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特利迦·覆水難收5
裹着被子走到了巨人的枕邊躺下，躺平后，我就這麼看着他。並不會有巨物恐懼症的感覺，只是滿滿的在意。
眼燈熄滅的特利迦會讓我有種不安穩的錯覺，覺得他不會亮起眼眸了。
這幾天還會自己做噩夢，我又從被子裏爬起來，走到他面前，用手掌摸了摸他的臉，冰涼涼的。
整個都貼在他臉上，我吸了吸鼻子，一時有些昏昏欲睡。
最近一次因為體內永恆核心力量的發作，比這幾年都要強烈，特利迦耗費了很大的力量來鎮壓我的反應。更糟糕的是，在回去的路上還遇到了成群結隊被吸引過來的怪獸。
為我劇烈消耗后，還要以一敵多，這才讓特利迦受傷中毒，連等身化都不能保持，帶着我回來后，他像死機一樣昏睡了。
這期間他不需要進食，我也只能努力地將宮殿天頂的窗戶開關打開，好讓充足的陽光照耀到他。
心神不寧地守候着，我也強迫自己要吃好睡好，不能等到他恢復時，自己又倒下。
就算身子骨比以前強健一些，力氣比以前大一點，我也還是很脆皮，絕對不能讓特利迦為我這麼擔心了。
“阿清。”
在我安靜地貼貼他時，特利迦的眼燈微微亮起，有些虛弱地發出聲音。
喉嚨的震動讓趴在上面的我也感受到了起伏，激動地大聲回應。
“我在這裏！在這裏！”
寬大的手掌帶起冷風，手指將我給拎起，放在了他的枕邊，巨人終於醒來了。
醒了，但沒完全醒。
“阿清，我還有點累，你再等等我。”
“嗯，我等你。”
“我會快一點醒來的。”
像是怕自己昏迷太久，會讓我擔心，特利迦才會在半途中強行醒來。當他說完這話以後，又緩緩地熄滅了眼燈。
我也不哼哼唧唧的了，老實地在他身旁歇息。
但我真的沒有想到，巨人的睡一會兒會是一年。對，整整一年，並且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看着日曆的時候，我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因為和特利迦在一起太開心了，我完全沒有感受到時光的流逝，和他相處了六年，而第七年是陪着昏迷的他度過的。
不知道朋友之間有沒有所謂的七年之癢，但我是真的很想他醒過來的。
我在自己的小房子裏養了很多盆栽，冬天的時候會拿出去晒晒太陽，伺候了花草后，就會去宮殿守着特利迦。我幾乎是在他身旁入睡的，感謝他就算昏迷，睡姿也還是規矩，沒有一個翻身就把我壓死。
又是一天好日頭，我去小房子給花澆水。
用水壺淋着這些花朵，冬天也能開得很漂亮，不愧是外星花草，也算是給了我一些慰藉。
抱着水壺，我蹲在一朵大紅花面前，喃喃自語。特利迦究竟要睡多久呢，會不會是十年，二十年。
又或者，我根本等不到了。
我已經三十二歲了。
是啊！我三十二了！是要奔四的年紀了，這麼一想，我放下水壺，有些驚慌地跑去房間照鏡子。
等身鏡里的我沒有一年前那樣豐潤了，清瘦了些，下巴的線條往內收，瓜子臉更明顯。我努力地湊近鏡子，拉着自己的麵皮，又扒拉開眼角。
雖然有些倦怠，但並沒有魚尾紋。好像沒變老？那白頭髮有沒有？
“特利迦，你該不會要我等到五十二歲，六十二歲才醒過來吧。”
頹唐地坐在了凳子上，我不再撥弄自己的長發，整個人都顯得懨懨的。
“阿清——”
略顯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我從頹廢中振作，打起精神后跑去樓下。
“下午好，班德洛！”
笑着打起招呼，我從旋轉樓梯下來，穿着園藝裝束的男子手裏捧着一盆新的仙人掌，頂端已經開了五顏六色的花，看上去是非常健康的植物。
班德洛是來給我送貨的，我所有的植物都是和他購買的，他是城裏有名的花匠，也是膽子最大的。
其餘的人知道我和光暗巨人住一塊，根本不敢上門送貨，只有他願意。
這是他這個月的第二次上門了，推薦一盆很好養活的外星仙人掌花。我將人請進院子，正好讓他看看其餘我飼養的花草們。
我倆在滿園的花香里穿梭，檢查着植物們的長勢，他覺得我養得還不錯。我當然不敢自誇，畢竟我從來只敢在他手上買好養的品種，稍微嬌氣一點的，我是不敢下手。
好在是他忽然來拜訪，讓我心慌意亂的心情得到了一點安定，有人說說話也是好的。
這麼一想，沒有遇見我之前，不知道特利迦孤單了多久。
“噫，天怎麼陰了。”班德洛有些納悶。
