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吃人
「
天色還早,趙致帶着劉江去了惠興樓,看看那裏的酒水還剩多少,順便再去一趟祖宅那裏,先去交涉交涉,以便後面贖回來。
來到恵興樓前面的街道上,老遠就看到了一大堆人在那裏聚着,空氣中飄蕩着一個濃重的酒味和汗臭味,街邊小商小販賣力吆喝着。
很多穿着短打粗衣的礦工拿着酒葫蘆,蹲在路邊,互相吹噓着,從街邊小販那裏買一些花生米,或者小鹹菜,就着這個味道,將酒灌進肚子。
常年重體力勞動,使得他們的肌肉和骨骼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酒精麻痹神經,使得疼痛無法傳到大腦皮層。
在似醉非醉之間,精神得到了升華,肉體得到了放鬆。
有些礦工喝的伶仃大醉,就地倒着,呼嚕嚕的睡,也不顧什麼。
小偷小摸以及潑皮無賴,找上了這些醉漢。
時不時便能聽到礦工暴揍小偷的聲音,以及小偷的求饒聲。
呼喝聲,叫嚷聲,吆喝聲,暴揍聲等等聲音交織在一起,竟然有一種特殊的繁華。
劉江跟在趙致的身後,一臉感慨:「之前的惠興樓,哪裏有人過來?現在變得這麼繁華,全都是你的功勞!」
「功勞不功勞的,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想多弄點錢,時間不等人啊。」趙致嘆道。
本想從大門進去,可人太多,就來到了後門。
王寶站在後門口,指揮着幾個小廝,把車上的貨物往裏面搬。
大都是一些花生,鹹菜,大米之類的糧食。
惠興樓現在生意很好,王寶也招募了很多小廝。
忽的抬起頭看到了走過來的趙致,立馬換上了笑臉。
「趙老弟,回來了?事情辦得如何了?!」王寶笑眯眯的問道。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現在的王寶那叫一個熱情。
趙致笑道:「事辦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打算擴展燒酒,就去京城那邊買了一些孤兒回來!」
「真的?那可是好事啊,這以後,咱們兩個可有賺不完的錢。」王寶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他走到趙致面前,拍着肩膀,笑聲大了幾分:「你是不知道,你出去的這些天裏,我是不敢敞開了賣酒水,每天都限量售賣,在你沒回來之前,我就怕酒水賣光了,現在的生意很好,擴大生意好啊,到時候,咱們把酒水賣到京城去!」
「哈哈哈,這事還早着呢,這幾天我打算將祖宅贖回來,同時去城外,告慰我父的在天之靈!」趙致說道。
話題忽然變得有些沉重,王寶重重的拍了幾下趙致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是個孝順孩子,這樣也好,這樣吧,我現在也沒有什麼事,可以和你過去看看,順便幫幫你,世道險惡,可不能被人騙了!」
王寶又看向趙致身後的劉江,說著好話,但態度顯然沒有對趙致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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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這樣,往城東那裏走去。
趙致家的祖宅位於城東和城西交接處,這裏相對來說富庶一些,知府衙門等一系列衙門就在城東。
也因為如此,所以住在這邊的士紳也多。
官紳多了,風俗業就會發達,瓦舍勾欄,聽曲嘗腥,享盡溫柔。
道路變得寬闊,雖然也是土路,可要比城西平整很多,街邊的垃圾也能少點。
走過一家青樓,濃重的胭脂氣味飄了過來,甚至還能聽到嬉笑聲。
趙致搖了搖頭,加快了速度。
轉了幾個彎,最後停在了一處三進院子前。
這裏距離知府衙門有一截路,可也算得上好地段。
漆黑色的大門緊緊關閉,熟悉的記憶撲面而來。
這是趙致家的祖宅,嘉靖年間,趙致的祖輩出過舉人,在朝中當官,於是購置了這套房產。
王寶身先士卒,走上前去敲響了房門。
「邦邦綁!」
敲門聲清脆,徐徐傳盪。
「誰啊?!」
伴隨着門軸摩擦聲,一個漢子推開了大門。
「噫,你不是惠興樓的掌柜嗎?」漢子有些驚訝。
發問間趙致走了上來,漢子一眼就認出了。
「原來是你!」
漢子微微有些驚奇。
「是我!」
趙致擲地有聲。
「你來做什麼啊?」漢子走了出來,問道。
趙致指着大門,說道:「我之前說過,我會把我家贖回來,今天我來了!」
「贖回來?也是,你現在賺了錢,自然要贖回去,但是想贖回去,可沒那麼容易。」漢子有些遲疑,遲疑過後便有幾分戲謔。
