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是我的城市
六月的南方陰雨綿綿,天空中幾朵淡黑的浮雲懶洋洋的飄蕩着。/
陽光似乎好久沒來這個城市定居,潮濕滲透了整個城市。
一切景物在雨中失去了色彩。
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整個城市被灰色籠罩着。
人的心境也似乎變成了灰色,走在雨中,被灰色打濕。
江南的雨就是這樣,留客不留心。
被雨留住的過客,無奈的縮在房檐下,享受着異鄉的寂寞。
從北到南的火車很忙碌的運行着,每天都會扔下一批又一批滿懷希望而來的人。
然後拉走失望而歸的人。
凌晨兩點,劉銘銘從被窩裏鑽出來,打着哈欠,伸着懶腰。
摸索着下地打開了燈。
身上的白背心被壓得全是皺摺,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打了一點涼水,洗了一把臉。
“你又到點了?”同屋的李朝微閉着雙眼,嘴裏咕噥着。
昨天晚上下班他多喝了幾杯,現在還覺得腦袋沉沉的,眼睛也像被什麼壓住了一樣,想睜都睜不開。
“是啊,我得去和面,晚了,老闆娘又得叨咕了。”
“哼,你老闆顧你可合老適了,一個頂三個,我說你換一個工作不好么?”
“換什麼呀,像你那樣上工地去干苦力,給人推車,叨灰,我更干不動了。這個活就是起點早,回來晚點,我還承受得了。”
“老爺們家家的給人賣包子去,可惜你那個小模樣了。我要是像你那樣,早上大酒店去當鴨子去了,玩着女人,還掙着大錢,何樂而不為呢?這一輩子何苦靠自己呢?找個富婆一包,掙幾年,有了錢回家誰敢小看呀?到時一樣胸脯抬老高,小姑娘上杆子給你做老婆。”
“算了吧,那碗飯我可不敢吃,前兩天那個鴨子從二十層樓上跳下來,你不是不知道呀,錢沒掙到,倒弄一身的性病,欠一屁股賭債,到頭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好可憐的。”
“切,看你那膽吧,挨累去吧。”
李朝咕噥着,翻了一個身,又沉沉的睡著了。
看着他,劉銘銘不由搖了搖頭,轉身關了房門,走出戶外。
屋外連着下了好幾天小雨了,此時依舊下着。
在南方這樣的天氣,劉銘銘早已習慣了,不用打傘。
好在包子鋪離自己住的地方不遠,一會就到了。
“幹什麼呢,老這麼晚?下回早點呀,你總是這麼晚來,包子到點能出鍋嗎?”老闆娘不滿意的嘟噥着。
“哦,我知道了,下回一定早點。”他低低的說,眼睛都不敢抬起來。
“今天的和五百斤面,前邊的工地開工了,一上午都不一定夠賣。”
老闆娘吩咐着,擰着肥胖的身軀進屋睡覺去了。
劉銘銘答應着,手腳麻利的打開面代,往大盆里到出一袋袋的白面,然後加水,和面。:
旁邊的兩個女工是從河南來的,一個五十多歲的,一個四十多歲的,都和鄉下的母親差不多,黃臉婆一個,只知道不聲不響的幹活。
在這裏,沒有人理會這個小男人,他總是莫名的感到寂寞和無奈。
來了四個多月了,每天都這樣的生活,雖然是一種習慣了,但也是一種無奈的掙扎。
“酵母多放點,昨天的包子有點酸。顧客好幾個都來訴苦了,在這樣下去,我們就得關門了。”
老闆娘又不知道啥時候出現在門口。
“都告訴你多少回了,咋老記不住呢?不願意干痛快給我走人,現在啥都缺,唯獨人不缺。你沒看火車站嗎,盲流有的是,公安局趕都趕不走,給一碗飯吃就行。”
老闆娘叨叨咕咕,打着哈欠。
劉銘銘不敢做聲,他已習慣了這種忍氣吞聲的生活。
手在忙碌着,汗塌透了前胸,白背心映出了一個大花紋,但他卻不敢擦一下,他害怕看到老闆娘那犀利的目光,一想到那目光,他就覺得自己的後背都冒涼氣。
早上五點,第一鍋包子終於出鍋了,擺在攤位上。
他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站在那。
買包子的人不少,這條街幾乎都是打工的,人們着急吃了飯,好去上工。
老闆娘一邊張羅買賣,一會又回屋去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做飯。
剩下劉銘銘和老闆守在攤前,達兌着生意。
“麻煩你給我來兩個包子,要白菜餡的。”
一個柔柔的女聲傳了過來,純正的東北話,眼前是一隻白白的小手,遞過來兩枚硬幣。
他不由抬起頭,那張臉不是很特別,但出奇的乾淨。
微胖的身軀,三十多歲的年紀,白白凈凈的。
“好的,他從她的小手上接過錢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是的,她穿得很少,只是一個小弔帶的背心,配上一條粉褲子。
如果說她是個女人,還不如說她看上去是個女孩,眉宇間有一股靈氣。
“姐姐,給你包子。”
他把包子放進紙袋裏,遞了過去。
“你是東北人?”
女人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
“是的”。
“哦”。女人笑了一下,兩個小小的酒窩一下伏在了臉頰上。
就在那一刻,他感覺那女人真美。
“臭小子,想啥呢,痛快賣包子呀,這人都站滿了,那娘們都走遠了,還看啥呀。思春也得看看是誰呀,那娘們都差不多是你媽了。”老闆不滿意的叨咕着。
“哦,我知道我知道。”
他感覺自己的臉好燙,頭都不敢抬。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好好看看一個女人,而那女人也那麼不小心的走進他的心裏,在裏面紮下了根。
中午時分,他回到了和李朝合租的房間,真的想休息一會,累了一上午了。
下午還得去幹活呢!