還在聊着，頭頂上的日光被遮擋住了，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可這並不是烏雲。
“啊——”
嚇一跳的班德洛就算膽子大，也還是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我不明就裏地回頭望過去，然後看到特利迦。
我傻住了。
我和特利迦兩兩對望，他也沒有先吭聲，看了眼我旁邊嚇着的人類，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將班德洛扶起，我率先解釋道：“別怕別怕，這是我朋友特利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光暗巨人！”
緩和了一會兒，班德洛還是有些懼意，但因為我的安撫，神態要自然些了。
“阿清你不是說他在沉睡嗎？近距離觀看，果然很有壓迫力啊。”
“睡了一年，肯定睡醒了，班德洛你要留下來吃個晚飯嗎？我給你們互相介紹！”
“呃，不了，總覺得他不是很歡迎我，可能有起床氣。”
“沒有！我可以給你引薦的，特利迦非常友善！”
“……不了，我回家吃飯，這盆仙人掌花給你。”
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我從兜里摸出豆子大的金豆給他，然後目送他騎着能源車跑路。
等到我做完這些，巨大的特利迦已經等身化了，他站在花盆中央，看着有些局促。
“我、我睡了很久嗎？院子裏變了好多。”
“特利迦！”
後退兩步，一個助跑衝過去，他有些受寵若驚地接住我的飛撲。摟住他的脖頸，我將雙腿都盤在了他腰上。
“阿清……”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要十年，二十年，等到我老了才醒！”
狗皮膏藥一樣賴在他身上，我埋在他頸窩裏委屈巴巴地說著。他慌張地托着我的重量，安撫着我的小情緒。
“對不起，我睡太久了。”
“不要你道歉，醒來就好。不過我好想你，天天都好想你。”
“……”
叮咚叮咚——
“你怎麼又亮紅燈了？”
想從他身上跳下來檢查，卻被他摁着後背更緊地貼合，特利迦抱着我，直到他的計時器不再鳴叫。
好像平復下來了。
“沒事了嗎？”被他放回地面，我還不放心地戳了戳他的計時器。
“不用擔心，我休息了多久？”
“一年。”
“錯過了一整年的阿清呢。”
“是啊，我都無聊地養花了，不過我不太會，全都是些好養活的外星品種。”
興緻勃勃地拉起特利迦去看這些盆栽，給他介紹這些堅強的小美麗。
發現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我撞了他一下，“幹嘛發獃？哪裏不舒服？”
“沒有，這些花都是和那個班德洛買的？”
“是啊，他是城裏有名的花匠，也是唯一一個敢過來的。”
“你好像和他關係很好。”
“對！算是除你之外的朋友。”
“原來我只是休息一會兒，你就交到朋友了。”
說不上這話是酸澀還是欣慰，特利迦的神色多少帶了點落寞。
“拜託！一年哦！可不是一個小時，我倆對於時間的換算，還是不對等。”
“一年能讓人類做什麼呢。”
“那還是能做挺多的，孩子都能給你生一個！厲不厲害。”
“……”
“哈哈，我還想着，如果我找對象了，說不定等你醒來時，我都兒孫滿堂了。那個時候你也不會寂寞的。”
特利迦獃獃地聽着我說這些，拉拉我的手腕，有些留戀的用指腹摩挲我的掌心，眼燈微弱了幾分，他說。
“你喜歡班德洛嗎？”
“喜歡。”
“要和他在一起嗎？”
我總算從他的一點反常里回味過來了，“我的喜歡是說對於朋友的那種，我也很喜歡特利迦。”
“所以不會和他走嗎？”
“當然了，我和班德洛又不是伴侶，幹嘛和他走。”
“可是，我和你是朋友，你跟我走了。”
“啊，你這麼舉例也沒錯。但我最先遇見你了，所以只會跟你走！”
“如果一開始遇到的是班德洛呢？”
“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也會跟他走的。”
“……”
特利迦在草坪上抱膝坐下來，看着有些鬱悶，因為我的回答過於坦誠，可他沒有對我生氣。
“下次班德洛再來送花，我們一起認識下唄。”在他身旁跟着坐下，我將腦袋靠在他肩頭。
“他會不會怕我。”
“你又不會傷害他，幹嘛怕你，熟悉你以後，就會知道你有多好了！”
