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磨刀
在大河鄉,在村中,死人算不得新鮮事。
但這次,大石村山丘頂這戶楊家死了老人。
這件事卻人傳人的開始被村民們談論了起來。
只因為楊木兮回來了,這是新鮮事。
尤其是在大石村中。
這才剛剛過了一晚上,不到一天的功夫。
大河精神病院有人出院的消息就在村裡村外傳開了。
大河精神病院二十年來沒有人痊癒出院過。
人人都心知肚明,那地方但凡是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說是醫院,卻比監獄更嚇人。
進去的是一個人,出來的是兩萬塊錢。
對!一個人就值兩萬塊錢。
……
昨天楊木兮跪了很久,那一跪就是一晚上。
也的虧得了這場造化,若是放在以前,這樣折騰下來,身體早就垮了。
夏季天亮的早,應該是雪化水的原因,清晨起了大霧。
那兩人還在睡覺,楊木兮就在霧中拿着掃帚,一個人打掃着屋外的泥巴壩子。
昨天跪了一晚上,眼淚什麼的也都差不多流幹了。
一晚上的時間想了很多事。
想的很多,都是以前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時的日子。
那日子雖然苦,卻也甜。
爺爺奶奶是親人也是恩人。
現在就這樣沒了,不明不白的沒了。
楊木兮只覺得好突然,就像這場喪席一樣,開始的好突然,結束的也好突然。
一切都散發著匆忙的味道,也都散發著蹊蹺的味道。
楊木兮看在眼裏,也都全部記在心裏。
一聲沒吭,只是默默地搬着東西掃着地。
等打掃完泥巴壩子內酒席過後的滿地狼藉,山間的大霧已經開始漸漸散去。
天邊的暖光剝開雲層,穿過泥巴壩子外的竹林。
縷縷金光映射在山丘頂這座漏風漏雨的茅草屋上。
楊木兮一時間竟看的有些出神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
這個家好像已經不是從前的家了,或者說已經算不上家了。
按俗來說,昨天辦了酒席,今天就應該是爺爺奶奶入土為安的日子。
可這麼一大早上過去了,那兩人還在睡。
楊木兮若是再忍着不發火,這好像就是他的不禮貌了。
陰沉着臉走進屋。
那兩人睡的是原本屬於他的房間,是這座破爛茅草屋中最好的房間。
來到房間門外,楊木兮也不準備禮貌的敲門。
準備推門而進時,卻聽見那婦人不討喜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
楊木兮手上推門的動作也相應的頓了頓。
“才這麼一點禮錢,你說你們這村子的人怎麼一個個都這麼摳,
虧我還到處傳消息,也才來這麼點人,
才隨這麼一點禮錢,不過好在加上那老神仙給的,終於算是夠了。”
“不過也真是,你說你怎麼就沒兩個兄弟姐妹的,
不然我們倆說不準還能在縣城裏買套房子呢。”
門外,楊木兮聽的清楚,也聽的有些迷糊。
沒有出聲,只是在房間內沒有說話聲傳出后,陰沉着表情推門而入。
房間內,伴隨着吱呀的開門聲,兩人都被楊木兮的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
尤其是婦人,頓時就驚出了聲。
“你要死啊,你進來幹嘛,不知道敲門啊,我讓你進來了嗎。”
楊木兮冷冷的瞥了床上婦人一眼。
看見了她將原本拿在手上的一沓錢給慌忙揣進兜兒。
婦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楊木兮的目光,尖銳的聲音隨即響起。
“看什麼看,沒你的,你趕緊給我出去。”
楊木兮依舊沒有回話,沒有去理會婦人。
將目光看向了同樣從床上坐起身來了的楊堅身上。
冷聲吐出幾個字:“今天應該爺爺奶奶入土為安的日子。”
聽來,楊堅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頓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剛準備回話,卻被婦人蠻橫的聲音先一步搶斷。
“下什麼葬下葬,人早埋了,就門口竹林里那個土堆堆,
我不是立了一塊石頭在那裏嗎,你裝瞎看不見是吧。”
聞言,楊木兮雙眼陡然一瞪,原本就陰沉的表情此刻更是嚇人。
婦人被嚇到,蠻橫尖銳的聲音再次驚起。
“你要死啊,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找死是吧,要死給我死一邊去。”
楊木兮沒有和婦人頂撞,喘了兩口粗氣后,幾乎是咬着后槽牙蹦出了幾個字。
“棺材裏沒人?”
婦人不知是沒有看見楊木兮此刻強忍怒火的表情,還是壓根兒就沒有把他給當一回事。
蠻橫的氣勢依舊沒有一點消減。
“我警告你,那棺材你可別給我動,這兩老傢伙也就那兩口棺材估摸着還值點錢。”
聞言,楊木兮沉默了,就像是絕望了一般,仰頭閉上了眼睛。
婦人卻依舊不依不饒。
“喂,問你話,聽見沒有,別給我動那兩口棺材,要不然打斷你的手。”
“夠了!”
楊堅吼了一聲,制止了婦人的繼續不依不饒。
楊木兮又睜開了眼睛。
沒人察覺到,此時他向上看的雙眼之中竟再找不到了一絲情感。
“還站在這裏幹嘛,給我滾出去。”
呵斥的聲音在楊木兮耳邊響起。
楊木兮愣了,好一會兒后才將微微仰起的腦袋如同機械一般一點一點的扭向楊堅。
“這就是你準備對我說的話?”
不知為何,楊木兮說的很輕,很無力。
可這語氣落入楊堅的耳中,卻讓他以為楊木兮這是怕了。
畢竟沒有一個大人會把一個不過十多歲的小孩當回事。
況且這還是一個瘦小子。
“我讓你給我滾出去”
楊堅加大了吼聲。
楊木兮沒說話了,低下了頭,轉身默默走出了房間。
房間內,見楊木兮被楊堅給吼出了出去,婦人輕蔑的笑出了聲。
“呵,野雜種,擺着那副樣子給誰看呢,還治不了你了。”
房間外,楊木兮將婦人的笑聲聽的清清楚楚,只不過依舊沒什麼反應。
只是低頭朝外走着,走的很慢也很輕,
徑直走出了裏屋,走向了廚房。
走到了幾塊石頭堆砌而成的灶台旁。
扭頭四下看了看,彎腰默默撿起了地上劈柴用的柴刀。
拿着柴刀走出茅草屋,走到了泥巴壩子邊上,在一塊磨刀石旁邊蹲了下來。
將手中拿着的這把生鏽了的柴刀輕輕放在了磨刀石上來回磨着刀。
從在房間中轉身的那一刻開始到現在,楊木兮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磨着刀。
漸漸的陽光不再溫和,越來越曬。
楊木兮手中的柴刀也不再如最開始那般的銹跡斑斑,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