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180：社畜

時間倒回三年前——

「嗯……最好不要有篝火！」

在一片亂七八糟的雜物堆里，有着一頭黑色刺蝟頭的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唉，但是那小子自己隨身帶着柴火……嗯，設置一些陰雨雲吧。」

他的手在跟前的鍵盤上飛速的敲擊着，指令和代碼被以最高管理員的權限直接添加到系統程序中。

「增添一些磁場感應裝置……」

篤恩把手裏沒吃完的薯片袋扔到一邊，盯着眼前這個久違出現、顯然又在冒壞水的傢伙，忍不住問旁邊的李四特說：「我說這傢伙不是來在修g的嗎？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李四特眨了眨眼睛：「金先生要求伊克尚佩添加了防火牆。」

「防火牆？」篤恩思索了一下這三個字的含義，有些不確定地壓低聲音，「他終於記得找協會要人了？磊扎可是跟我吐槽過很多次人手不夠了……」

「……防火牆不是那個意思。伊克尚佩先生也不願意多解釋，只是說到時候會自動運行，我們不用操心。」

篤恩覺得自己有聽沒有懂，算了，這些事情他也不想多管。他隨手撿起了被金丟在一邊的紅色圓球——大概，這就是讓金萌生構建什麼「防火牆」的罪魁禍首之一吧。

他用手指按了一下圓球中心的白色按鈕，小小的紅球瞬間變大了，按鈕閃了一下紅光。按照遊戲，對，就是仁天堂還在研發中尚未發售的某款遊戲，這個球里應該會有一隻生物。

這是金前幾天從林克那邊要過來的精靈球，這本不該出現的東西竟然來自一張可以被具現化的遊戲卡牌，而卡牌還是出在他們的貪婪之島通關禮盒中——

篤恩想起來當時看到這玩意時的驚訝，他原本以為這是金給林克的東西，但他很快地掐滅了這個猜測。雖然金·富力士做事隨心所欲、可以說毫無責任感，說著要做全世界最危險的遊戲，運營的工作卻又全都推給了他們，但篤恩知道，金很驕傲《貪婪之島》，因此，他絕對不會做出破壞遊戲平衡的東西。

那麼，這個是哪裏來的呢？還有前段時間出現在島上的那些遺迹……

正這麼想着的時候，追着希卡遺迹回到這裏、被他們抓着修完了g的金似乎終於大功告成了。

「接下來，g咒語卡的權限升級和其他那些東西就交給伊克尚佩吧。對了，」他站起身，面向李四特他們說道，「如果林克來了，可別告訴他島上的那些遺迹的位置！」

於是，當三年之後，機緣巧合成為了貪婪之島見習的林克發現自己想速戰速決完成任務的想法，可能想多了。

自從他穿上了那個黑白條紋連體衣（磊扎說因為不是正式員工，所以他沒有編號，只能穿這樣的工作服）以後，林克就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篝火了，並且，只要他手動點燃柴火，他的ook就會自動跳出來，然後就地執行「消防」指令——這讓他沒辦法快速度過時間。

所以，只能工作。

不停地工作！！！

一般，是作為，站在固定地點背誦台詞（如果不說話就會被系統提示扣kp）；有時，磊扎會要求他去修理各個城市損壞的建築；偶爾，他還要陪着玩家來打一場暴力躲避球（這個他還挺喜歡的，因為可以發泄出心中的積怨）……總之，工作很多很多！

可是！他做了這麼多工作！希卡石板上還是提示他的完成進度為「0」。

林克感覺很生氣，他覺得自己被騙了。然而當他不停詢問磊扎（磊扎是他的直屬領導，他只能和他對話），後者終於不堪騷擾轉而替他接通了李四特的通信。

李四特聽了林克的話后，思考了片刻：「我們一般是三個月做一次季度考核，核算okr和工作進程的……所以可能要等到那時候？」

「不行。」林克搖頭，「我等不了那麼久。」

李四特：「嗯……那就只能……加班了吧。」

林克：「加班？」

李四特：「好的，我通過了你的自願加班申請。」

磊扎：……

磊扎：「好了，就是這樣。」

身材壯碩的健身教練眼睛本來就是眯眯眼，在無月的黑夜之中，他的表情更變得晦暗不清。但是林克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他要快點完成按個什麼kp，通過什麼okr評定，完成任務！

磊扎：「第一個夜晚，我會帶你一起巡邏，往後就要靠你了。」

磊扎給他講解了一下巡邏的注意事項，並且告訴他怎麼使用g的驅逐咒語。

「這個咒語只能對偷渡者使用，如果被用在普通的玩家身上，那咱們組這個月的kp可就都白乾了。」

林克點點頭。

兩個人沿着海岸線走着，在林克看來，這裏的夜晚沒什麼不同，只是潮水沒過了沙灘，浪比白天更大一些，他身上的黑白條紋工作服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被浪沖在海岸上的五帶豆娘魚。

就在這時，磊扎無聲地嘆了口氣，小聲嘟囔起來：「……最近怎麼這麼多入侵者嗎，害得我工作都增加了……」像是映正他的話一樣，林克看到在海面濃重的霧氣之中，似乎有一道船隻的影子正徐徐靠近——

