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夥和好傢夥們
侯岳有力地咳着。
八嘎在做完一切后坐在旁邊看着侯岳咳嗽,在無關自己的事上他總願意浪費一些時間。
“一個罐頭值吧。”八嘎說著。
“就當餵了狗了。”
八嘎將望眼鏡丟給了侯岳,侯岳又丟回去。很快望遠鏡又像皮球一樣被丟回給侯岳。
侯岳現在眼睛都被汗給糊上了,壓根不想抬手。
一個耳光子抽在侯岳臉上,“看着。”八嘎說道。
侯岳只好透過望遠鏡看着,其實不用望遠鏡侯岳也能依稀看到一些,半截在一個不斷遙遠的距離呵斥着——剛剛衝鋒跑沒影的細狗,還有趴窩在戰壕里的一幫烏合之眾。
蚊子代替八嘎的指揮,吆喝着一幫無所事事的炮灰們挖掘着被炮彈侵咬的陣地。挖掘的人用着少得可憐的工兵用具,沒有用具的炮灰索性徒手扒拉已經被燒灼燙手的泥土。有些人已經連刺刀和鋼盔都用上了,距離不算遙遠,但是半截的死鴨吼叫卻在侯岳耳邊縈繞。
“那個鬼又在鬼叫什麼?”八嘎躺在之前侯岳躺在的地方,眯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問道。
“您怎麼不自己去看看?”
“我都為了你累的,我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八嘎繼續有氣無力地說著。
“我是傷員。”侯岳提醒着八嘎。
“你去幫我看看,反正那塊地方是你要待的。”八嘎很顯然沒有聽到侯岳的話。
“我是…算了。”侯岳懶得重複。起身拍拍屁股,捂着胳膊朝着那個鬼叫的猴子走去。
和侯岳一樣的是,細狗臉上也不是乾的,基本上都是半截噴洒出來的吐沫星子。半截還在為細狗的掉鏈子而憤怒,而侯岳因為半截的作妖憤怒和無奈。
“你在狗叫什麼!”侯岳朝着半截開火。
“一邊去,沒看見我在訓人嗎?”半截沒有理會侯岳的發難。
“你在狗叫什麼!”侯岳聲音加重重複道。
這是半截終於停止將吐沫噴洒在細狗臉上。可憐的細狗扭頭看着侯岳,眼神中充滿感激和憐憫。
半截揚起充滿肌肉的胳膊,“你剛才說什麼?”
看着半截胳膊上虯結的肌肉,侯岳再看看自己打着繃帶的胳膊,“爺,那位讓我過來看看。”
“我在訓我的人!”
侯岳語氣服軟:“你要訓誰不用跟別人說,但是八嘎說了你很吵,他讓你安分一點,要不你自己跟他說去。”
侯岳直接把八嘎搬出來,把鍋甩給了八嘎。
半截站直挺身看着遠處躺着休息的八嘎,又把目光在那幫子挖戰壕的人群中掃去。恰好跟督工的蚊子的目光對上了。
半截沉默了許久,半截把細狗拉到一邊給給自的槍上子彈去了。
侯岳回頭看着仍舊躺着的八嘎,他此時像個貔貅一樣癱在戰壕里。
半截的事情解決了,侯岳就往蚊子哪裏走去。
有蚊子在的地方總是默默無聞的,那幾個連鋼盔都摘下的炮灰撅着屁股挖掘着。
蚊子拍拍一個撅着屁股炮灰的後背,指着他所挖掘的散兵坑說道:“蹲着。”
“啊?”那位同僚有些疑惑。
但是蚊子既然說了,那他也就蹲了。那炮灰挖的坑下面深,底部兩邊窄,像個深v字母。以至於那位同僚不得不將兩腳叉開踩在兩旁才能站穩,他的頭幾乎要前傾靠着坑邊,像極了在用力拉屎。
“要給你紙嗎?”蚊子語氣冷漠地問着。
那位坑裏的同僚把頭低了下去,“不用,我馬上重挖。”
“嗯。”蚊子依舊節約話語地應付了一聲,然後把目光轉向了其他炮灰。
其餘的炮灰看着“拉屎”的同僚,馬上低頭深挖自己的散兵坑。
有實力的人往往能夠用最簡單的方法和簡潔的話語解決問題。
