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遺孤
那嬰兒飄來飄去,終於是叫野外的獅子給叼進山洞了。
棲烽的獅子是從東南亞而來,所以與其他地方一樣,在獅子捕到獵物時都會習慣性的把玩把玩,欣賞自己獵物的掙扎--
但這次一耍可不得了。
這嬰兒十分嗜睡,所以就算被叼走了也沒有醒,這下子被獅子一鬧,眼睛立馬睜得比球還圓,跟獅子四眼一對,稍愣一下便開始狂叫起來,露出跟頭髮一般白的獠牙。
在獅子的眼皮底下,剛剛還是個獵物的肉球,立刻就滾起來嗷嗷亂叫。
獅子一警覺,四腿瞬時站了起來,與魔嬰僵持着。
諒是全世界的獅子,也沒見過這種鬼玩意:見過白毛的,沒見過長成嬰兒樣的;見過嬰兒的,也沒見過會打架的。
不一會,那魔嬰便簌地跳將起來,一口咬死那隻獅子的脖頸,獅子驚慌失措,四處搖甩,那撮白毛也只是跟着獅子的金毛上下左右前後晃來晃去,這嘴巴是紋絲不動。獅子猛發著哀嚎,回聲在山洞裏傳來傳去。
獅子連蹦帶跳還抓狂地吼叫,倒是把山裏的鷹狼豺虎鷲豹蛇引來不少--小小的山洞頓時亂成一片。
就算四周滿響着可怖的鳴叫,那魔嬰仍然死咬住獅子的脖頸不放。
終於隨着血淋淋的牙齒慢慢鬆開,一個土黃的身影轟然倒塌。
魔嬰猛地一回頭,不經想法便往獸群蹦去,血淋淋的大嘴往四周一通亂咬。
本來一個魔嬰對峙一群猛獸,這孩子怎麼著不大可能有優勢;但這孩子十分靈活,叫飛禽走獸怎着都叼不到,漸漸一群猛獸都沒了力氣,可那魔嬰的氣力卻似乎源源不斷,局面也漸漸向魔嬰偏移。慢慢地,一眾野獸,逃的逃,死的死,鮮血染紅了小山洞的地面,好似鬼畫的怪符。
那魔嬰在咬死隨後一條蛇之後,神情竟立刻變得柔和,血腥的獠牙也收了起來,四周望望,便往山洞深處爬去了。
再兇猛的獠牙,也總有些東西,會折磨那逆天的戾氣。
如今正是深秋時節,天乾物燥,風卷落葉,枯黃的梧桐葉鋪滿了山洞入口。
只見山頂上緩緩走下一個人影,身掛鎖甲,肩披紅袍,是個走山闖水的旅者。這一副裝甲是因為習慣使然,一直便披在身上,使得他看着倒像是個將軍,不像是旅者了。
此人正值壯年,發色棕黃,鬍鬚濃重,雙眼火亮,眉若雙刃,矯健魁梧。
那人耳通六路,沒走多遠,便聽得山腳下有嬰兒的啼哭聲,心中一驚。只見他雙手捻訣一放,便似雄雁盪山一般,躍在了山洞外,輕輕響起落葉的咔嚓聲。
旅者一落地,便往山洞裏細看,又是一驚。他看見那黑壓壓的山洞裏,橫七豎八地躺着一具具猛獸的屍體,有幾隻是被撕下幾塊肉去,露出一片片白骨來。
他平生見過許多妖魔鬼怪,但少見有吃猛獸充饑的東西。沒有武功的妖魔大多吃些野兔野果,自是鬥不過鷹虎之流;有武功的妖魔也不會受這種苦,費勁捕猛禽,還吃不上幾塊肉。
他疑心山洞裏是有什麼瘴氣,還是什麼機關,騙這些野獸進去,叫他們死在這裏;可是往山洞細看,卻只見藤條籠罩的角落裏,一個肉球正瑟瑟發抖。
那人一愣,眼睛眨眨,注視着那個肉球,片刻之後,終於忍不住噗嗤大笑幾聲,喝道:“哪吒啊哪吒,你瞅瞅,你瞅瞅!俺是終於開了眼了--這世界上還真有比你小時候長的還丑的!!!哈哈哈哈哈!!!”
旅者很是高興,饒有興趣地觀察着這個被凍的滿身雞皮疙瘩的嬰兒,嘴巴不停地竊笑着,儘管剛才那些猛獸的死狀並沒有被他拋諸腦後。
旅者也清楚,這球是餓壞了,才把自己打死的猛獸湊活下肚。
忽的,又一陣西風吹過,那嬰兒終於支持不住,囫圇滾到一邊。旅者收起了笑容,盤起手臂,嘴巴繃緊,眼睛輕輕閉上,從鼻孔噴出一股寒氣來。
他思索了很久,終於蹲下身,把魔嬰抱起,將真氣聚集於手掌,立時便在手掌燃起了靈火,往魔嬰身上輕輕暖一暖,只見那魔嬰面泛油光,雙頰通紅,眼睛慢慢睜開一條縫來,輕叫一聲,又睡去了。
旅者暫且采了些柴火,決定就在這小山洞中留些時日了。他把紅袍撕下一半,做成一個簡單的襁褓,小心地把嬰兒包起來,生了火,又將嬰兒放在火旁。
轉眼就到了晚上。旅者坐在編好的草席上,望着濃雲包裹的明月,像是那怪嬰的頭髮。
旅者輕言道:“這要是擱那時候,我大略會毫不遲疑地把他幹掉罷…”
他搓着手,回頭看看,那嬰兒的眼皮已經一撲一撲地抖動。火光照耀着他的臉蛋,和那收起獠牙,反倒有些粉嫩的紅唇。
漸漸地,那雙眼睛慢慢便睜開。
一看見一旁的旅者,那魔嬰十分抵觸,但也只是發出虛弱的低鳴。旅者於是上山找了些鹿奶來,用袍子勉強裝下,往孩子的嘴裏輕輕喂去。旅者看着這個在自己懷裏的嬰兒。他倒是不難想像這隻小妖怪把一眾猛獸都制服的場景,畢竟以前這種事他見多了。
旅者細想着,還是覺得應該查明白這是哪個妖魔的崽子。他哄睡了這個嬰兒,然後小心打開襁褓,抱着嬰兒看了半天。
他猛地發現,這嬰兒的頭旋上,有一個天然的符文。
“這是什麼來着…”旅者嘟噥,“天儺經…”他皺起了眉頭,“這妖精倒像是葵老鬼的玩意…”
天儺經裏面的神符怎地會在這孩子頭上,把旅者給看地萬分糊塗。
想了很久也沒有什麼結果,讓旅者十分無奈。轉悠了半天,才想起來這附近有個銅星鐵月城,人口還算眾多,應該有這個小妖的線索。
他輕輕把孩子放在了襁褓裏面,嘆了一口氣,睡在草席上了。
第二天一早,旅者便抱着嬰兒啟程去銅星鐵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