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共夢
石詠志在世的時候,女兒沒有非常道的因果,所以滿身能耐也沒什麼教的必要,等石漫承下因果,卻是踩着石詠志屍體摘得的,沒人教她,於是檔案室內的咒庫成了她的老師。
幸虧她天賦感人,自學成才,咒庫里的咒令她都翻過,即使無法記住全部,但也能記個大概,包括那些殘令和傳說。
要說非常道成就之最,無人能出除妖閣閣祖左右,青燈將軍再神擋殺神,那也是蠻力配合咒法。
閣祖是非常道的頂點,就是向家人來也得認。
封咒結合六字真言咒,就是石漫從閣祖的舊卷學來的。
其中有另一種密咒引起石漫的注意,就是以緣線為橋樑、連接夢境的共夢咒,和共生咒同源,都是兩人以非常之力建立“共”字意義的聯繫,只是一個是夢,一個是命。
後者更加致命,所以條件多且苛刻,而且咒令效果時間極短,需要施咒者發揮到百分百,共夢咒就簡單一些,只需要打開各自的夢門,為對方敞開就可以,相當於拿到了對方夢境的免簽。
石漫早有意向,孔知晚被捲入非常道的一個關鍵節點就是怪異的夢,夢境裏一定藏着線索,而且石漫無法一直在孔知晚身邊,咒毒又是定時炸彈,如果夢境相連,她也能時不時得知孔知晚的狀況,並且在不越界的範圍之內。
只是共夢咒雙向,她能看到孔知晚的夢,孔知晚也能看到她的夢。
這就麻煩了,她少有做夢,一旦做夢就准沒好夢。
石漫研究一周如何修改咒令,總是差點什麼,目前以失敗告終,於是就這麼理直氣壯地安慰自己——烏山的血紅翠草留給她獨自欣賞就可以了,共享夢境不就是在變相傳播焦慮嗎!
不過這點石漫沒有對孔知晚透露,她只提取了共夢咒失敗的核心。
“謝謝警花姐姐的貼心。”孔知晚這才鬆開手。
孔知晚當然知道共夢咒是什麼鬼東西,畢竟同源的共生咒她已經在蛇像祭祀里用過了。
她們在規避共享夢境這點出奇一致——她幼年記憶里的向家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不要臟石漫的眼了。
不過任何嚴肅的話題,孔知晚都能面不改色地說成調情:“雖然我更喜歡你能侵佔我的私人空間。”
石漫忽然道:“你再說一遍?”
“……喜歡你侵佔我的私人空間?”
“就是這個!”
石漫猛地一扔笤帚,激動地抱了一下孔知晚,然後就開始翻全是咒符的垃圾袋,像搗亂拆家的貓,抓一條扔一條,“我知道我差什麼了,我還是太溫和了,就該‘侵佔’一下。”
她興奮地取出一張完成度頗高的咒符,給孔知晚示範一遍最後的落筆:“你來寫。”
孔知晚略顯遲疑:“確定嗎?”
石漫眨眨眼,貼得更近了些,她一臉認真地盯着孔知晚,就差把專業兩個字刻進瞳孔,不忘抓住孔知晚的手腕傳遞力量。
她再次重申:“我是專業的,何況夢境相連之後也有保障,居心叵測的怪異藏在你的夢裏,伺機而動,你總得給我一個可以安心的機會吧——我只有隨時能捅死它才能安心。”
孔知晚的定力總體十分平衡,具體表現在對別人冷如磐石,但對石漫的關心毫無定力,可以說基本為負。
她上一秒還在想共夢咒的確不太方便,現在已經變成共夢咒也不錯,甚至加入了理性分析——以石漫的能力,不可能無法理解共夢咒的咒令,沒成只能是她對共享夢境有同樣的顧慮。
那她就更應該同意了,保留自己的秘密和探尋石漫的秘密,自然後者更加重要。
而且夢境可不是只有一道夢門,共夢咒只能打通第一道夢門,也就是夢境的入場券,越是深處的夢門越是心裏的不可言說,就像被關在重重后的絕密,不可能一上來就透底。
於是她學着石漫的筆順,為本來成垃圾的符咒注入了最後的靈魂。
“夢”的咒字瞬間鑽出符咒,糅成一條細細的緣線,沒入兩人的身體,一瞬間,奇妙的通感統領了彼此的神經,她們心照不宣地對視,穿過對方的瞳孔,看到對方眼底,蒙蒙的霧裏佇立一道孤零零的門。
以咒令為中心,她們半踏進夢境構建的非常世界,夢門從她們眼中具象到身後,石漫看着屬於孔知晚的那扇夢門緩緩推開,吹出一陣寂寞的白煙,像降臨般遮蔽清晨的霧,她只是看着就有些荒涼的嗆人。
石漫的夢門沒有打開,於是孔知晚下意識想回頭,被石漫先一步蒙住了眼睛:“噓。”
孔知晚果然被貼近的溫度奪走了注意力,頓在原地,石漫在她耳邊低語:“你剛接觸非常道不久,直見夢門容易混亂,等一會兒……”
她忽然沒了聲音,手上輕柔的力道一泄,擦過孔知晚若有所感睜開的羽睫,朦朧的光重新出現在孔知晚的視野,還有石漫因驚駭而睜大的眼睛。
孔知晚有種不妙的預感,回頭只見自己的夢門之內,盤結蛇紋成醒目的咒環,凌空緩緩地轉動,衍生出的無數咒鎖勾連整片夢境,中心護着一個古老的“向”字。
“……你那豪門,”石漫半垂下頭,神情不定,“是向家?”
