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次衝鋒
侯岳獃獃地看着東線陣地的上的慘狀,那些工兵連同四散的斷肢也一同埋進修補的戰壕中。他們承受了日軍六成的炮灰攻擊,原本插上的軍旗已經被炸斷,而炮灰們所在的陣地幾乎還亮着燈火修補工事。
主陣地的人員逐漸稀疏,負責擔架的醫務兵只管抬不管治,就像往鍋爐房裏送開水的師傅。炮火還不足以摧垮守軍的意志,他們仍然保持隊形,提着步槍的士兵挨個在戰壕排開,機槍手架開槍架爬上壘起的槍位。
侯岳把自己骯髒的雙手插進泥土層,不斷鞏固着被炮彈炸松的防彈坑。剛剛的炮擊震得侯岳面目發麻,回頭看着炮灰陣地中的死人與活人們。還有一部分人介於死人與活人之間,被炸得斷肢或是丟了七魄。半截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摸索自己的身子,然後排開雙手數着自己的手指頭,九根半一截不少。
兩位炮灰瘋狂拍打着一位同僚的胸口,剛剛的爆炸將泥土震入他的鼻腔,讓他近乎窒息。而他那兩位狐友的救治手法還像要將他送走,終於他在咳嗽中醒來,迷糊中摸着自己胸口幾根要斷不斷的肋骨哀嚎着。
炮灰們——還沒變成灰的人們有了更多的掩體了,剛剛一波后每人可以分到五六個彈坑,但是現在的掩體對於炮灰們來說過於空曠多餘。
烏合之眾們擠在陣地的最邊緣地區,連日軍都不願意讓超過一百毫米口徑的炮彈落在八嘎的陣地上。所有人同一次為自己的廢物而感到幸運,任何軍隊都有鄙視鏈,日軍也知道該把部隊裏的狗屎安排在邊角料上。
西線的陣地上開始響起槍聲,首先是步槍,隨後響起機槍,最後連手榴彈也掏出來。炮火掩護后的日軍提前摸索到了陣地前方,對着窩在戰壕里的猴子們塞進手雷。雙方在沒有火光的黑夜裏近乎是互相盲射。
咻!
照明彈再次劃過雲層,黑夜再次被點亮,陣地上的人終於完整地看見匍匐在陣地前方的日軍,一個個像土行孫爬起,舉着刺刀,烏壓壓地喊着突給之類的鳥語,像公鴨一樣的尖叫嗓音從主陣地一直傳到炮灰們的陣地。
二少爺捂着嘴巴不厚道地憋笑,這種情況下對於日軍衝鋒時發出的聲音,二少爺總覺得有種無法嚴肅起來的喜感。侯岳這回沒有花費精力回頭譏諷他,已經乾裂的嘴唇讓他無力磨嘴皮子。
三不響跳到一個彈坑之中,抓出一把還熱乎的焦土放在手腕上摩挲着。
“你能摸出是什麼炮不?!”八嘎看着胖子的動作好奇問道。
“猜不着!但是炮彈肯定有這麼大!”三不響舉着雙手筆畫著一個碗大的圓口。
靠近最前沿戰壕的蚊子從始至終一直盯着陣地前面的漆黑。他今晚首先打破自己的沉默,他在朝着炮灰陣地上的炮灰們大喊“日軍!日軍!上來了!”
剛在喊話的蚊子隨後就被子彈的火花打得縮回戰壕里。八嘎叫人點來了幾個火把,朝着冒火光的地方丟出。火把落在地上翻滾着,一個恰好滾到一個日軍腳下,照清了他的內翻眼皮子和外翻的上顎牙齒。
炮灰們終於順着火光找到目標——幾個摸着手榴彈的日軍朝着炮灰陣地靠攏。一視同仁的日軍並沒有因為炮灰們的陣地簡陋而選擇不去光顧他們。
蚊子第一個從戰壕里竄出腦袋,提起已經上好子彈的中正步槍打倒那個內翻眼。
還在頭暈眼花的侯岳在瞳孔中見到侯岳提着他的毛瑟沖向一線戰壕,他的衝刺順帶撞倒了一個彎腰犯噁心的同僚。
很快八嘎也看清了目標,還沒嚇傻的同僚拿起一旁沒有丟失的槍支跟在八嘎後面。侯岳也沖向了前沿戰壕,他也看清了,許久未見的身影像之前一樣,挑着刺刀向著炮灰們射擊。
半截沒有跑到前沿戰壕里,而是撐着搖搖欲墜的骨頭爬向戰壕上面用沙袋壘起的為數不多的機槍位。
半截在大叫“細狗!王八蛋的人吶!”
他左右環顧四周,唯一一個留在他周圍的人體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倒在戰壕里的一個同僚。細狗不知道在那個防彈坑裏貓着,其餘的人不是跟着八嘎趴在射擊點位就是忙着修補工事。
半截乾脆連抱怨都不抱怨了,拉起他的九九式機槍保險,節省子彈地向不知道他看沒看見的目標短點射擊。
蚊子在第一膛彈夾就已經射倒兩個了,在如此惡劣的射擊環境裏還有如此高的命中率已經令其他炮灰們羨慕了。他把自己的上衣脫下,整齊地疊好放在槍身下做着支撐。除此之外他的槍旁還整齊地擺放一排子彈,到原先的槍膛打光之後,他每次只拿起一發子彈進行上膛射擊。
也許蚊子見過主力軍優秀的射手這麼做過,但這未必適合在第一道戰壕進行點射。
小日本的照明彈還有一部分光線照亮着炮灰們的屁股,所以日軍的射擊視野比炮灰們好多了。一顆子彈打到蚊子的槍旁,跳起的跳彈擦破墊在槍管底下的衣服后彈飛。蚊子聽着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面無表情地繼續給自己的中正步槍上彈。
侯岳在推擠和扒拉中射擊,而搖搖晃晃的日軍三步一跪地向著第一道戰壕的炮灰們攢射,不止流彈亦或是炸子,有不少炮灰面中花生向後栽倒。
侯岳看着剛剛把他扒拉推到一旁的一位同僚吃了一顆子彈當眾歸西,替侯岳消了一場本該屬於侯岳的血光之災。侯岳沒空感嘆,面色慘白地繼續朝着前方如隱若現的身影射擊。剛才那位倒霉鬼連個毛都沒打死就消失了,類似的事情在其他的炮灰之間發生。
“機槍!機槍!壓制一下!”二少爺總算想起了陣地里還有機槍手的存在。
隊伍里的機槍手依舊不斷點射,點射槍聲混跡在步槍單發射擊聲中讓日軍連同炮灰們都忽視了機槍的存在。
而半截幾個機槍手也是有苦難言,沒有一個人的副射手在身邊,而他們的副射手不是不知所蹤就是被炸死,還有一個機槍手的副射手頭腦發熱地跑到前沿戰壕去和日軍對射,雙方誰也找不到誰。
侯岳注意到了戰壕道裏頭腦發熱的細狗,他撿起一位死去同僚的步槍,頭一縮一縮地探出射擊。侯岳看着顧不上消化五臟六腑冒出的火氣,跑到細狗旁邊一拳打在他的後腦上罵道“剛剛半截喊你半天了!你在這裏幹啥!去給半截上彈夾啊!”
侯岳用腳踹着把細狗趕出戰壕,他們所有人都需要機槍的火力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