磊扎和林克同時喊出了「ook」，正當磊扎要重複一遍「歡迎辭」（歡送詞？）時，林克看清了入侵者的臉。

好像認識？

霧氣慢慢散去，露出來一艘嶄新的帆船。這艘帆船通體乳白色，所以能夠完美地融入海霧之中。塗料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種透明的光澤，一看就價值不菲。

帆船靠岸，來人看到站在岸邊的林克似乎有點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淡定。他戴着墨鏡，一頭長長的黑髮束成馬尾，舉起右手和林克打了聲招呼：「喲。」

林克眨了眨眼，這才認出對方的身份：「伊路米？」

「是我。」伊路米跳下甲板，輕巧地落在沙地上，環顧了一下四周。「嗯，看來庫洛洛的推測沒有錯。」他自言自語道。然後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對林克說：「你看到柯特了嗎？爸爸媽媽都很着急，糜稽也氣壞了。呵呵，我都沒見他那麼生氣過。」

林克想起來，自己和柯特進來遊戲之前似乎是把糜稽屋子裏的東西毀了個遍，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

「呃，」他說，「進來遊戲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這是實話，雖然只是一部分的實話。

「這樣啊，」好在伊路米看起來也不太在意的樣子，「嗯，反正你再見到他的話，告訴他不要在外面玩太久。媽媽那邊我解釋過了，家裏最近單子不多所以也無所謂，但等忙起來了再回家可就晚了。」

林克點點頭：「我知道了。」

「咳咳。」在旁邊看他們一來一回聊了這麼久，磊扎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林克，你們認識？」

「誒？……嗯，」林克點點頭，「他是我的……」

伊路米是林克的什麼？朋友的哥哥？還是——用最近他學到的詞彙來形容——似乎也可以說是他的「上司」。畢竟，他包里還有一套揍敵客的管家制服呢！

「我是林克的朋友。」伊路米點點頭說，「你好，你是這座島的工作人員嗎？」

「是林克邀請你來的？」磊扎一頭霧水。

「不，我只是在休假。路過。」伊路米回答道。

一陣漫長的沉默。

磊扎原本想說的台詞都憋在嘴裏說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無法和面前這個人好好溝通的感覺。

「他叫磊扎，」林克介紹道，「是我的直屬領導。」

「你好，磊扎。」伊路米兩片黑黑的墨鏡轉過來對準了磊扎的臉，「叫我伊路米就可以了。」

雖然很想問對方為什麼要在大黑天戴墨鏡，但磊扎總覺得先問出口就輸了。因為就連林克都對此不抱有任何疑問。

「伊路米，」磊扎終於還是努力把話題引了回來，「你應該不是漂流到這座島的吧？附近的洋流都不會往這邊來。」

「確實，你們的選址很謹慎。」伊路米點點頭，「附近的氣候也有奇怪的變化，是念能力嗎？」

磊扎無視了伊路米的提問，繼續道：「既然如此，就算你是林克的朋友，我作為g還是不得不請你離開。非常遺憾，下次請用正當方式進入遊戲吧。順便一提，打敗我也是可以獲得道具的哦。」

「不了，我一般是不玩遊戲的。」伊路米回絕道，「不過謝謝你的邀請。」

磊扎：……

這樣搞得好像他在求這個叫伊路米的人來玩遊戲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真是雞同鴨講。

於是伊路米就在這種古怪的氛圍下被磊扎使用「排除」卡牌逐出了小島。

殺手世家的大公子在離開前再次囑咐林克不要忘記叫柯特回家。

磊扎有些疲憊地把「排除」卡牌交給林克。

「就是這樣，在確認過到達這片海岸的人不是玩家之後，像剛才那樣把他們傳送出去就可以了。」他說，「今天是第一天，我會和你一起。之後我負責排查西北邊，東南這邊交給你來。可以嗎，林克？」

「要排查到什麼時候？」林克接過這張g卡牌問道。

「夜班一般是八個小時輪一次。」磊扎說著看了看手錶，「從現在開始的話，就是到明天早上八點。一般上夜班隔天都有調休，但因為你是加班，所以明天白天還要到愛愛都市去報道。」

這個星期林克拿到的劇本是愛愛都市的一個勇者，負責營救被山賊圍困的玩家，然後給他們發一些低等級卡牌。

林克心裏有些不平衡，但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至少在愛愛都市他還能找機會去接觸一下那個很像塞爾達公主的泰特拉公主。

「說到底，」磊扎臨走前抓了抓頭髮，隨口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著急想完成kp？」

「我想快點去抓炸彈魔。」林克說。

「炸彈魔？」磊扎挑了挑眉毛，「……嗯，我知道他。」

「他殺了很多人，我要去阻止他。」

磊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頗為隨意地托着下巴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死在我手下的人比死在炸彈魔手下的人多得多，你會怎麼想？」

林克轉頭看他，藍色的眼睛反射出寶石般的光芒。

「那我也會阻止你啊。」林克理所當然般地說道。

磊扎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終於他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說：「你還真是很像——」

