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生死相伴
明夏只覺得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雙眼越來越迷離,她掙扎着欲站起來身上卻沒有半點力氣,不但沒有站起,反而緊緊的靠在了沈逸楓的身上。
沈逸楓單手摟着她,一雙眸子裏看不見喜怒,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藥性上涌,明夏再也支撐不住,雙眸一合便暈了過去。
沈逸楓低頭看了明夏一眼,原本嘻皮笑臉痞痞的樣子在她暈過去之後徹底恢復了以往的清冷,那又鳳眸里的狠絕泛起千層寒冰,冷的怕人。
楚風站在他的身側道:「世子,狗急了會跳牆,依着沈笑儒的性子,此時身陷絕境,心裏又甚是在乎喬七小姐,只怕會做出出格的舉動,我們不得不防。」.
「我就是想看看他能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沈逸楓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道:「我想看看他有凌州經營了這麼多年,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又藏在哪裏,今日我要將凌州所有的隱患連根拔起,將這個滿是狼子野心的人的眼睛徹底趕出凌州!」
楚風微微一呆后道:「世子,你這樣做似乎也太過冒險了些。」
「其實一點都不冒險。」沈逸楓淡淡的道:「我也一直很好奇這個醜女在他的心裏到底有多重要。」
楚風不語,卻已按沈逸楓的意思吩咐了下去,沈笑儒不動則好,一動就會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
夜色深沉,臨水的凌州已被籠上層層霧氣,有些飄乎也有些的清冷。
夜寂靜無聲,蟲鳴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熒火蟲的翅膀沾上了露水墜入草叢之中,只露出星星點點的光茫,讓這個夜顯得愈發的深沉。
而劫後餘生的凌州百姓比起往年已敏感了不少,被戰火洗禮后的他們已感受到了些許異樣,睡在半夜裏也被怪異的氣氛驚醒,這份寂靜和去年冬天的屠城的那一夜甚是相似,就連空氣中的氣氛也極為相似。只是去年的他們選擇的是等待,而今年的他們則是選擇將武器準備好,一旦有任何異動,就和城中的軍隊匯合,絕不能再被人欺負和傷害。
天亮前最黑的那一刻降臨,天空中卻突然炸開了一朵絢麗的煙花,那朵煙花極大,將半個城都照亮了,剎那間,城中心處的遼南王里前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幾百個身着夜行衣的大漢衝進了遼南王府,守門的侍衛被他們砍死。
只是他們才一進到院子裏,那扇被沖開的大門便被關了起來,四周也亮起了明晃晃的火把,院子四周的閣樓上一排排都是人,每個人的手裏都拿了一把極大的弓箭,弓已拉的如同滿月。
「放!」低沉的男音傳來,刺耳的破空聲在午夜裏響起,如同閻羅王催命的鬼符。
身穿夜行衣的漢子們大驚,為首的一人道:「我們中了敵人的圈套,計劃改變,快些離開這裏!」他四處尋找突破口,意圖尋到離開的路,沒料到那院子裏所有的門全是純鐵所制,在裏面一反鎖,外面這些人就是把自己撞成肉末也撞不開那一扇扇沉重的門。
原本遼南王府自從上次被鍾雲山一把火燒了之後,在建造的時候就頗花了些心思,這一次王府里並沒有布下五行機關,卻用了鑄鐵防守,原打算若是有人再放火燒王府,便來一個個瓮中捉鱉,將放火的人自尋死路,沒料到此時卻起了這樣的做用。
黑衣人首領的的話音一落,身邊已響起了悲慘的叫聲,他扭頭一看,身邊的朋友已有半數倒在了血泊中。
沈浩軒兩眼一眯,冷着聲道:「準備!」
伴隨着他話音的是身邊那弓拔弩張的聲音,弓剎那間再次被拉的如同滿月,「放!」字一出,又是一片慘叫,伴隨着慘叫聲的是鮮血和屍體。
如此幾個回合,那些黑衣人盡數死在院子,沒有一個人生還。
遼南王府里的慘烈的撕破殺聲徹底將那片詭異的寂靜打破,城中的百姓不知道來了多少敵人,擔心和去年冬天的事情一樣,各家各戶都將一應武器準備了。年青的壯丁更是朝軍營的方向奔去,軍營的大門卻緊閉,為首的軍官對眾百姓道:「今夜只有一小股賊人入城,從家不用擔心,我們應付的來,都回去睡覺吧!」
軍官見眾百姓不願離開,便又道:「王爺和世子英明神武,料敵於千里之外,早已命我們佈下了天羅地網,賊人們根本就逃不出去的。王府里的撕殺不過是賊人們自投羅網,所有進去的賊人不會有人能活着出來!」
眾百姓聽到軍官這麼一說,才稍稍放心,各自回了家。