趙致操辦燒酒生意的事瞞不住,在去京城的這幾天時間裏,已經在城中傳開了。
漢子本來就是個街頭混混,嗜酒如命,時不時就去惠興樓買酒,自然知道這些事。
漢子叫何大眼,早年間給士紳充當打手,士紳們兼并土地時,他帶着街頭混混去那些百姓家裏耀武揚威,***燒。
平時好狠斗勇,給士紳當狗,積攢了一些家底,後來又學着別人,給那些窮苦百姓放印子錢,逼得人家賣兒賣女。
他和那些士紳一唱一和,在永平府作惡多端。
手中也有幾條人命,不是一個好東西。
屬於那種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垃圾人。
在永平府的街頭也算一號人物,有了錢就買房買地,後來看上了趙致家的宅子,便趁着趙致老爹病重,將這處宅子賤買了過來。
當時,他花了三十兩銀子,把宅子從趙致的手中買來,根本不覺得有朝一日趙致能把宅子贖回去。
這處宅子,可不止三十兩銀子,少說也能賣五十兩,宅子是趙致老爹之前翻新過的。
「我沒有說笑,我當時三十兩銀子賣於你,今天我三十兩銀子買回來!」趙致目光堅定。
「哈哈哈哈,三十兩?你在想屁吃!我現在沒心情搭理你,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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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眼壓根不在意,轉身就回了家,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態度囂張到了極點。
大門再次緊閉,王寶一臉不服氣。
賣酒這麼多天,誰不給惠興樓掌柜幾分面子,今天被人這麼無視,心中火起。
擼起袖子就再次拍門,罵罵咧咧的道:「你個夯貨,你竟然敢這麼說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滾你娘的蛋,再瞎扯淡,小心你們的皮,老子混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怕過誰,想要贖回宅子,行,一百兩銀子,一分不能少,不然就滾!」
何大眼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囂張至極。
「他娘的,直接弄死他!」
身後的劉江瞬間火起,目光中殺氣湧現。
「書生,他奶奶的,咱們受這氣?直接翻牆進去,弄了他算了!」劉江罵罵咧咧,殺氣十足。
趙致眼神閃爍不定,殺氣凜然,這個何大眼已經被他判了死刑。
「這個何大眼早年間給士紳們當狗腿子起家,和城中那幾個大戶有幾分關係,有幾個甚至還是舉人,殺了他容易,可他後面的那些士紳不好對付。」趙致說道。
王寶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兩人,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喊打喊殺?
「那啥,咱們找人吧,他何大眼再厲害,也不敢和官府作對,我那親戚收了咱們這麼多錢,不給咱們辦事可不行!」
王寶在一旁勸道。
「此事先不着急,不用急着找人,先去城外看地吧。」
趙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先將此事壓下。
殺一個何大眼不算什麼,可他背後的那些士紳不好對付。
這些人吃人不吐骨頭,有幾個甚至還有親戚在朝中當官,殺了何大眼容易,引來了士紳的注意可就不太好了。
地方上的這些士紳,手中都養着家丁,與地方上的潑皮無賴、鄉勇、鄉兵、衛所軍漢,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在實力未成長起來之前,和他們直接對上,不是什麼好事。
這幫子人,在地方上盤根錯節,只能通過暴力將其連根拔起。
如今趙致實力弱小,只能先苟着。
「洪武皇帝朱元璋」說過,當孫子沒什麼,朱元璋還曾當過一陣子叫花子,和天下大業相比,這點屈辱算不了什麼。
心懷天下,便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事,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趙致帶着人走了,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那漆黑色的大門,目光深邃。
......