“……我沒你想得那麼好。”
“不！特利迦很好！非常好！”
被我鏗鏘有力的話語哄得有些慚愧，他眺望着遠處的海面，小聲說，“我剛剛確實對他抱有敵意。”
我瞪大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應該啊，我都沒察覺到？”
“只針對他。”
“……”
難怪班德洛飛快地跑了，是真的接收到了快滾的信號啊？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人類嗎？”
“不知道，只是，不太喜歡看到你倆那麼親近。”
我眯着眼打量特利迦，已經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好，他顯得心虛，畢竟班德洛是我的朋友，在這一年裏也幫助過我。
可我並不會責怪他。
伸手攬過特利迦的肩頭，大朋友太壯實了，還是我貼貼吧，往他雙腿上一枕，從下往上地望着，我笑着撓撓他下巴。
“沒關係，你比誰都溫柔，我知道的。”
“但我對你的新朋友做了不友善的事情。”
“哈哈，不用在意啦，下次一起吃個飯，養養花，大家關係就親近了。”
“真的嗎？”
“對啊，你們都是很好的。”
為了讓我睡得舒服些，他的雙腿放鬆了，腦後靠着的肌肉柔軟了些，我壞心眼地用頭撞了撞，還挺有彈性。
“你真的身體沒事了嗎？特利迦。”
“沒事了，那你呢？這一年，核心的力量還有沒有發作？”
“沒有哦，說不定是融合好了？”
“但願如此。”
“這個都不是問題，你幫我看看我的頭髮，我都三十二歲了哦！奔四的年紀了！”
“怎麼了嗎？”
“會老的！看看我有沒有白頭髮，你眼神肯定比我好。”
“……”
“如果看到白頭髮，幫我拔掉！”
“別吧，不要傷害自己。”
“頭髮而已！”
“可是你不是怕自己禿頂嗎。”
“白頭髮不算頭髮。”
“……”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特利迦兢兢業業地撫弄起我的長發，開始幫我找白頭髮。可能三十二歲還是很年輕，他一根都沒有找到，為此還鬆了口氣。
“阿清，我找不到。”
“是個好消息，這麼一想，還挺羨慕你們沒頭髮。”
“……”
和特利迦在一起很容易忽略時間，這一賴就是一個下午，暮色降臨時，肚子也咕咕叫了，可我還是軟骨頭一樣靠在他腿上。
“咕嚕嚕——”
越叫越大聲。
特利迦伸手摁了下我的肚皮，我嗷得一聲四肢彈了下，然後又軟綿綿地倒回去，“怎麼了？”
“去吃飯了。”
“我先陪你進行光合作用啊。”
“已經足夠了。”
這麼說著，特利迦摟着我的背將我扶起，這天晚上他沒有回去自己的大宮殿，而是以巨人的姿態守在了我的陽台外面。
像是要把缺失的那一年給補回來，每天清晨睜開眼，都能在陽台看到他，不管是天晴下雨。
第二個月，班德洛再次被我邀請過來了，與特利迦進行了友好的互動，雖然是害怕的，但他對於巨大的戰士有着一種獵奇與憧憬。
特利迦這一次很好地控制了情緒，並且展現了對人類的熱情，一大一小相處得非常和諧。
班德洛送了特利迦一束白色康乃馨，這束花在花瓶里直到半個月後枯萎，又被我製作成了乾花放在了特利迦的房內。
這可是除了我以外的人類送他的花啊，新朋友的禮物當然要保存好！
這樣的友誼保持了大概一年，班德洛的妻子因為工作的發展要搬遷去更大的城市了，他特地帶來一家人和我們告別。
之前特利迦得知班德洛有老婆時，他愣了好一會兒，也完全想不到人家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朋友分離是有些捨不得，不過只要我們想看望，也就是特利迦飛一飛的距離。
這天，我在院子曬好衣物，特利迦給花草澆了水，然後杵着發獃。我放下竹筐，躡手躡腳地過去撥弄他的背鰭軟骨。
他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抗拒，而是一臉凝重地看向我。
“阿清。”
“怎麼了？花養死了？”
“不是。”
“這麼嚴肅，笑一笑？”
“我在想，阿清今年三十三了。”
“……我謝謝你啊。”
將水壺放下，他拉着我在躺椅上坐下，自己卻沒有擠過來坐，而是握着我的雙手在我面前單膝跪下。
這行為……我不由得想到了求婚，心頭一熱，我屏住呼吸看着他。
“特利迦？”
“人類需要伴侶的，是吧。”
“啊，怎麼說呢，是的吧，結婚生小孩，傳宗接代嘛。”