而這邊的巨大動靜,卻將大烏山的眾匪驚動了,經過這大半年和軍隊的融合,昔日匪氣十足的土匪們已成了極優秀的軍人。雖然沈浩軒刻意封鎖了有關於明夏的消息,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明夏的他們終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番打聽后才知道明夏刺傷了世子,被遼南王關進了王府。
呼延春一聽說明夏被關,當下便欲去救她,若離將他攔住道:「大當家做事素來極有分寸,她刺傷世子只怕是世子做下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而她本事極大,若是不願意被關,這普天之下還沒有人能關得住她。她既然甘願被關,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們現在是凌州的軍人,此時若是和眾人衝進王府,只怕反而會把事情弄糟,不如再等等看,若是再等一段時間有其它的消息,再行動也不遲。」
呼延春和眾匪一聽有理,便都按兵不動,卻已暗中派人嚴密注視王府的動向。當這一日軍隊裏重大的調動時,若離便直覺要出事。這天夜裏異常的氣氛其實也早就將他們的驚動,一直沒有採取行動是因為沒有任何關於明夏的消息。
當凌州百姓退下之後,他們派出去打探的探子回來回報消息:「不好了,大當被世子抓了起來,我剛才親耳聽到世子說將賢王引到綠楓亭之後,就殺了她!」其實他並沒有聽到西陵聰要殺明夏,而是見他將明夏迷暈之後整張臉殺氣騰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都是在大烏山上打探消息的人,他們都極擅查顏觀色,習慣將事情說的誇大三分,再加上一關心明夏,直接就說成是攸關明夏的性命了。
眾匪一聽到這件事情,那還得了,若離不再勸呼延春,反而招呼大夥拿起武器準備營救明夏。若塵心細,在旁提醒道:「世子行事極為狠厲,此時對我們沒有多加防備,他若是真的要殺大當家的,只怕會痛下殺手,我們這一去只怕極為危險,大當家對我們有恩,可是她也曾說過要讓大家珍惜生命,她一直沒有給我們任何消息只怕是擔心我們會有危險。所以我在這裏替大當家說一聲,怕死的、有牽挂的就都留在這裏吧!」
「我們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沒有大當家,我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呼延春大聲道。
群匪也大聲道:「就是的,沒有大當家的我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我們的命是她的,若真有危險就大家一起死!」
若離的眸子裏滿是晶亮的光茫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出發吧!」
沈笑儒在遠處見到王府的大門緊閉后,緊接着又聽到了慘烈的叫聲,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原本想用聲動擊西的法子打斷沈逸楓的計劃,沒料到卻是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從。
田震啞着聲道:「王爺,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凌州吧,日後再想辦法去救王妃吧!」
沈笑儒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一次是我大意了,以前雖然知道沈逸楓極有將帥之才,常能料敵千里,卻一直覺得他不過是徒有虛名,此時我卻知道我錯了。只是這個錯卻是用寒州數百將士的鮮血換來,代價也太大了些!」
凌州和朝庭的那一戰,他是聽說過的。他一直認為,沈逸楓若是真有實力,就不可能讓鍾雲山有機可乘,所以今夜才會想到拚死一搏,沒料到沈逸楓終是比他預期的還要厲害幾分,不動聲色音居然已將他派到凌州的數百精銳消滅一空。
沈笑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那張溫和如玉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殺氣,卻依舊難以掩蓋他的出塵之姿。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寒州將士的性命從來都不是白白犧牲的,今日裏發生在寒州將士身上的事情,終有一日會換到凌州人的身上!」
田震和田銘對視了一眼,這樣的王爺讓他們覺得有些陌生,只是心裏的悲憤卻又終是難平,於是便將怨忿都轉移到明夏的身上,兩人均在心裏想,若不是因為她,又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若不是因為她,他們素不冷靜的王爺又豈會做出如此冒險的舉動?