侯岳這時湊到蚊子的一邊:“不聰明的在挨打,聽話又不聰明的在受罰,有實力和勇氣的剛剛大部分都死了。現在活着的都是命好的,花了祖上八輩子的萌蔭。”
蚊子:“嗯。”
有些人如果沒有和人有交集可以一輩子不說話。
侯岳覺得八嘎給人取外號很準確,蚊子就像蚊子一樣,除了不會在別人耳邊嗡嗡作響。
侯岳乾脆自己繼續說著,反正他有的是口水吐沫。
“真不錯,現在如果有人高喊快逃,我們和那幫子有兩條腿的一樣一溜煙就往回跑了,到時候那邊的當兵的問咱們怎麼跑回來了,咱們還可以說有人領頭兵變了,如果有人現在跟我說日本天皇嘎嘣一下死了我都會抱着他親上一口。”
蚊子終於有些意動:“我們跑了。”
侯岳知道蚊子在醞釀他的下一句,所以侯岳沒有打斷他,繼續耐心等待着。
“我們會被主力槍斃,或者被趕回來被日軍分割吃掉。”
侯岳深呼了一口氣,他頭一回聽到蚊子嘴巴里一口氣蹦出這麼多的子,彷彿剛剛的停頓是為了減少一下子說話的字數。
“我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侯岳沒有了下一句,靜靜地看着蚊子。
“說。”蚊子說道。
侯岳等到了蚊子的話,便是開始得意。他問:“別人之前叫你辦事或者問你事情,你都是怎麼和別人回答的?”
蚊子繼續他的面無表情,“只要兩句話。”
“哪兩句話?”這回輪到侯岳好奇了。
“關你屁事。”
“啊?”侯岳有些困惑。
“關我屁事。”
“哦。”
侯岳恍然大悟,聰明人總是有最聰明的方法。不愛說話的人總能夠一句話把別人的話給堵死,只要一句“關你屁事。”和一句“關我屁事。”
“你怕死嗎?”侯岳突然又拋出一個問題。
蚊子的眉頭有些皺起,他顯然不喜歡回答別人的問題。
“怕死。”或是礙於侯岳與八嘎那複雜又鮮明的身份關係,蚊子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但是我不怯戰。”蚊子想了想,他認真思考後又補充道。
“可我覺得你效忠的那位一點都不怕死,他把人命不當回事,把我們的命當劈柴燒。”侯岳說。
“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蚊子回答。
“可是他總把我們往火坑裏推,我們總要死的,他也認為他會想我們一樣死去,所以他擺弄我們的命運,好讓我們和他不一樣的方式去死。”
“是殉國嗎?”蚊子問道。
“對於他來說,我們是求功求命的工具。好了,現在我們跟着他一樣有功有名了,但是我們說不定,不是,肯定要死在這裏。而且我們有些人會死地不明不白,沒有尊嚴,或者沒有全屍。”侯岳一口氣說完,也許當著蚊子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面前,侯岳才會吐露自己對於八嘎的不滿。
蚊子是八嘎的死忠黨,但是侯岳確信蚊子不會為了讓侯岳不好過跑過去給八嘎告密。這一點侯岳深信不疑,與蚊子的性格有關。
“哦。”蚊子不咸不淡。
“哦!你哦什麼!”侯岳有些惱火,自己說了這麼多回答他的只是哦。
“哦,你對他不滿,所以你來找我訴苦,因為只有我能聽完你說的話。”
蚊子繼續說:“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侯岳沒有邁開步子離開,但是蚊子已經先一步邁開步子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