“只有朋友是不完整的，班德洛說你的年紀不小了，應該要結婚了。”
“……班德洛這個傢伙！走之前給你灌輸了什麼！”
“他說我們始終不一樣，阿清可能還是會寂寞，需要正常的人類伴侶。”
班德洛根本沒有對我說過這番話，但是他卻敢和特利迦說，他應該是真的關心我的身心健康吧。
“阿清想要結婚，有小孩嗎。”
“倒是想過的。”
“那你應該，抓緊時間了。”
“這又是為什麼。”
“我看飼養手冊上說，人類女性最佳的生育年齡是25-34之間，你只有一年了！”
某甜崽忽然語氣拔高，聽起來非常嚴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明年就掛了。
看到特利迦這個謹慎的樣子，我忽然有點想笑，但又覺得笑出來可能不太好。而且關於年齡這個問題，我應該感到悲傷的！
故意捂住臉，我顯出幾分悲傷，“啊，這可怎麼辦呢，過了34不能生嗎？可是我那個世界很多高齡產婦啊，還有五十歲也在生的。”
“那對母親的身體太不好了。”
“可我現在找不到誰和我生啊，總不能滿大街隨便抓一個吧？”
一本正經地順着他的話題，我掩飾着自己的頑劣，享受着特利迦的小慌張。
“這，柏斯尼斯星人說有婚介所。”
“……這麼高級？”
“只要把你的需求給過去，它們會篩選優秀的對象的。”
“哇，等等，你這是開始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了？”
“你不是要小孩嗎？”
“只是小孩？我以為你誠心介紹對象呢，話說，特利迦是我媽咪呢，還是爸比呀？還催婚催育的。”
掐着嗓子，故意說的甜膩膩的，我哈哈笑着倒在了躺椅上。看出我在捉弄他了，特利迦噎住。
“阿清！”
“哈哈哈哈！”
“你看到班德洛一家人在一起時，明明也會露出羨慕的眼神，你難道不是想要家人？”
將我從躺椅中撈出來，讓我坐好，特利迦無辜的眼燈望着我，開始懷疑我的精神狀態。我只是沒想到，我偶爾的難過也會被他注意到，伸手圈住他的脖頸，我順勢靠過去。
“特利迦，可是我現在有你就好幸福了。”
“只有我也可以嗎？”
“我在想，我倆這樣，已經不能稱之為純粹的朋友了吧。”
“哎？不是朋友嗎？”
“早就想說了，哪個朋友會這親密無間。”
“那是什麼？”
“多一個形容，男女朋友，就是伴侶咯。”
“噫！”
他嚇得閃燈了，叮咚叮咚的聲音像是亂彈一氣的鋼琴聲。
“我啊，剛剛看到你在我面前跪下，伏在我膝蓋上，還以為你要求婚。”
“怎、怎麼會。”
“不是就算咯，你對我只是純友誼啊。說的也是，總是我胡思亂想，你都鼓勵我找人類男性生孩子的。”
“我……明明你以前也說生孩子給我作伴，你……”
百口莫辯的特利迦配合著計時器的閃爍，顯得更呆了。被我捉弄得有些扛不住了，他終於將我從椅子裏抱出來，我順勢跨在他腰腹，蹭了蹭他的面頰。
“特利迦，友情之外，我倆要不要再發展點別的感情？”
“別的，什麼。”
“親情啊。”
“……”
他僵住。
“你剛剛是不是有失望！”
“……”
“你期待哪個？”
“阿清今天怎麼一直捉弄我。”
“還不是你開得頭，你在期待什麼轉變？你自己說，想和我發展什麼感情？你不說，那就算咯？”
被我誘導着，特利迦的手拂過我的頸側，托住我的腦後，唇側貼向我的耳畔，有些緊張地問。
“我當阿清的伴侶，也可以嗎？”
“你要是不嫌棄我命短，可以哦，及時行樂嘛。”
“我永遠不會嫌棄阿清的。”
“那從現在起，我有朋友，也有伴侶和家人啦，特效三合一呢！哈哈哈，賺大發啦。”
“你也太可愛了。”
“特利迦，你把飼養手冊看完了吧。”
“啊、嗯。”
“那你知道，怎麼使用我嗎？”
“……”
不要看他純良，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今天就拿我做實驗了。
僅僅只是用手，我就哭了，我甚至希望他還是別有那玩意兒了！
事實證明，我對巨人的身體構造還是不夠了解，只有真正的走到這一步，才知道有驚喜呢。
將我的腰摁下去，特利迦從身後貼過來，輕輕吻我的後頸，我完全鹹魚了。
“如果你有人類姿態就好了。”我有氣無力地吐槽，臉上的汗水滑落下來，把枕頭都濡濕了。
“為什麼？”
“這樣你的體力就能正常點吧？”
“……但是手冊說越久越好。”
“你還是把手冊丟了吧……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