用鑰匙把門打了好幾下,都沒有打開。
顯然是有人在裏面划死了。
沒辦法,敲門吧!
“李朝,李朝,李······。”
門被打開了半扇,李朝沖裏面彈出了半個身子:“你回來了,商量點事,能不能上外面呆一會會呀,下午再回來呀。”
“什麼呀,我骨頭都累散了,再不睡覺,下午班沒法上了。”劉銘銘不管不顧的擠進來。
忽然他的眼睛睜大了,傻獃獃的站在那。
感到血都沸騰了——亂亂的床上,一個女人**着身體半坐在那。
頭髮蓬亂,唯有臉蛋有一種蘋果似的紅暈。
身軀像一個剝了皮的香蕉,白得耀眼。
“我······我只是回來取點東西,你······你們繼續····。”
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一個女人,感到自己都要暈倒了。
“嘻嘻,小哥盤子好靚,不介意的話,一起玩玩。”
女人到不慌張,好誠懇的發出邀請。
“我,我,我···”
他感到自己說話都費勁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腳,不敢抬頭,也不願意走出門。
“**,誰都勾引,看老子一會不操死你。”
李朝把自己的衣服扔給女人,怒吼着:“你是我李朝的女人,再有別的想法,老子滴漏你兩條腿,把你從十八樓扔下去。”
“好了好了,老公,我說笑的,我這麼棒的老公,我還會跟別人嗎?”
女人穿了衣服,下地抱住李朝,在他的臉上一頓神啃。
李朝那肉乎乎的大臉頓時出現了幾個紅紅的唇印。
“婊子。”
李朝在她的胸前抓了一把。
女人妖妖的笑着,眼睛不時的瞟一眼呆若木雞的劉銘銘。
“我說兄弟,你老哥我就這點愛好,行個方便吧,有錢的話,老哥請你。拜託拜託”
劉銘銘被李朝推出房間,眼見着房門被關上,裏面傳來一陣陣浪笑聲,他卻不敢再敲門。
他感覺自己的臉和脖子燙的快熟了。
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行走。
雨停了,但城市的灰色卻沒散進。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三三兩兩,或說笑或走動,市面上熱鬧了起來。
六月的南方天氣,潮濕而燥熱。
男人們都光着膀子,穿着肥大的短褲。
而女人早把自己的緊身弔帶小背心裹在自己的身上,有的還露出雪白的肩和後背,背着小包包招搖過市。
“媽的,這幫婊子。”
劉銘銘心裏罵著,嘴裏卻咽着口水。
城裏的女人就是誘人,一個個跟狐狸精似的。
不管多大年齡,小蠻腰都是那樣扭的,肥大的屁股被緊緊的包在瘦瘦的短褲里,看一眼真恨不得給她們咬掉。
“媽的,饞誰呢。”
這要是在鄉下,早吐你一臉口水了,誰家要有這丫頭,爹媽都抬不起頭。
可在城裏,那高挺的胸脯,高抬的頭,和那不屑一顧的眼光——讓他從心中產生了一股強烈自卑感。
什麼時候能點着票子成一個城裏人呢?
娶一個狐狸精一樣的女人做老婆。
哪怕年齡大一些,也比那鄉下的柴火妞強百套。
他的腳不由在附近的一家網吧門前停住。
好久沒去玩了,這一段時間真的好累,要不是今天沒有地方去,他是不會到這的。
進去玩玩吧,歇歇腿。
一會還得上班呢。
心裏想着,腳不由邁進門去。
走進吧枱剛想付錢,電話卻響了。
一看號,他不由皺了皺眉。
那是家鄉的號碼,出外漂泊已經好幾年了,和父母已經沒有什麼話題可講了。
唯一的聯繫就是每月給家中寄錢。
父親沒給他打過電話,只有母親一兩個月打來,告訴他家裏的困難和無奈。
他無奈的按了鍵子,那邊傳來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銘銘,我是媽媽,你在那邊還好吧?”
“好,媽我有吃有穿的,老闆對我也挺好的,不用挂念了。我爸的腿好些了嗎?還喝酒嗎?”
每次他都對母親說著同樣的話,他不希望母親為他擔心。
“還那樣,只是家裏又沒錢了,你在那邊寬綽嗎?想着給你爸再寄點錢。”
“媽,我上個月不是才寄回去一千塊錢嗎,咋又沒了。”
“哎,沒辦法,都讓你爸花光了,家裏快揭不開鍋了。”
“媽,你們·····好吧,我想辦法吧,電話費挺貴的,沒事別給我打電話。”
他無奈的掛了電話,一股愁緒湧上心頭:他的家鄉在遙遠的東北,父母給了他一個雖然不富裕,但很陽光的童年。
父親常年在外打工,母親在家務農,一家人本來可以安安心心的過一輩子,但厄運就光顧了這個本來很幸福的家。
父親在打工中摔斷了腿,好了以後落下了殘疾。
從此以後他的性情大變,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慈愛的人了。
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老婆和兒子幾乎成了他的發泄工具。
就為這,劉銘銘中學還沒畢業就出外打工了。
他選擇了漂泊流浪的生活。
“玩兩個小時。”
他把十元錢和身份證扔在吧枱上。
“哦,三樓有位置,上三樓吧。”
吧枱小姐不冷不淡的打着招呼。
他點點頭,疲憊的走上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