田震想了想后道:「王爺,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先想辦法離開凌州吧!沈逸楓若是追來,只怕危險的緊。」
沈笑儒的眸子微微一合道:「你們先走吧,而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將明夏帶走。」
「王爺,那綠楓亭根本就不能去,沈逸楓將你引到那裏,只怕早已在那裏佈下了天羅地網!」田震跪在地上勸道。
沈笑儒仰天長嘆,低低的道:「我一生行事都甚是謹慎,從來都不曾做過一件衝動的事情,因為我知道我的手上掌握了太多人的性命。可是今夜我卻想衝動一回,在這一場愛與恨交織的恩怨前,我從一開始就已失去了先機。而此時她好不容易對我生了情,挂念我的安危,我又豈能將她獨自拋下?她上一次為了救我傷了沈逸楓,被沈浩軒關了一個多月,此次的事情再一發生,誰知道他們會如何對她?她是我的妻子,男子漢大丈夫若是為了偷生而拋下妻子,傳出去是讓人看笑話,在我心裏卻是一輩子的愧疚。」
田震和田銘聽到他的話后長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們的王爺雖然性子溫和,可是卻是一個極為倔強的人,他下了決心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改變分毫。
兩人半跪在地道:「王爺,我們都知道你深愛王妃,是不可能將她獨自丟下的,可是請你想一想寒州的將士和百姓,他們都眼巴巴的盼着他們的王爺回去,帶着他們一起去過幸福的生活。你此時若是因為一人而將他們棄之不顧,縱然成全了你的愛情,卻會毀了他們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家園!」
沈笑儒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道:「你們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這一次只想做一個丈夫該做的。」
田銘和田震兩人對視了一眼后從地上站了起來,田銘看着沈笑儒道道:「王爺如果真的要去的話,那就把我們一起帶上吧!我記得我們跟在王爺身邊的時候,就曾立下誓言,和王爺一起共生死!」
沈笑儒看了兩人一眼,心裏滿是慰藉,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道:「我能有你們兩個兄弟,死而無憾!」
田銘和田震兩人一聽到他的話,頓時臉上滿是激動的表情,田銘哽咽着道:「我們兩兄弟又哪裏配做王爺的兄弟……」
沈笑儒輕嘆道:「我只有皇上一個胞兄,可是他對我卻百般殘害,皇家的兄弟之情不過是虛設的罷了,而這些年來,你們兩人一直都伴在我的左右,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比親兄弟還要親上幾分。我本不願你們陪我一起趁險,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我也不推拒,但是要記住,萬事要小心,萬萬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兩人點頭稱是。
三人一邊走一邊商量行動的細節,很快方案就定了下來,由沈笑儒去救明夏,田銘和田震兩人負責斷後。計議妥當之後,離綠楓亭也只有三里地了。
沈逸楓半摟着明夏坐在亭子裏,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拂過她滿是傷痕的臉龐,她那張秀美的臉,被那大火一燒已經面目全非,在這片幽深的星光下,顯得有些可怖。
他的眸子裏滿是傷痛和不解,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不太明白為何明夏心心念念的都是沈笑儒,而不是他。他看向她的目光複雜而迷離,他不知道為何會愛上她,又是如何愛上她的。
他還記得和明夏在相府後院裏初識的情景,她的樣子嬌憨而秀麗,美的一如誤墜凡塵的仙子,不帶一點煙火的氣息,縱然那裏她的行為顯的有些過激和誇張,可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可愛至極。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
沒有殺伐,沒有愛,沒有恨,只有朦朧的美好,淺淡的情意如春水一般在心田流過。
他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他不知道。也許最初只是想探究她為何要裝傻,也許最初只是想揭穿她裝傻后的真面目,不想越是了解她,便對她越陷越深。縱然他曾經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也忍不住想要為她停下,為她守候。
只是當他的心越陷越深之後,他才發現她的心裏竟從未有過他的存在,於是他用他的另一個身份去勾引她,去挑逗她,到最後,她對他另一個身份動了心卻都未曾對他本人動心,當他抱着怒氣以及對沈笑儒的懲罰得到她后,卻終是引得她對他恨之入骨。以前也曾有女子恨過他,只是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那些了女子的感覺,可是當明夏拿刀指着他和他拚命的時候,他的心卻痛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知道他的心早已遺失在她的身上。
而他千方百計將她拐到凌州之後,兩人一起經歷生死,一起經歷了風風雨雨時,他才發現原來愛情不是傷害而是付出。他將她寵得上天入地,從不曾介意她臉上的傷痕,有時候甚至還隱隱覺得她變得丑一些,便不會再有人和他爭她了,她是他的明夏,他這一生唯一的愛人。
可是當沈笑儒來到凌州之後,所有的溫暖和關心在一夜之間盡數變了樣,她知道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恨他入骨,甚至為了沈笑儒而殺他。在那一刻,他心痛的無以復加,寧願自此死去!
