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補天
終末之劫籠罩下，衛韜與主宰激烈交鋒。
雙方直至打到輪迴邊緣，即將觸碰到那道若有似無的裂隙，才很有默契相互停戰。
時空主宰背靠那條裂紋，雖然在之前的對戰中處於下風，卻又絲毫沒有顯露出任何頹勢。
彷彿牠是故意一路退到此處，就像是很有耐心的垂釣者，等待着最佳收線時機的到來。
“你的成長速度之快，已然超出了吾的預料。”
時空主宰緩緩開口，猶如無數生靈齊齊吶喊，聲音震蕩混沌迷霧傳遞過來。
不過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看其表現卻並沒有太多驚訝之意。
衛韜此時已經長出了頭顱，不再是之前無頭殘軀的恐怖形象。
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回道，“主宰前輩高高在上，見多識廣，能得到你一句誇獎，晚輩當真是喜不自勝，深感三生有幸。”
時空主宰沉默片刻，“成住壞空，生死輪轉，輪迴本應無邊無際，無限循環，但吾等自開始交手以來，不知不覺便已經觸碰到了輪迴的邊緣。
你現在是不是也能感覺到，整個輪迴體系看似很大，但對於你來說其實有些狹小？”
衛韜點點頭，“確實是有些狹窄，就像是在身上背負了一座堅硬外殼，又有如將人關進了牢房之中，無論如何都難以得享真正自由。”
他一邊隨口做出回應，將注意力從時空主宰身上移開，看向其後方那道若有似無的裂隙。
它看上去細如髮絲，卻又彷彿無限廣闊，從中散發出令衛韜感到心悸，卻又無法形容的氣息，甚至下意識想要扭頭離開此地。
但時空主宰就站在那裏。
牠的距離更近，卻似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並且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
眼前見到的景象，不由得讓衛韜心生警惕，更加小心謹慎去探查那道給他帶來巨大壓力的裂隙。
時間一點點過去。
雙方沒有繼續交鋒，只是各自不動相互對峙。
忽然，時空主宰打破沉默，緩緩開口說道，“吾能夠感覺到，雖然自身乃是從終末之劫內誕生，如今在輪迴內卻處處受到掣肘，比起你愈發如魚得水的感受，已經出現了越來越明顯的區別。”
衛韜表情平靜，語氣平和，“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經此一戰過後，頓時讓我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接下來不等時空主宰做出回應，他便思索着繼續說了下去，“你想要打破成住壞空輪迴，從惡意生出的那一刻起，便開始被整個輪迴體系所排斥，因此縱然你是從壞空終末之劫內降生，擁有掌控寂滅氣息的能力，也無法抵擋加諸在身上的厄運。”
說到此處，衛韜暗暗嘆了口氣，“只是對於主宰前輩而言，你是各個紀元之主惡意執念凝聚而生，選擇打破輪迴便是深深印刻在生命之中的本能，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這一念頭的可能，那麼由惡意引來厄運，也是在你我的預料之中。”
直到此時，時空主宰才開口說道，“吾是逆流而上，你在發現這一點后做出的選擇卻是順流而下，想要藉助輪迴對我的惡意將我抹除，然後結束終末之劫重啟輪迴？”
衛韜笑容不變，卻是緩緩搖了搖頭，“主宰前輩確實是逆勢而行，卻並不一定是向上，反而更有可能墜入無盡黑暗深淵，就連現在的意識都不會繼續留存。
更何況雖然你的惡意執念凝聚，本能便要打破輪迴，但話說回來，主宰前輩真的能夠拋卻一切，只為了得到毀滅的結局？”
“拋卻一切……”
“連意識也必須捨棄。”
時空主宰沉默許久，佔據了幾乎整張面孔的獨目眨動，眼神中竟然出現了一絲茫然。
但就在下一刻，牠的目光陡然回復冰冷，“打破輪迴，毀滅一切，乃是吾的宿命所在，又豈能因你而產生改變？”
衛韜的身體猛地一震，感知到了極具壓迫感的力量，帶來無盡腐朽衰敗的氣息，正在從時空主宰那道虛幻身影內向外溢出。
他用盡各種探查手段，竟然無法感知鎖定時空主宰的存在。
明明牠還好好的站在那道裂隙前方，卻彷彿已經不在輪迴之內。
這種感覺異常古怪，並不是超脫輪迴而出，反倒更像是一步步走向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無。
就連代表着終末大劫的寂滅之力，也由於這種腐朽衰敗氣息的出現而劇烈動蕩起來，彷彿連終末之劫都要因此終結，之後更不會有新的成住壞空輪迴出現。
