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步舞蹈（上）
山水之間，鬱鬱蔥蔥。
閻璞已經到巴郡一個多月了。
不是他不想給漢中寫信報平安，實在是讓他有一些不知道怎麼報了。
你說贏了吧，好像有點扯，這甘寧連臨江都丟了，現在處於完全沒有根據地，四處漂泊流浪的狀態。
可你說輸了吧，那就更不是了，事實上這甘寧壓根就沒跟益州軍的主力交過手，然而士兵的隊伍規模卻已經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了。
“閻司馬，前方發現敵情。”
“領兵者誰？”
“據說是巴西驍勇之將李異。”
“興霸打算打么？”
“將軍下令，立即往江州的方向經水路逃跑。”
“哎~，行吧，我這收拾一下。”
這都已經第幾次了？
記不太清了，反正自打他來了之後這甘寧就一直一直在跑，幾乎就沒見他打過什麼像樣的仗。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啊，他跟着甘寧將大半個巴郡都跑遍了，先是從臨江跑到了胊忍，又從胊忍跑到了魚復，又從魚復又跑回了臨江，進而又騷擾了平都，等到趙韙的大軍來了之後，他又跑涪陵去了。
這不，剛在涪陵待了幾天的功夫，面對趙韙麾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叫李異的，又跑了。
這甘寧是個膽小鬼不成？
他的船快，又對整個長江上游的大小水系極為熟悉，益州軍終究不是以水師文明的江東，面對這甘寧宛如老鼠一般的逃竄也毫無辦法。
“嘔~”
嘩啦嘩啦~
扶着船幫，閻璞實在是忍受不住，又開始吐了，中午時好不容易喝了兩碗豆粥，又全都吐乾淨了，直吐得臉色都是慘白慘白的。
“璞哥兒，這都多長時間了，還暈船啊，哈哈哈哈哈，你好虛啊，對了你表字什麼來着？”
閻璞聞言，扭過頭不爽地瞪了甘寧一眼。
“伯豫。”
“哦~，伯豫兄，來吃個桔子吧，這橘子往年可是貢品，專貢給天子和京中貴人們，在別處可吃不到這麼好的桔子。”
閻璞腹中難受，也不與他矯情，接過桔子后囫圇地扒開就塞進了嘴裏大口的咀嚼，汁水飛濺的到處都是，一點都不文雅，不過酸酸的味道也確實讓他的胃部好受了一點。
“好吃不？這可是胊忍的桔子，頂級的貢品，皇帝老兒為了吃胊忍的桔子在此地還特意設置了直轄的桔官呢，咱現在享受的可是皇帝老子的待遇。”
“這日子可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興霸，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咱們打一仗吧，要是打輸了，你順江而下去投靠劉表，我回我的漢中繼續做我的少爺。”
甘寧且搖頭：“不行不行，二天師給我的書中說了，‘游擊戰士最根本的任務就是要保全自己的有生力量，進而不斷的騷擾，消耗敵人的精力，給他們製造麻煩，使敵人疲於奔命，從而不斷的積累自己的勝勢，不能急於求戰’”
“啊~，這本《論游擊戰》，當真是字字珠璣，是以弱勝強的神書啊，二天師既能寫出這般神書，當真是神人也啊，等我打完了仗，一定要找機會去面見天師，當面跟他請教。”
閻璞聽完，無語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這甘寧，自從看了那本似是而非，似乎有大規模刪減的論游擊戰之後就着魔了，平日裏那叫一個手不釋卷，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在捧着書在看，讀了一遍又一遍，已經成為張衛的狂熱粉絲了。
這也是他一直始終沒給家裏傳信的原因之一，
因為他來巴郡這一個月以來，他們一直在運動，連個穩定的根據地都沒有，又哪來的御車吏來給他用呢？
再說他也不知道能報點啥，就是一直被追着跑么。
被累得疲憊不堪的何止是敵軍，自己人也快被累迷糊了啊，尤其是他還暈船。
“咱們現在去哪啊，江州城么？江州是重鎮，咱們又打不下來，此前都已經被你掏過一回了，如今敵軍恐怕早已有了防備，說不得你會被人給堵了。”