趙致選擇暫時隱忍,可那些士紳已經磨刀霍霍。
恵興樓的燒酒生意,早就被他們注意上了,稍微觀察一下人流量以及售價,就能推測出生意如何。
這獨門燒酒生意,就像撿錢一樣,哪個士紳能忍?一群以盤剝為業的食***,又怎麼會允許趙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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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趙致背景深厚,他們或許會謹慎一些,可不過是一個死了爹的小屁孩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錢,只能由強者來賺。
在這個吃人的社會裏,弱者,只會被吃的精光。
天上的星辰如斗,城東距離知府衙門不遠的一座豪華院子的書房中,何大眼跪在地上,一臉諂媚:「李老爺,那個趙致趙小兒今天來小人家了,說要贖回家宅。」
李老爺名叫李鵬翔,舉人出身,如今五十三歲,長子李彬在京城做言官,和東林關係不錯,在這永平府城中算得上一號人物。
坐在書桌后的李鵬翔端起不久前下人送過來的肉粥,小口的喝着。
待到心滿意足時,這才放下碗,說道:「趙致小兒?就是那個操辦燒酒生意的人吧?據我所知,惠興樓之前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小破店,就是因為燒酒生意,一躍成為整個永平府炙手可熱的店家,錢就像是大風刮來一樣,連大名鼎鼎的永興樓都比不上!」
李鵬翔白白胖胖,穿着一件素衣道袍,頭戴四方平定冠,看上去人模狗樣,肚子裏全是雞鳴狗盜。
語氣間的羨慕都快化作實質了,儘管手中良田無數,鐵礦數座,可他依舊不知足。
確實,和嘉靖年間的徐華亭徐半城相比,確實多有不如。
「老爺,也不知道這個小兔崽子從哪裏弄來的燒酒生意,他賺了這麼久,也算夠本了,李老爺是大善人,這錢應該由李老爺來賺,才好布施天下,解救萬民!」何大眼更諂媚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哈哈哈,你這小子,跟着我這麼多年,耳濡目染,竟然說了這麼一番文縐縐的話,也算不錯了。
不過,看惠興樓那架勢,賺錢只是尋常,城中盯着這生意的人不止我一個,我雖然有解救萬民的心,可也得考慮別人,知府大人宅心仁厚,此事也應由他來主持!」李鵬翔笑了。
趙致的燒酒生意太賺錢,他品嘗過燒酒,知道這裏面的利潤有多大。
僅憑他一個,很難將這門生意吞下,所以必須要拉一個強有力的夥伴。
永平府知府周濟道就是最好的選擇,縣官不如現管,拉着他,也不怕被別人惦記。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周濟道可不是什麼好玩意,上任之初,裝模作樣的去永平府北邊轉悠了一圈,說是巡視邊牆,其實就是裝模作樣,最主要的目的是以此為由,向朝廷要錢。
只可惜,崇禎這個窮酸皇帝實在抽不出錢,就回了「自籌」的回復。
這樣周濟道牙根痒痒,心裏不爽。
讀書十幾年,好不容易當了官,得把之前讀書時的花費撈回來。
不然以後致仕了,用什麼錢養老呢?
上任之後,一遍又一遍的搜刮民脂民膏,那架勢,恨不得把地皮都颳走。
這些士紳與他狼狽為女干,把魚鱗冊上的那些上稅田,盡數變為士紳手中的私人田,使得城外百姓要麼淪為佃戶,要麼逃亡,要麼去礦上賣命。
周濟道也早就看上了趙致的燒酒生意,只是這傢伙衣冠禽獸,沒怎麼明說過,倒是暗示過王安,讓他去給趙致說說。
可那段時間趙致去了京城,王安找不到人,只能暫時放下。
黑夜越發深沉,明月與繁星被烏雲遮住,四下里伸手不見五指。
如墨的夜籠罩四野,一張巨大的網向趙致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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