身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沒有回頭卻也知道來人是沈笑儒,他淺淺的道:「明夏,你愛的那個男人似乎愛你並不深,半個時辰就能走到的路,他愣是走了兩個時辰,你還願意和他一起死嗎?」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搓了搓手,一股極淡的香味鑽進了明夏的鼻孔里,她的眼睛輕輕的動了動,卻還沒有醒來。
沈笑儒將雙手負在身後道:「你比我想像中的更為出色,已將我在凌州的人馬盡數除去,在這一場竟爭中你贏了。」
沈逸楓倚要欄杆上道:「賢王常能料敵於千里,能將賢如此心服口服的認輸,我是不是還是第一人?」他的鳳眸微微一合,淡淡的笑意泛開,既囂張又懶散。
沈笑儒淺淺的道:「你的確是第一人。」
「你倒是一個極有膽色的人,明知所有的人馬已經沒有了還敢前來,這份膽識着識讓我佩服。」沈逸楓一邊撫着明夏的臉一邊道:「前一刻我還在擔心你不會來,而你終是來了,看來你真的很在意她。」
沈笑儒見明夏躺在他的懷裏,眼睛閉着,全身上下一動不動,也不知有沒有受傷,他低低的道:「男人之間的恩怨當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又何必將一個女子牽扯進來?再則她也為凌州立下不少功勞,也補償了你的損失,又何必再為難她?」
沈逸楓淡淡的道:「我不會為難她,只是想讓她親眼看着她深愛的男子死在她的面前而已。」
沈笑儒臉色不變,微微搖了搖頭道:「在這一場較量中我雖然敗給了你,可是在情愛的這一場較量中,你卻是我的手下敗將。」
沈逸楓的鳳眸微微眯了起來,沈笑儒儒雅的目光也變得凌厲了起來:「你可知你為何會輸?」
沈逸楓的的臉色也陰覺了幾分,沈笑儒卻淡淡一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懂得什麼是愛,不懂得愛是需要付出,要相互體諒相互尊重,而你嘴裏說著愛她,其實從頭到尾都在傷害她,她又豈會愛上你?」
沈逸楓的臉已黑的如暴風雨前的天空,沈笑儒悠悠的道:「我知道你的算盤,因為那一日她曾傷害過你,所以你想要報復她,所以想殺了我,要證明你比我強,內心深處更盼着她親眼見到我死了之後就投入你的懷抱。可是她的心裏從頭到尾也只有我一個人的存在,你縱然殺了我,也得不到她的心,反而會讓她越來越恨你!」
沈逸楓的鳳眸里滿是寒霜,他將明夏放在亭子裏的長椅上后道:「我早已不在乎她是愛我還是恨我了,只是要告訴她她這一生除了我之外再不能去愛其它的男人,而她就算是愛你再深,你們兩人也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生是如此,死也是如此!」
四周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沈笑儒的眼睛微微一眯,便見到四周已圍滿了刀斧手,他的眼裏露出了一抹殺機,從身後拉出一把玄琴,淡淡的道:「今日裏死的那個人並不見得是我,對我而言,生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明夏在一起。」
明夏自鼻子裏聞到沈逸楓的解藥之後,神志便一刻比一刻清醒,兩人的對話她盡數聽了進去,待聽到沈笑儒的話后,再感覺得四周泛起的濃濃殺機,心裏便亂成了一團,她這一生都不想做亂世的紅顏,沒料到在容顏盡毀之後依舊引得兩個男子為她大打出手。
她低低的道:「王爺,我根本不值得你愛,不要管我,快走!」
她的話激起了沈逸楓的滔天怒氣,卻讓沈笑儒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想,他淺淺笑道:「明夏,你不用擔心,今日裏死的那個人不一定是我,而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生當相隨,死當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