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邪王槍
洞窟里幽暗陰冷,令人遍體生寒。
高聳的山壁兩邊散佈着許多大小不一的側穴,可窺見這洞窟的構造四通八達,縱橫交錯。
涼骨的山風在各個洞穴里來回遊竄,宛若一名失了情的女子在垂淚低訴,響鳴聲尖細而哀怨。
沈輕羽感應着枕命身上的鎖身符,孤自撐着白傘踏入一個個黑暗的洞穴,蜿蜒折回的朝深處行去。
走了些時候,眼前豁然開朗,能看到一陣陣晃眼的明光。
看來要到主室了。
沈輕羽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與屍體的腐臭雜糅在一起,撲面襲來。
他抬起手,掩住了鼻。
主室依稀傳來了說話聲。沈輕羽走近了些,撐傘倚身在冰涼的山壁上,側眸朝裏面看去。
如漆墨般的光線自四面八方籠在沈輕羽的身上,將他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只見寬敞無邊的洞窟里,坐落在中央的赫然是一個翻湧着彌天血氣的池子,裏面盛滿了黏稠殷紅的人血。
而在血池的四個方位,皆插着一面畫滿詭異圖紋的獵獵旗幡。在滿池血光的照耀下,看起來就像有四隻猙獰厲鬼被死死的釘在了旗布之上。
斷了頭的屍骸在血池的一角早已橫七豎八的堆積成山,齊整的脖頸處血肉模糊,還時不時的往外沁着血珠。
被砍下的那一顆顆死相恐怖的頭顱,則像是被隨手丟棄的小物什散落在血池周遭,各自睜着一雙慘白的瞳孔死不瞑目的看向四處。
沈輕羽移挪視線,看到血池中間斜斜的立着一個刑架,而緊凝着面色的莫上霜被嚴嚴實實的捆綁在其上。
莫上霜不停的掙扎着,但始終無濟於事。
身下蔓延入黑暗的血水,將莫上霜的臉龐映照成一片緋紅。
枕命站在血池前方,此時將一塊靈位抱摟在枯槁的懷裏,身側畢恭畢敬的立着一隻披着黑斗篷的妖邪,雙手捧着一隻方形的黑木盒。
她氣息奄奄,神情痛苦扭曲,像朽木一般千瘡百孔的身子搖搖欲墜。
呵呵呵......
枕命凄凄的笑了起來,花白的髮絲凌亂不堪的覆在她佈滿燒痕的臉上。
母親死了......
景逸也死了.......
在這蒼蒼世間,我已經是孤身一人了。
不!形若瘋癲的枕命抱緊了懷中的靈位。
只要救活了母親......我又怎會是孤身一人......只要救活了母親......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為了達成這個願望,一直以來枕命不惜茹毛飲血,殺人如麻。
枕命挺直了腰身,對着立在血池邊上的斗篷男子急促道,「大人!祭煉血陣如今已是煉成,白鬼帝也被我擒了回來,大人是時候實現當初對我的承諾了!」
十幾日之前,枕命在靖城碰到了眼前這位身形頎長的男子。他有起死回生的奇術,枕命是親眼見識過的。
是他告訴枕命,若想復生已故之人,要先準備好祭煉血陣。
祭煉血陣必須經由大量的人血才成淬成。它有兩個作用,一是能將白鬼帝引來。擒住鬼帝之日,便是血陣鑄成之時。
二是復生之術需要血陣。將白鬼帝的邪凜之氣,已故之人的靈位以及骨灰一併擲入血池之中,再施以作法,便可塑造出一個無病無災的完美軀殼,令死者還魂。
無病無災......
當時聽到男子說到此處之時,枕命渾身顫慄。
枕命知曉當年傅挽花執意將自己生下之後,身子便落下了難治的病根。
她曾聽白府的下人談及過,母親原本是一名活潑喜動的女子。
可自從將自己生下,她的身子越來越孱弱。
吹不得涼風,見不得刺眼的陽光,她只能終日待在白府里。
直至受盡折磨死去......
這麼多年來,枕命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母親傅挽花。每每想起,總是自責難當。
是我......親手害死了這世間最愛自己的人......
她曾經是多麼明媚的女子啊!