是了,孔知晚前幾天不經意問過向家的事,而且最近只要石漫見到向家人的場合,孔知晚基本都在,雖然對向家人未執一詞,但那雙眼睛肯定一直在觀察,不動聲色地獲取情報。
石漫升起極大的荒謬感,就像愛人一夜成了殺父仇人的女兒,不斷升溫的曖昧被潑了一盆冷水,她對向家刻入骨髓的抵觸令她轉身欲走,甚至遷怒地想,她一個比她便宜爸還野路子的半出家,教侍我的私人空間?”
“就是這個!”
石漫猛地一扔笤帚,激動地抱了一下孔知晚,然後就開始翻全是咒符的垃圾袋,像搗亂拆家的貓,抓一條扔一條,“我知道我差什麼了,我還是太溫和了,就該‘侵佔’一下。”
她興奮地取出一張完成度頗高的咒符,給孔知晚示範一遍最後的落筆:“你來寫。”
孔知晚略顯遲疑:“確定嗎?”
石漫眨眨眼,貼得更近了些,她一臉認真地盯着孔知晚,就差把專業兩個字刻進瞳孔,不忘抓住孔知晚的手腕傳遞力量。
她再次重申:“我是專業的,何況夢境相連之後也有保障,居心叵測的怪異藏在你的夢裏,伺機而動,你總得給我一個可以安心的機會吧——我只有隨時能捅死它才能安心。”
孔知晚的定力總體十分平衡,具體表現在對別是這件事……”
“你會看不出他們家亂到要死?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才和我說?”
石漫的理智能明白,孔知晚並不知道她對向家的懷疑,回到向家對於破解咒毒只有好處,的確是“好消息”。
而且以孔知晚的多疑,不可能只聽向家的屁話,一定會多加試探,直到各方證據說服自己。
這也是一個除她之外,深入了解非常道的好機會,她這幾天又忙到爆炸,劈成兩半都不夠用,孔知晚好像很“纏着”她,其實一直給她留出足夠的空間,所以會在取得一個認可的階段結果后,再向她透露。
“宴會邀請”就是孔老師委婉的“劇透”。
也是今晚跟進門的坦白,只是被她的突發奇想提前了。
至於向家如何發現……那根被截胡的血源銀針藏在日記本里,不僅為了簽訂契約、收攬祭品,更為了尋找流落的血脈,向家那些狗還說和他們沒有關係!
“我本就要坦白,只是我剛確定他們的態度,既然決定跨過非常和界限的邊界,我就不能只做依附,那樣不如我也裝傻,配合你騙我自己一輩子……你總把我推遠,可我想走到你身邊。”
孔知晚低聲說:“你不給我機會,我只能自己製造機會。”
她環抱住一言不發的石漫,緩慢地縮緊,就像縮近她們心與心之間的距離:“我不知道你這麼厭惡他們,只是覺得向家值得利用,也許能幫到你……我錯了,好不好?”
再多的解釋最終只化作一聲珍視的嘆息,她的確有些想當然了,她知道石漫懷疑向家,但不知道懷疑到這種地步,只可能石漫有誰也不知道的重要證據,令她篤定到視“向”為敵。
而且她從不表現出真正的敵視,只維持在人盡皆知的“互不順眼”,畢竟向家和8號算是世代如此,沒什麼奇怪。
別人就算認為她懷疑向家,也會以為她沒有實錘,只是多年無解的追尋,最後變成了近乎魔怔的偏執。
其實正是因為,石漫對她的仇恨一清二楚,她才到現在都沒崩潰。
血液在石漫的血管中鼓動着,大聲叫囂,要蓋過她的心跳,好像要代替她冷拒后直接離開,但在這個懷抱里,她又被喚醒了另一種偏執般,動彈不得。
於是只好混亂地沉默,寂靜代替了焦躁,偷梁換柱成了她的答案,令孔知晚微微退開。
計劃了好幾天的循序漸進和花言巧語,一朝出了意外,失去用武之地,現在給彼此點冷靜的空間才是最好的。
孔知晚理性地分析完,動作卻極其緩慢,夢境共生之前,她們賭在心口的鬱結倒是先行一步共享。
“我先回去了。”孔知晚輕拍了拍石漫的肩膀,“這麼晚了早點睡,等你想聽了,我再和你解釋,好嗎?”
她嘴上這麼安撫,心裏卻不自主地酸澀,累積到現在,難得有些力不從心,她想,也許她也該好好冷靜一下。
這段各番因果恨不得在她們之間拉開天涯海角的情感,她既然要逆勢而行,就必須每一步都堅定不移地走向石漫,否則狂風見縫插針吹落她的時候,石漫也就放棄所有反抗地被藏進風裏了。
石漫仍然沒有說話,好似精緻又無生命的人偶,毫不關心她是否離開,直到孔知晚緩慢的退離結束,人偶忽然活過來般,一把抓住了孔知晚轉身的衣角。
“我明天都是工作,沒有時間。”依舊有點冷淡。
但同一時間,朝向孔知晚的大門爬上封咒,明晃晃地鎖死。
石漫的行動比她的語言誠實許多。
孔知晚微愣地回頭,石漫面無表情地又拽了拽她的衣角,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些距離,確定她跑不掉后,指了指旁邊。
“那是客房,收拾好的,直接就能睡。”
石漫微微抬起下巴:“我有一晚上可以聽你講故事,孔女士,現在你的晚間生物鐘可以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