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輩子很長

有兩個聲音已經在他腦子裏叫囂一整夜了，擾得他一宿未眠，連眼圈都是青的。

一個讓他堅持自己的決定，一個卻又在試圖勸說他能瞞多久就多久。

路過街口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抬頭掃過旁邊的茶館，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頓時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渾身緊繃。像是有無數的毛毛蟲爬過。

因為茶館中那人忽然抬頭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眼神犀利得像是潛藏在密林里的野獸。

「咦？烏老大，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是不舒服么？」

旁邊的齊雙福突然問道。

「沒，可能是剛才吃撐着了，肚子有點漲得難受。」

烏啟光勉強笑了一下，連臉上的雀斑都顯出幾分尷尬。

商不語微微側頭瞥了這少年一眼。

又不着痕迹地掃過旁邊茶館，頓時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滿臉麻子的中年灰衣男人身上。

這不是自己那天在街頭遇見的小偷二人組？

她事後略回想就明白了他們的套路。

一人吸引路人注意，一人行竊。

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着了道！

也難怪朱良田會被着了道。

她心裏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那個獵戶是真的會為她賣地贖身，還是說了就忘了？

回到聚寶齋，陽光如瀉，灑落在院子裏，整個庭院都像是渡了層金光。

高家還沒有人過來。

商不語讓齊雙福和烏啟光先去鋪子清掃一番，自己則去整理制符室里的東西。她已經打算好了，前階段以銷售符篆為主，中間再視情形而定。如果不藉助高家的話，她就只好有多大能耐使多大氣力。

想到余修遠，她又恨不得能立馬就還清他的靈力，從此一刀兩斷。

實在是那傢伙說話太惡毒了，哪怕是貌似潘安，面如美玉也不能容忍！

她本來是不在意改良符文能掀起什麼腥風血雨，但余修遠的一席話還是讓她再度重新思考。

她既然想要安逸悠閑的生活，就不能不顧及周圍的人和事。

至少要讓自己愜意的一切都能正常運轉。

例如這個小院，例如她喜歡的人。

那麼……

商不語還是決定將改良符篆交到高家三小姐的手裏。

她要看看那個體弱多病的女人是不是有魄力，值得她謀劃一翻！

恩，沒錯。

她就是在打美人春丫丫的主意。

沒辦法，有寶不用是傻子嗎？……

「求東家救我！」

大半天都在強顏歡笑的烏啟光抽空從前面的店鋪里出來，直接雙膝落地跪在了商不語面前。

乞求地望着她，滿是雀斑的臉上表情帶着赴死般的決絕。

商不語眉頭一挑，略帶幾分驚訝。她沒想到這少年還真有幾分明白人的聰明勁。

「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的昨天碰到了八爺。他是這條街的扒手頭目，姓溫，我們都喊他八爺。他要小的在東家這裏好好乾，可小的思來想去都覺得溫八爺不是那麼容易說話的人。」

烏啟光口齒十分清楚。他拿定了主意，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都說了出來：「小的有個認識的夥伴，以前也做過扒手，後來去店裏做了小夥計。

那溫八爺最開始也是讓他好好做活，後來卻逼着小的夥伴當內應，不當就殺他全家。後來活活逼着小的夥伴在晚上開了店門，把鋪子裏的東西洗劫一空，還把守夜的打了個半死……

小的夥伴後來被逼無奈重新回到街頭當了小偷，有一次被人抓住，活活給打死了！」

烏啟光說著臉上露出無比的惶恐和憤怒，朝着商不語重重地磕下頭去：「小的不想步我那小夥伴的後塵，請東家救我！」

「你也看到了，我一介女流，充其量會畫兩張符紙，如何救你？」商不語故意推脫。

烏啟光起身又是一拜：「小的中午之前都在想着實在沒辦法，小的就帶了我那瘸腿的爹遠走高飛，反正橫豎也能討口飯吃。東家若是不信，盡可到小的家去看看，小的今早就吩咐我爹把家裏能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小的晚上回去連夜動身。」

「哦？」

「可小的看到東家與商縣尉兄妹私交極好，小的就想着東家也許能給小的一條活路！小的，小的也想讓我爹過幾天人的日子。」

烏啟光這一番有理有據，謀定而後動的話實在是讓商不語刮目相看。

「你就不怕我翻臉直接攆你出去？」

「如果東家翻臉，那小的也認了，趕緊帶着我爹離開泰城。小的儘力了也就不後悔。」

烏啟光雖然侃侃而談，看着面無表情的商不語，心裏忐忑又惶恐。他不想走，他想留在聚寶齋！

雖然比不上齊雙福，但他覺得自己會是個合格的小夥計！齊雙福有齊雙福的本事，他有他的。

「給我個幫你的理由。」少女臉上帶着一絲淡然，或是叫淡漠的東西。

烏啟光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他很清楚自己給出的理由要是不能打動她，那肯定是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她本來就防着溫八爺和自己藕斷絲連，給她找麻煩。

可思來想去，他也找不到自己有什麼能讓人看重的本事。

最後崔頭喪氣地聶聶道：「東家，小的，小的真沒什麼特別的本事。小的也就這爛命一條，若是能讓小的那瘸腿的爹過幾天不被戳脊梁骨的日子，小的就一輩子跟了東家，絕不反悔！」

商不語皺了皺眉頭，齊雙福突然飛奔過來在烏啟光身旁也跟着跪下，脆生生地說道：「阿語姐姐，我和烏老大一樣，一輩子就跟着阿語姐姐了！烏老大要是以後做出什麼對不起阿語姐姐的事情，我第一個不饒他！」

看着齊雙福稚嫩小臉上的嚴肅勁，商不語簡直是啼笑皆非：「你知道一輩子是什麼意思？你才幾歲，也敢說這樣的話！」

齊雙福嚴肅臉：「我爹說過，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但人不是草木，不管什麼時候做事都要能挺直脊梁骨！我齊雙福雖然小，但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一個唾沫砸個坑。」

一個是為信念寧死，一個是活着再說信念。

商不語忽然覺得這兩人個性迥異，十分有意思。

於是看向烏啟光點頭道：「看在你今天能夠坦誠相告份上，我就不攆你出去。」

烏啟光大喜過望，咬緊了下唇，又咚咚地朝着商不語磕了兩個頭，連額頭都給磕紅了一片。

商不語彎腰將兩人一同扶了起來，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語重心長又似笑非笑地說道：

「莫要輕許一輩子，那是很才長的一段時間！等你們都到了16歲時，如果那時還願生死相隨，再來和我說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