於是,枕命請求男子幫助她復生傅挽花。即便男子的條件是事成之後要她眼裏的魅妖珠,枕命也一口答應了下來。
枕命這時見男子遲遲沒有應話,又道,「大人,如今時機已經成熟,求大人復生我的母親!」
母親?
那枕命星君殘殺了無數靖城百姓,犯下了滔天大罪,竟是為了讓她的母親起死回生?
沈輕羽稍稍錯愕。
他再定睛,看到枕命懷裏的靈位之上,寫着「傅挽花」三個大字。
母親......嗎?
沈輕羽不由得想起了葉白梅。
當沈輕羽還是一個幼嬰之時,曾見過葉白梅幾次面。
記憶里,那是一個眉眼精緻好看的典雅女子。
可她來的每一次,都只是挽手站在一旁,從未上前哄抱過自己。
沈輕羽一直覺得,葉白梅跟那沈天一樣,對他只有憎惡厭恨之情。
畢竟,沈輕羽出生后不久,便到了白鬼帝的忌日,現出了蒼髮血瞳的詭異模樣。
而葉白梅在那之後也逝世了。
當年沈國皇室向天下放出訃告。
作為鎮國女將,同時也是皇后的葉白梅馳騁戰場多年,鳳體多有暗疾,不幸發作病逝。
而沈國人為了祭奠葉白梅,便有了四年一次的白梅慶會。
斗篷男子此刻像是在沉思着什麼,仍舊沒有理會枕命。
轉過身對着血池,寬大兜帽遮住了他的臉。
他看向莫上霜。
哦?他就是白鬼帝嗎?
難道,白鬼帝當真如最近沈國所瘋傳的那般,復生成了一名少年?
可這祭煉血陣能將白鬼帝引來,卻是斗篷男子胡謅的,復生之術也是子虛烏有。
當初,他在靖城碰到枕命,身上的勘寶儀窺測到她身上附有天地靈物魅妖珠。
勘寶儀是男子的祖傳秘寶。這麼多年來,他行走沈國,藉由勘寶儀奪走了許多人的寶物。
他見枕命一身醜陋傷疤,又肢體殘缺,便臆測她定有一段凄烈的過往。
男子一直以來,都想要練成祭煉血陣,得到那個邪器。若是藉助枕命的魅妖珠之力,定會成功。
於是,他試着告訴枕命,自己會復生之術。
順了男子的意,枕命看起來很是感興趣。
為了讓她相信自己,男子當即揮劍自刎,而後詭異的回生。
於是,他藉助所謂的復生之術,將枕命拉攏到了一邊。
可要煉成血陣,源源不斷的人血是必不可缺的,需要枕命一直為自己效力。
但枕命行事謹慎,卻是不好對付。
單憑祭煉血陣拖不住枕命多久,時間一長她定會生疑。
男子不確定何時才能將血陣煉成,於是便假白鬼帝之名,告訴枕命復生之術需要用到白鬼帝的邪凜氣息。鬼帝被抓住之後,血陣也會一併煉成,屆時他就會幫助枕命讓傅挽花重回人世。
他當時想的是,枕命總不能真的將白鬼帝抓住吧......
如此這般,枕命便能心甘情願的一直為自己尋覓新鮮的人血了。
此刻,斗篷男子視着莫上霜,嘴角微微抽搐。
自己還真是小瞧了枕命。
只不過,他真的會是白鬼帝嗎?