“必然是有人在江州堵我的，趙韙又不蠢笨，江州乃三水交匯之處，只要我人還在巴東，無論去哪，他在江州組織截擊都是最方便的，相反，若是我拿下了江州，這整個巴東我想去哪就去哪，他必然在那邊加強了防禦，對我突襲也會有防備，那邊的地形，又很適合圍攻我呢。”
“既然如此，豈不是自投羅網？此時那李異正在涪陵修正，未必就會追着你，咱們何不調頭先把他這一部分吃掉？你不會是不敢戰吧。”
閻璞開始使用激將法。
游擊戰什麼的實在是太苦了，況且他來巴郡是鍍金的，本也沒做持久戰的準備。
天師府的戰略目標只是打通長江水系，與劉表實現互幫互助而已，就算是真的要對巴郡用兵，自然也應該從漢中出兵，軍團決戰，勝一個堂堂正正。
天師府又不是沒有正面決勝的能耐，為什麼還要用游擊戰戰術？這不是非常的多此一舉么？
“不敢？我甘興霸縱橫江水二十年，有什麼是我不敢的？然而二天師的神書中說了，游擊隊最重要的就是保護自己的有生力量，除非萬不得已或是決勝之時，否則不能和敵人影棚，至於為什麼去江州，嗯……反包圍戰是游擊隊戰士的核心戰術，我想試試書中介紹的那種，叫做‘小步舞’的戰術。”
“什麼玩意？”
閻璞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反包圍是游擊隊的基本戰術這沒錯，可，可那也沒必要為了反包圍，反而主動讓敵軍包圍我們啊！你丫有病吧！再說小步舞啊！你以為這種戰術是你看看兵書就能學會的？那個戰術很難的啊！”
後面一句話含在嘴裏給咽下去了，再說，他害怕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暴露，萬一傳到張衛的耳朵里就不美了。
小步舞蹈這樣的戰術真的是游擊戰中的巔峰戰術，切格瓦拉的招牌戰術動作，可問題是，人家是切格瓦拉啊！
除了他，全世界範圍內還有幾個人跳得了如此驚險而又優美的華麗舞蹈？
再說那是熱兵器時代的戰術啊，拿到冷兵器時代來用，不違和么？
張衛那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什麼都給土著看啊！
反正閻璞是實在是不能理解，甘寧為什麼寧願被先包圍，再反包圍，也不肯主動掉頭，與李異決一死戰。
“我又如何不知‘小步舞’的風險？然而咱們若是想要破繭成蝶，真正擔負起星火燎原的重任，這便是咱們必須要走的一步。若是沒有反包圍的能力，以咱們的兵力，終究只能做個流寇之流，難成大事。”
“誰也沒指望咱們成就大事啊！牽制牽製得了，你還真指望僅憑自己就把巴郡拿下來啊！”
甘寧聞言，卻是豪氣衝天地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沒有機會時也就罷了，既遇良機，又得良策，不做一番作為，豈不白白生了這七尺之軀？”
“…………”
我的七尺之軀只想要用於吃飯睡覺娶老婆行不行？
“這真是……太不謹慎了啊。”
“伯豫安心，這一個月以來，我練的就是全軍的機動性，尤其是馭船的能力，同時也一直在傳授將士們天師的思想，小步舞這個戰術，也是模擬過許多遍的。”
“吾，自幼便縱橫於長江之上，熟悉河流地形，論水戰，益州上下無人能出我其右。此遭若是就此被圍，吾亦已早有準備，彼處地形，吾亦是了如指掌，這是我刻意精心挑選之戰場。”
“天師神術，可脫身於十倍之敵的合圍，吾縱使只學了其中皮毛，可我料定那敵軍至多是我兩倍，又是在我擅長的水戰領域，難道還不能破敵么？”
“此遭若能順利脫身，掌握了小步舞的戰法，從此天地之大，吾，盡可以去得，從此脫胎換骨，宛如雄鷹，翱翔於蒼穹之間。”
“可是……”
卻見甘寧一把抓起他的肩膀，又喂他吃了一個碩大的桔子，直接把他的嘴給堵住。哈哈大笑道：“別可是了，大丈夫處事，若碌碌無為，與朽木腐草何異！弟兄們，此去江州，必入重圍，是時候讓敵軍見識一番我甘興霸的小步舞蹈了，寧，自當親入敵陣，充當誘餌，不成功，則成仁，性命就擺脫諸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