在那道腐朽氣息的籠罩下，衛韜看着自己的真靈肉身迅速衰落，剛剛形成不久的生死輪轉也變得滯澀，彷彿只剩下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空殼。
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就連空殼也要煙消雲散，和整個輪迴一起破滅不存。
咔嚓！
咔嚓咔嚓！！！
忽然，一連串的破碎響聲盪開，打破了這般難以形容的死寂。
衛韜不由得眯起眼睛，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央，映照出越來越多的的裂紋，正在從時空主宰身後漸漸顯現。
它們密密麻麻連成一片，就像是蛛網一般，並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蔓延。
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充斥真靈肉身，讓衛韜不得不向後退去，嘗試擺脫那片裂紋對自己的影響。
但才剛剛生出後退的念頭，他便發現整個身體被牢牢禁錮束縛，竟然無法挪動哪怕一步距離。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時空主宰的身影變得愈發奇怪詭異。
“我明白了。”
衛韜心中瞬間轉過許多念頭，“時空主宰試圖打破輪迴，毀滅一切，那麼自然會受到整個成住壞空輪迴體系的反擊，所以才會表現出如此奇怪詭異的樣子。
反過來說，我現在遇到的情況也和此有關，輪迴雖然沒有意識，更沒有獨立思考的靈智，但面對瀕臨毀滅的壓力，也會本能地進行自救之舉，而我一直以來表現得順流而行，就是它能夠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所以我現在被禁錮束縛無法動作，其實並非是那些裂縫單獨影響導致，而是輪迴自救與裂隙破壞共同造成的結果。”
“生死輪轉，成住壞空，想不到在此刻千鈞一髮之際，能夠讓我對整個輪迴的運轉有了突飛猛進般的理解，甚至可以被冠以輪迴掌控者的稱呼。”
狀態欄悄然顯現，一枚金幣無聲消失。
神秘氣息轟然降臨，與兩種力量交織一處。
在高度層次上，這也是神秘氣息第一次沒有佔到太大優勢，而是形成了三方角力的態勢。
此時此刻，即便有着神秘氣息的助力，他所能做到的也僅僅是穩住真靈肉身，不讓自己好不容易達成的靈肉容融狀態被直接打破。
因此也是第一次，在已經知曉如何更進一步的道路后，卻一直都沒能拉動赤練紅線向上提升。
“想要讓我行女媧補天之舉，修彌破損重啟成住壞空，輪迴對我的支持力度還遠遠不夠。”
“但輪迴沒有靈智，唯有最為基礎的本能，我想要再進一步，似乎只有一條道路可走。
那就是更深層次領悟成住壞空本質，讓自身真正成為輪迴掌控者，如此才能在這場補天與滅世的對決中佔據主動。”
衛韜感受着加諸在自己身上，越來越強的對衝力量，一點點艱難站定了身形。
而對於他當下所面臨的情況來看，倒是有些符合“生死輪轉、成住壞空”的真意顯化。
時空主宰帶來的毀滅是死意，輪迴體系的修復可以認為是生機，兩者恰好在此時歸於他所在的位置，又以他的真靈神魂和本體肉身為憑依，展開了激烈的對抗和衝擊。
在神秘氣息的幫助下，衛韜凝聚精神，悉心體悟，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幾個關竅。
正所謂一法通而萬法通，因此在最後一個難關被攻克后，神秘氣息陡然洶湧澎湃起來。
剎那間打破現有的脆弱平衡，開始了新一輪的諸法歸因旅程。
轟！！！
無數赤練紅線自衛韜體內飛出，以勢不可擋之姿態瘋狂暴漲，佔據着越來越多的空間。
它們很快接觸到了裂隙所在區域，然後猶如被一雙雙靈巧至極的手指控制，沿着裂隙開始穿針引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着瀕臨破碎的輪迴邊緣。
“這就是你剛剛提到的補天？”
“那麼，女媧又是什麼人物？”
時空主宰抬頭仰望，目光落在距離最近的赤練紅線之上，眼神表情不再冰冷扭曲，而是多出幾分感慨嘆息之意。
“女媧是我那裏的神。”
“女媧煉五色石補天，折神鱉足以撐四極，如今我欲行修復輪迴一事，單憑一己之力困難重重，倒是需要主宰前輩助我一臂之力。”
“接下來就讓我抽取前輩真靈，打碎前輩肉身，用來填補裂隙源頭，如此便能修復破損，重啟輪迴。”
衛韜說著踏前一步，身體微微向下伏低，連帶着無數赤練紅線瞬間為之繃緊。