林克：？

「不……沒什麼。晚上好好乾，白天我會跟李四特說一聲讓他提前給你結算的。」

林克：「？好？」

「哦，對了。你朋友的帆船，你如果知道他家住址的話，到時候填個表就能給他運回去了。」

林克點點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磊扎講了很多以前發生的事情，包括他是怎麼被金從監獄裏拉到這座島來的。「現在想想，我真應該留在那邊的。」磊扎說，「我是說監獄。至少那邊不用加班。」

正在加班的林克對此感同身受，他也講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各種奇遇。磊扎聽着，時不時發出「我在新聞上看到過」或者其他諸如此類的感慨。

長夜漫漫，但是不知不覺間海岸線就泛起了青白色的光，第一次夜巡結束了。

第二天，林克結束了白天疲憊的工作（他甚至沒找到機會和泰特拉公主說話），剛剛吃了一碗海陸套餐補充能量，此時正百無聊賴地在沙灘附近巡邏。從今天開始他單獨負責這一片海域。林克本以為入侵者來得不會那麼頻繁，但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遠處隱約出現了一艘船的影子。

不等那艘船上的人靠近，林克就已經召喚出了他的gook。

貪婪之島臨時工盡職盡責：「你們好，你們應該不是順着洋流飄過來的吧？」

「咦？」船緩緩靠岸，上頭的人陸續挑了下來，「林克？」

「怎麼是這小子？」

「至少說明我們方向的確沒錯。」

「那好說了！喂林克，讓我們上去，咱們把那些東西都搶過來，我們可以分你——」

「非常遺憾，」入侵者的話音被無情的臨時工打斷，林克頭都沒抬，他現在一心想着工作，早完事，早休息，半點不關心來人是誰，「下次請用正當方式進入遊戲吧。順便一提，打敗我也是可以獲得道具的哦——使用「排除」。」

就連話術都是照抄磊扎一字不動。

g專用咒語瞬時把入侵者包裹起來拋向半空化作流星。於是，林克完美地完成了第一次驅逐巡邏任務，kp計分喜加一，接下來，就是把入侵者的船處理掉了。

磊扎告訴他，入侵者的交通工具只會變成海域裏的垃圾，另外防止玩家誤用使用，需要直接摧毀，生活在周圍漩渦里的吞噬鯊會吃掉那些殘渣。林克不怎麼會使用放出系的念能力，好在他的希卡石板可以使用炸彈，扔過去就行了——

不，等等。

職業oeo的臨時工突然瞪起眼睛。他微張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希卡石板，憤怒得頭髮都立起來了！

能量剩餘：7%？！

同樣憤怒的，不止林克一個人。

「飛坦看起來快炸了。」小滴小聲地和庫嗶說道，「林克都沒發現我們是誰。」

庫嗶點點頭。

薩巴市的街道上，往來的車輛川流不息，即使是半夜，多雷港周圍的烤肉店生意也十分火爆，聚集了許多途經此地過夜的水手與商人。

是的，被盡職盡責的臨時工無情驅逐的入侵者們正是林克的老熟人們——此時，這幾隻蜘蛛聚集在一家燒烤店裏（這是富蘭克林提議的，他說來都來了），正在討論剛才的事情。

「哎呀，沒想到林克會在那裏出現。」俠客嘆氣道。

小滴把一塊肉塞進嘴裏，問着：「他怎麼成貪婪之島的管理員了？」

「那傢伙幹什麼都正常吧。」庫嗶回答。

俠客聳了聳肩。

一旁的芬克斯狠狠灌了一口啤酒，而後，「砰」的一聲，能裝兩公升的酒杯被重重砸在桌子上。「可惡，那個卡牌看起來也很好用啊！我太想得到了！」芬克斯舔了舔嘴唇，眼睛裏閃着躍躍欲試的光，看向身旁的同伴，「飛坦，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呵。」被喊道名字的人冷哼一聲，托他的福，四溢的殺氣如同空調一般讓他們即使在炭火熏烤，也不會覺得炙熱。

飛坦冷冷說道：「不知道從遊戲裏搶劫g會怎麼樣？」

「哈哈——」芬克斯笑得露出白亮的牙齒，「那必然是我先得到！」

旅團先遣部隊二人組的目光在那一刻觸碰在一起，彼此心中已然達成了某種合意——下一秒，俠客只覺得一陣風掀過，富蘭克林緊急護住了爐子上還沒熟透的烤肉，而剛剛飛坦和芬克斯所坐的位置，早就沒了人影。

「他們也太心急了。」富蘭克林說道。

「所以——」俠客夾起了一塊烤得恰到好處正滋滋冒油的五花，「我賭林克。」

「喂喂，被飛坦知道了，你會被揍吧。」庫嗶吐槽。

「所以你不賭嗎？」俠客露出笑意。

「我賭芬克斯。」說話的同時，庫嗶伸手要偷走俠客的牛五花，被後者抬起手躲過。小滴趁機掃蕩了烤架里剩餘的所有肉塊：「那我賭飛坦吧。」

富蘭克林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