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絕筆書
湑風谷被群峰環繞,平日山霧濛濛,是不羨郡城外一個甚是隱蔽的好藏處。
恰好前幾日,朝夕暮念攜着魅妖珠御使了好些妖邪就蟄伏在此處,等候着沈輕羽的差遣。
蕭國,休想要壞我的好事!
沈輕羽白髮蒼蒼,眸中凶光肆掠。
同時,心領神會的朝思手裏的魅妖珠溢出血紅的光華,有一隻只上古妖祟自漆黑的山影中走了出來......
就在此時,藉由紙人的眼眸,沈輕羽看到沈泛舟御劍落到了聽雪樓的第九層。他眸光黯色,面如金紙,一身素縞白裳乘着零星寒雪,襟領處有纏傷的紗布露出了頭。
他身心不穩,顫巍的穿過迂迴的閣廊,往沈輕羽的憩處行來。
沈泛舟.......他都傷成這幅模樣了,還來找我要做什麼?!
白鬼帝還在發著狂,令沈輕羽痛苦不堪。他死死的咬齒堅持,不讓自己失去理智的思索着。
難道是沈天命他來的?
沈天一改往屆白梅慶會的作派,此次竟下令在不羨郡大設宴席,邀請梅主入夜後赴宴。
沈輕羽雖然明白這是鴻門宴,但還是決定前往。
沈輕羽知曉沈天背後還有與他密謀之人。而那個人,極有可能會是南陽墨。
而不久前,沈天下達密詔,召了沈國七大宗好些年輕賢士前去覲見。而百里不辭,就是其中之一。
沈天的身邊一直有沈輕羽的紙人監視。
沈輕羽看見,檀香吹裊的殿堂里,沈天一臉威凜的坐着,正與座下的一眾修士重敘君臣之誼,品論修仙大道。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沈輕羽將眸光自沈天身上收回,再次看向屋外徐徐走來的沈泛舟。
「我倒要看看,他們父子倆究竟打的什麼算盤?」沈輕羽喑啞的自言。
「站住!」
就在沈泛舟抬手要叩響沈輕羽的門扉之時,身後傳來了一句冷斥。
沈泛舟回首看去。
被黑暗湮沒的另一頭有起落的霜花沁出翩舞,伴着重踏的足音,一名劍裙女子執着銀白若雪的纖劍,面色緊凝的行了出來。
「太子殿下,你找阿羽作甚?」
無人比楚雪暖更清楚,這一夜對沈輕羽意味着什麼,所以她一直隱在暗處為沈輕羽護法,不讓任何可疑之人接近沈輕羽。
楚雪暖將九竅玲瓏心催動到了極致,落霜劍上掠過一道道攝人心魄的寒芒。
在玲瓏心的加持之下,楚雪暖此刻的境界,就連沈泛舟也勘探不到盡頭。
沈泛舟蹙緊了眉宇,沒有回話。
眼下沈泛舟有重傷在身,可即便他能夠使出全力,也不一定贏得過眼前修為高絕的女子。
「阿暖......」
房裏傳出了沈輕羽隱忍的顫音。
「沒事的,讓他進來......」
聞言,楚雪暖將落霜收回劍鞘,眉眼低垂的應了一聲,「好,阿羽。」
玉立在迴廊,楚雪暖注視着沈泛舟推開木門,踏入沈輕羽的房中。
門扉一開一合,楚雪暖看見沈輕羽自倚靠着的暗牆離身,形神頹傷的站立着。
楚雪暖心頭一緊,面上的憂色更濃了幾分。
入夜在即,楚雪暖知道沈輕羽正在飽受着白鬼帝的折磨。
而楚雪暖唯一能幫沈輕羽的,便是不讓任何居心叵測之人靠近此處。
「呵......真是新鮮啊。」
在沈輕羽的記憶里,這還是沈泛舟生平第一次主動來見自己。
「沈泛舟,你一向厭憎我入骨,今日是我這小舍蓬蓽生輝了,竟迎來了你這位貴客。」
冪籬下的沈輕羽,視着一身劍傷未愈的沈泛舟,斜首嗤笑道。
眼前的此名手下敗將,沈輕羽根本毫無懼意。
沈輕羽只是好奇,沈泛舟能放下沈國太子的高貴身份來找他曾口口聲聲所唾罵的邪障,究竟所為何事?
沈泛舟似是無視了沈輕羽的這些話。
他掩袖咳了好幾聲,旋即徑直從白袍中取出了一個精巧的匣子遞到沈輕羽身前。
「此物是十八年前,母后自縊的那一晚讓我交給你的。」
沈輕羽渾身一僵,神情怔住。
令沈輕羽驚滯的並不是葉白梅給自己留了遺物,而是自縊這二字。
葉白梅,她竟是自縊死的?
這怎麼可能?!
莫非是她是為了……
一個猜測宛若一個晴天霹靂在沈輕羽的腦海之中炸響。
「沈泛舟,你定是在胡說!世人皆知葉白梅是征戰沙場多年積勞成疾而離的世!」
沈泛舟的面色陡然變得陰冷,厲聲對沈輕羽道,「你以為,以父皇的性子,當年他發覺你白鬼帝的身份之後為何沒有將你處死?
十八年前,母後為了你,一直苦苦哀求父皇饒你一命。可父皇卻是鐵了心要將你除之後快。為了你,母后與父皇生出誤會,甚至背上了與白鬼帝有染的污名。母後生平是何其的高風亮節,又怎堪被人如此的重辱。她心灰意冷,走投無路,只好以死明志,讓父皇回心轉意……」..
葉白梅……母親她,竟是為了救我而身殞的??
沈輕羽聽了沈泛舟的話,踉蹌的後退了幾步。
他自沈泛舟手中顫抖的接過匣子,從裏面取出了一封信箋打開——
致吾兒晏羽:
願展信安康。
晏羽,當你看到這封信,母后已不在人世,原諒母后不能伴你長大。
我的孩兒晏羽,你生來就異於常人。
世人或許畏你,懼你,棄你,將你視為詭邪的孽障,但母后堅信你並不是。
是世人不明,可作為晏羽的母后,無人比我更心知明了。
當初懷上晏羽之時,你的每一次脈搏,呼吸,心跳,都讓母后歡欣不已。
當時就心生預感,我的晏羽一定會天資聰穎,往後定會成為沈國風華絕代的人物。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哪怕看到晏羽蒼髮血眸的模樣,母后也從未覺得,我葉白梅的孩子,會是什麼妖魔邪祟,更無可能會是白鬼帝。
晏羽,抱歉,是母后未能予你一個平安無恙的身子。
我知道晏羽的往後,會因此過得艱辛多險。
即便眾叛親離,即便舉世皆敵。
母后也希望晏羽記住,還有母后,一直一直深愛着我的晏羽。
沈元三千五百二十一年
葉白梅絕筆
閱至此,信箋從沈輕羽蒼白髮抖的指尖滑落如同墜地的枯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