面對着前所未見的恐怖攻擊，時空主宰依舊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放棄了抵抗，只等着最後死亡的到來。
然而就在拳勢臨身的剎那，牠忽然向後退開少許，貼住了最初顯現的那道裂隙源頭，就像是在完美配合衛韜的計劃，主動將自己送到了最為恰當的位置。
“恩！？”
衛韜念頭微動，心中生出一絲疑惑。
但此時此刻，他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容不得半點兒退縮與停滯。
更何況他這一擊挾裹着煌煌大勢，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
因此縱然心生疑惑，他還是傾盡全力向前砸出。
轟！！！
衛韜一拳落下，正中時空主宰前胸。
即便是自終末之劫內應運而生的身體，也沒有抵擋住如此恐怖的拳勢，剎那間化作猶如星沙的血霧，均勻填充塗抹在源頭裂隙深處。
不知多久過去，動蕩終於平息。
時空主宰已然消失不見。
那道裂隙卻還有一絲尚存，並未被完全無痕修復。
不過在一條條赤練紅線的縫補下，基本上已經無法對輪迴產生什麼影響。
衛韜觀察着眼前那塊有些醜陋的補丁，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時空主宰不見了，完完全全抹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
至少在輪迴之內，再也找尋不到任何與其有關的氣息。
但是，時空主宰到底是生是死，他也無法準確回答這一問題。
時間悄然流逝，一道道輪迴真意自衛韜體內悄然散出。
他決定暫且不去思考關於時空主宰的問題，還是先把更加重要的事情做完再說其他。
片刻后，一縷青色光芒自衛韜指尖升起。
緊接着，是一縷白色光芒。
然後又有一縷無形波動，在黑暗虛無中悄然盪開。
做完這一切，衛韜向後退開，安靜閉目等待。
直至三道窈窕身影分別從不同光芒內走出，他才面露微笑迎了上去。
“我們本想給師弟傳遞信息，但即便是真靈神魂三位一體，也僅僅只能在那團恐怖意識亂流之內勉強自保而已。”
倪灀說著嘆了口氣，“師弟將我們從意識亂流中解救出來，這麼說自終末之劫誕生的主宰已經死了？”
衛韜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卻又搖了搖頭，“如果只說時空主宰的話，牠確實已經不再存在，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說牠真的已經死了。”
倪灀眼中波光閃動，表情若有所思，“我大概明白了師弟的意思，畢竟那團可怕至極的意識亂流崩潰瓦解之時，我、孫師姐和雲師妹也算是有着切身體會，所以說那些潰散的執念，其實還是有一部分逃出了生天？”
衛韜沉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在我看來，它們算不得逃出生天，只能算是去到了輪迴體系之外。”
孫洗月問了一句，“衛師弟的意思是？”
衛韜思索着慢慢說道，“眼見打破輪迴不可為，時空主宰便退而求其次，藉助我全力爆發的力量，以終劫法體毀滅為代價，換來了與輪迴切割因果、兵解后金蟬脫殼的機會。
只不過牠卻是稍稍低估了我的力量，硬扛補天一拳后就連凝聚而成的真靈神魂都被打散，自此不再是名為時空主宰的統一意志，而變回了一個個紀元之主的最後執念，並且以近似於天女散花的姿態去到了裂隙之外。”
“原來如此。”
孫洗月嘆了口氣，“在那團意識亂流崩解潰散之際，我們自然是循着師弟的精神波動而來，卻也有許多道光芒沒入到了黑暗深處，想來就是脫離出去的那些執念。”
說到此處，她忽然話鋒一轉，“衛師弟有沒有看到，在輪迴之外到底是什麼模樣？”
衛韜默然良久，“輪迴之外，沒有任何模樣。”
“至少在我能感知到的地方，輪迴之外真的是什麼都不存在。”
“所以在我看來，組成時空主宰的它們，其實算不得逃出生天，更算不得超脫永恆，甚至更進一步去想，如果它們還有一絲求生本能，就一定會拚命想要再次折返回來。”
衛韜停頓一下，轉頭看向赤練紅線打好的那塊補丁，眉宇間忽然露出些許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早已久遠的記憶中，對於這種拼了命的想要進來的東西，我們一般稱呼它們為域外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