斗篷男子拿不定注意,隨之他搖了搖首,眼下可不是糾慮這些的時候。
他回過身對着枕命,嘴角劃出狡黠的弧度。
如今祭煉血陣已然淬成,他能感應到血池裏那件邪器的恐怖威力,根本無需再忌憚枕命的魅妖珠之力。
男子沒有想到枕命為了復生之術,竟會那般瘋狂的殺人奪血,甚至還打起了靖城修士的主意。
一名修士的精血,的確抵過好幾十名凡人。
以至於男子在短短的十幾日,就煉成了血陣。
斗篷男子抬起俊俏的下顎,一身漆黑的立在血池邊沿俯看着枕命,貪婪的舔了舔干唇,冷笑道。
「枕命,要我施展復生之術,可以。不過,你得先把魅妖珠交給我。」
如魅妖珠這般的天地至寶,男子自是不能放過。
枕命心頭一凜,眸光變得陰狠。
「大人,你為何要出爾反爾?我說過,母親復生之後,我會將魅妖珠雙手奉上。」
「呵呵,若是你事後翻臉不認賬,我怎麼辦?我勸你呀,還是好好斟酌才是。若是錯過了作法的最佳時辰,我可不負責。」
斗篷男子慢悠悠的道。
枕命恨恨的咬着牙,身子裏發作的墮心印讓她痛不欲生。
她清楚斗篷男子有可能是在耍詐。但她為了救活傅挽花,已別無他法。
事已至此,她如何能放手。
正當枕命伸手,準備剜去自己僅剩的那隻眼眸之時,沈輕羽撐着白傘走了出去。
「打擾一下。」
沈輕羽彎着雋秀的眉眼,言辭之中攜着一股歉意。
「是誰!」
枕命一驚,驟然朝後看去。
這洞窟里竟然存在第三個活人?他是何時來的?又是如何尋的此處?!
「是你......」
枕命看見沈輕羽正舉止自若的將白傘收了起來。
斗篷男子抬眼,看到來人是一名著着清楚白衣的俊逸少年。
咦?
斗篷男子奇怪。他竟然覺得這白衣少年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看着二人,沈輕羽溫煦的笑了笑:「事先聲明,我無意叨擾你們的談話。你們想要復生誰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
沈輕羽抬手指向血池之上的莫上霜,「他,可不能交給你們呢。」
真是可笑啊。
那血池與復生之術壓根無半點關係,枕命還一直被蒙在鼓裏而不自覺。
沈輕羽能感知得到,血池底下有一個邪厲的東西。
「你若膽敢攔我,我就殺了你!」
枕命歇斯底里的朝沈輕羽大吼。
「殺我?」
沈輕羽收斂起笑意,眸底戾氣陡升。
他身形急動,掠出一道雪白的殘影,轉瞬之間便至了枕命的身前。
只手抓握住枕命的脖頸,沈輕羽將她懸空提起。
歪斜着烏首,獰着泛起血絲的鳳眸,沈輕羽朝枕命兀自又笑了起來。只是那個笑容,笑得很是瘮人。
「想要殺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枕命蹬着雙腳,喘息急促面色痛苦。
沈輕羽又抬起另一隻屈成爪狀的手,置在枕命的眼眸前,指尖上浮現出道道森冷的紅芒。
啊啊啊......!
與之同時,枕命撕心裂肺的哀嚎起來。
幾息過後,便有一枚通體血紅的珠子自枕命的眼眸緩緩的溢了出來。
原本枕命有兩枚魅妖珠,分別附在她的左右眼之中。只是當年枕命被剜去了一顆眼瞳之後,那兩枚魅妖珠皆附在了她的同一隻眼裏,合為了一體。
魅妖珠這時落入了沈輕羽的手中。
枕命被沈輕羽狠狠的甩墜在地。
沈輕羽捏着那顆碩大的魅妖珠,鄙夷的睥睨着蜷縮在地上的枕命,嗤道,「沒了魅妖珠這個靠山,我看你還能怎麼殺我,呵呵呵......」
「把那個東西給我。」
血池邊上彷彿鬼魅一般的男子這時幽幽開口。
能將魅妖珠,從枕命的眼裏輕易分離出來,眼前的少年絕非泛泛之輩。
「我要是不呢?」
沈輕羽轉過身看着斗篷男子,不以為然。
「哼,那我便讓你心甘情願的交出來。」
「邪王槍!」
男子一聲冷喝。偌大的血池頓時血光大綻,將整個洞窟都映照成了一片詭異的煞紅。
血池深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整個洞窟都在顫抖,插在血池四面的旗幡狂亂的飛竄着。
下一刻,血池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破鳴,只見一柄血淋淋的長槍飛刺而出,激起千重血浪朝四面八方濺落。
血槍被斗篷男子擎在手裏。
凄厲的陰風吹起了男子的兜帽。
沈輕羽看清了男子的面容,驚詫道,「竟然是你?」
男子撫摸着手裏煞氣衝天的邪王槍,神色囂狂的朝沈輕羽看去,「哦?你竟然認識我?」
那男子,正是不久之前被沈輕羽殺死過一次的邵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