……」
此刻她心中明白,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她以往所熟識的那個師尊。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啊,我……我殺人了?」
趙若璃只覺得雙手上流淌的血是那般的滾燙,地牢裏圍籠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讓趙若璃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這個陰暗寒冷的地方。
她驚恐的望了一眼那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痛泣一聲,趙若璃頭也不回的跑出了陰牢。
柳無崖揮袖,嘭的一聲巨響,關押沈輕羽的那扇牢門再次被關上。
「今日我有些乏了,等我明日休息好后,我再來收拾你們這對妖人!」
柳無崖臉上是極為陰鷙的面色。
他甩袖離開,整條冗長的地道里都充斥着他那甚是癲狂的笑。
沈輕羽蜷縮着修長的身子,披頭散髮的躺在地上,左腹的傷口不斷的往外滲着血。
他那張俊俏的臉蒼白得可怕,死死瞪着的長眸里滿是通紅的血絲,怒火,恨意,不甘交織在一塊,但眸底深處,還有一絲清明尚存。
沈輕羽上方的空間,同時被一片漆黑的光線所籠罩,下一息那與他長的一模一樣的白鬼帝,撕開那片黑暗掉落在沈輕羽的身旁。
他眯着血紅色的瞳孔,模仿着沈輕羽的動作,捂着左腹蜷縮在地上。
白鬼帝的面上是極為慘白駭人的笑,他湊到沈輕羽的耳旁不斷的低語着。
他的嗓音沙啞得可怕,發出的音節更是極其的詭異晦澀,在沈國除了沈輕羽之外,無人能知曉他究竟在說什麼。
但沈輕羽的面色並無波動,彷彿早就習慣了一樣。
那白鬼帝,是在引誘沈輕羽墮入邪道。
在沈輕羽還是南若宇,也便是上一世在劍帝南陽墨身邊當書童的時候,劍帝曾教導他——
「若宇,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切不可墮入邪道,與那妖詭為伴,為禍世間。」
當時只有八歲的南若宇,重重的點了點頭。
而沈輕羽,也一直將南陽墨的話記在心裏。
這些年來,沈輕羽雖沒有道心,也沒有加入什麼修仙正派,但他一直堅守心中的道義,沒有選擇與妖邪為伍。
沈輕羽知那白鬼帝,是至邪至惡的存在,對於白鬼帝的話,他是向來不予理會的。
沈輕羽曾多次落入沈國修士的手中,不管受到了怎樣的折磨,都沒有泯滅他心中的溫熱。
「南陽墨大人,這一次......我恐怕......要食言了......」
偌大的地牢裏,滿身血跡的沈輕羽這時艱難的翻過身,目光直直的盯着那與自己長得一般無二的白鬼帝。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