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幸福國際小區

「歡迎各位乘客乘坐本趟公交車，揚州市第一醫院溫馨提醒您：下一站，幸福國際小區站，請攜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車輛後門下車...」

機械的廣播響起，寧揚從座位上起身準備下車，這是他所居住的小區，幸福國際小區。

名字聽着挺溫馨幸福，但住這片的人都知道這小區已經快30年的歷史了，破舊的小區樓牆皮發黃脫落，小區內居民的生活垃圾隨意丟在路旁，蚊蠅肆意飛舞，烏煙瘴氣。

寧揚看着小區門口堆起的一包包垃圾皺了皺眉：「明明馬路對面就是垃圾站，還到處亂扔。」

他捂着鼻子快步經過保安廳往小區里走，打寧揚記事起，這裏的保安廳就從來沒有保安，有時候寧揚甚至懷疑自己的小區並沒有物業，但每個月水電費下面那一欄物業費以及後面猩紅的28元卻實實在在地在提醒寧揚他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

小區只有一台電梯，此時電梯在28層，寧揚搖了搖頭，轉身推開消防通道的門。

這部破舊得不能再破舊的電梯從28層下來至少要五分鐘...

他家就在五樓501號，寧揚急急忙跑上五樓，氣喘吁吁準備將鑰匙插入門口鎖孔時，他聽見裏面傳來陣陣咳嗽的聲音。

寧揚心臟不由一疼，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將鑰匙插入鎖孔。

裏面的人似乎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咳嗽聲音立馬停止了。

「媽，我回來了，您醒了嗎？」寧揚笑着對屋裏喊道。

「欸，小揚，媽剛睡醒。」

母親疲憊中帶着些許痛苦的聲音從客廳嗎斜對面的房間中傳出。

寧揚快步走向廚房倒了杯水，然後走進房間。

病床上躺着的是寧揚的母親，胡明娟。

只見床上的人頭髮斑白，神情憔悴，今年才不到五十的她看着就跟六七十歲的老人一樣。

「早上起來容易起痰，媽您喝口水。」寧揚把水遞給胡明娟說道。

胡明娟卻沒有接水，招手示意寧揚到自己跟前，一臉關切地說道「小揚你過來，讓媽看看磕到腦袋哪了？」

寧揚猶豫了一下，隨即還是笑着半蹲下身子給母親查看包紮着幾圈繃帶的傷口。

「都撞得頭破血流了，你還跟我說沒事兒！」胡明娟略帶生氣地說道：「我就擔心你腦袋留下什麼暗病，現在看不出，以後等老了就跟我一個德行！」

寧揚笑着說道：「媽，昨晚醫生都檢查的明明白白了，醫生說沒事就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沒有大礙。您快和兩口水吧，別待會又咳起來了。」

胡明娟這才點了點頭，接過水杯喝了幾口。

「對了媽，我早上順便把葯拿回來了，李阿姨今天正好值班，我跟她打了個照面。」

「這個月葯還沒吃完呢，你這麼快就拿下個月的葯拉？」胡明娟對寧揚說道。

「免得到時候忘了，李醫生說了您這個病得堅持治療，不能中間停葯，否者就對治療效果打折扣。」

「老李盡忽悠小孩子。」胡明娟颳了寧揚鼻子一下苦笑道。

「媽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這人啊，有時候就得認命。」

「誒，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很早以前就對這病仔細研究過了，只要堅持治療，它就不會惡化，只要...」他還未說完胡明娟便接上了：「只要病人保持心情輕鬆愉悅，堅持鍛煉。就能維持身體機能不繼續衰竭，小揚你這話我都能倒着背了。」

寧揚哈哈笑道：「那敢情還挺好，說明你大腦記憶力還不錯，繼續努力。」

其實這麼些年看着母親的身體狀態一直下滑，他也早就明白或許李醫生所說的話也只是在安慰他母子兩人：

胡明娟得的是一種罕見的遺傳病，當時輾轉國內幾個知名的醫院才確診微腦神經髓橋萎縮症，其實就是神經元細胞之間用來傳遞信號的接觸部位萎縮，通俗一點來解釋就是大腦細胞之間的連接處萎縮。

得該病的人起初不會有太大的癥狀，只是偶爾頭疼，怕用冷水洗頭，容易走路摔跤。待到後期病情發展嚴重時，會慢慢失去平衡認知，入夜難眠，肌肉反應遲緩，肌無力...

到最後會失去大部分的記憶，全身器官衰竭后死亡。

扶着胡明娟起床洗漱，寧揚來到廚房開始做早餐，早餐很簡單，一個煮雞蛋再下一碗面。

「小揚，讓我擦擦桌子。」胡明娟扶着牆壁走進廚房，然後拿着抹布再走回客廳，艱難得擦拭着桌子。

寧揚在廚房瞥見胡明娟步履蹣跚，眼神不由黯淡，就連剛出鍋的雞蛋燙紅了手掌也渾然不覺：從上個月開始，胡明娟已經很難在夜裏入眠了，每天晚上睡上幾個小時就會驚醒，身體愈加虛弱，走幾步路就會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媽您就坐好吧，兒子伺候您。」寧揚拿着早餐擺在桌子上，連忙搬過來凳子扶着胡明娟坐下。

小小的一碗面，胡明娟吃了接近半個小時。

看着母親的一舉一動，寧揚內心彷彿在經受千刀萬剮之苦，但他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收拾好碗筷，寧揚陪着胡明娟才聊了會天，母親便有點累了，讓兒子扶她回房間歇息。

說是歇息，寧揚心裏明白母親只是躺在床上睜着眼睛，因為疾病的緣故，胡明娟很難進入睡眠，除非極度的疲憊...

「小揚，媽睡去了，你也回房間歇一會吧，昨晚在景區肯定沒睡好了。」

「嗯，媽我這就睡去。」寧揚輕輕地關上房門。

心房處一陣絞痛傳來，但他眼神沒有哀傷：

因為這樣的痛苦每一天都在持續，而他已經習慣了。

如無意外，這種痛苦還會持續幾年，然後直到母親的離去。

嘆了口氣，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逼仄昏暗的房間，就算此時已經接近早上九點了，房間內依舊沒有一絲光線，顯得十分壓抑。

寧揚推開書桌上四散的求職簡歷，拿出手機打開求職APP瀏覽着招聘信息。

「收銀員的月薪實在太低了。媽下個月就該複查了，到時候估計錢又不夠了，也不能每次都讓李叔墊錢，還是要找份薪水高點的工作啊。」

他心裏默默想着...

點開APP，寧揚對最近3天內發佈月薪八千以上的崗位招聘全部點擊投遞簡歷，寧揚明白這樣做如同大海撈針...

可是，他真的很缺錢...

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客廳的那頭傳來隱隱壓抑的咳嗽聲，寧揚滿臉的憂愁。

「叮」手機傳來提示音，是張扒皮的微信語音：「小寧，我昨天已經把超市給盤出去了，你有空過去超市一趟，你請假不請假的現在跟我沒關係了，這是新老闆的手機：185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