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墮落者
陳余橫刀架住楠木手杖,卻被其上的巨力推着連連後退,迦南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記鞭腿掃向陳余的頸部,陳余抬肘橫擋,手臂卻驟然一麻,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被掃飛出去。
陳余雖然在落地前成功找回重心,【向淵】驀地***地面,幫助他泄力和維持平衡。
正面接下鞭腿的左臂卻不住顫抖着,傳來陣陣刺痛,像是已經出現了骨裂。
陳余卻蓄勢拄刀半蹲着,目光始終緊緊盯着迦南,沒有片刻移開。
迦南理了理燕尾服上的褶皺,如同正參加一場宮廷宴會的優雅和雍容。
他微笑看着陳余,「還有一次。」
「現在,本爵決定換個玩法。」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下一刻已經出現在被黑醫敲昏過去的學生和士兵之間。
手杖朝着一個士兵頭上輕輕一點。
「嘭!」
那人頭顱瞬間如氣球般爆裂,一團血霧炸開,脖頸處如噴泉般向外噴涌着鮮血。
迦南伸出舌頭舔了舔濺落在臉上的鮮血,如同品嘗着紅酒一般,片刻后,他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滿意。
「太粗糙了,口感不佳!」
說著,他的手杖落在一個女生頭頂。
陳余顧不得調勻呼吸,暴喝道:
「向弱者高舉屠刀,就是你所謂的高貴?」
「凌弱者必畏強。如此看來,你也只是個恃強凌弱的懦夫而已。」
「只有弱者才會逞口舌之利,」迦南有些不屑,卻收回了手杖,「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宰殺牲畜這種低賤的工作交給豢養的僕役去做更為合適。」
「23號,本爵要品嘗最美味的鮮血,立刻!」
人群中,一個纖細的身影起身,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她的眼帘低垂,目光清澈,像是沒有半點受到迦南充滿魅惑的精神力影響,依舊保持着自己的思維。
「沐沐!」
陳余瞪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這些學生里,真正隱藏的叛徒竟是這個溫柔嫻靜的女生。
經紀人分配任務時,曾專門告訴他一項並不在任務簡介里的信息,公司接到線報,這批學生里隱藏着一個墮落者,陳余穿了擔任嚮導之外,更需要將極具危險的墮落者甄別出來,絕不能讓其潛入安全城中。
這些學生看起來單純,甚至天真。陳余仔細觀察過每個人,卻難以找出蛛絲馬跡。
直到那名叫做褚楚的女生莫名掉隊,回歸時身上也多了些不同常人的氣息。他才把懷疑落在褚楚身上,一直戒備着,等她露出真正的馬腳。
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偽裝最深的,看起來竟是最人畜無害的沐沐。
「沐沐,你在幹什麼?」
褚楚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看到沐沐正握着匕首走向另一個女生,驚疑不定的喊道。
沐沐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又像是聽到了卻置若罔聞,她走到還在昏迷的女生身前,在女生手腕上割破了一道長長的傷口,接着,竟將鼻子湊了過去,用力嗅了嗅。
做出這些動作時,她的表情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已經重複過千萬次一般。
褚楚像是被嚇呆了,身體忍不住顫抖着,眼淚吧嗒吧啦的湧出眼眶。她強忍着恐懼,哀切而祈求的看着沐沐:
「沐沐,到底怎麼了,你說句話啊。她是我們的同學,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討論系裏帥氣的男生,這些……這些你都忙了?」
沐沐平靜的聽着這一切,沒有半分觸動,緩緩將匕首探向女生的脖子,忠誠而毫不保留得貫徹着迦南的命令。
哪怕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的命令,是讓她親手殺死同類,供其飲血。
那柄匕首極其鋒利,剛剛觸到女孩的皮膚,尚未下壓,便用一道清晰的血線浮現。
陳余嘆了口氣,這種情況,他無法置之不理。
瞳中紫意翻湧,最後一次【掌控】對準了正要按下匕首的沐沐,無形絲線牽扯下,她的動作陡然一僵。
在這片刻,陳余反手握住已經沒有子彈的銀白手槍的槍管,深吸口氣,用力朝着沐沐的后心擲出。
手槍旋轉着劃出一條直線,槍柄重重砸在沐沐的背上,她悶哼一聲,身體一軟,昏厥過去。
「貪婪和泛濫的同情心,果然是人類這種卑劣種族最大的弱點。」
「不要被情緒捆綁理智,人類,這將是本爵為你銘刻的墓志銘。」
迦南呢喃的地獄突然出現在陳余身後,手杖輕輕向前一推,如劍般刺入陳余的后腰。
「小心!」
褚楚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恐的大喊着。
陳余低頭,腹部被一隻泛着紫青光輝的手杖輕易洞穿,殷紅的鮮血遲滯了片刻,這才從傷口中滲了出來,然後了大片衣服。
「不要被情緒左右理智,這句話,同樣是我想原封不動送還給你的。」
因為疼痛和失血,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聲音里也帶着難以掩藏的虛弱。
「什麼?」
迦南皺了皺眉,像是沒有聽清陳余死前的詛咒,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將之當做了獵物臨死前的不甘的掙扎和無力的宣洩。
他正要抽出手杖,可手杖卻如同被鉗住一般,紋絲不動。
一隻沾滿血污的手正緊緊握着手杖的前段。
迦南忽然有片刻失神,因為面前垂死的少年正回頭看着他,滿臉的嘲弄和譏諷,目光中沒有半分怯懦與恐懼。
下一秒,少年全身陡然蔓延出刺眼的黑色火焰,如同流淌的岩漿般包裹着他的全身,一雙黑色羽翼自火焰中漠漠然振翅,附着的片片火羽如焰火般綻放。
迦南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如墜冰窟,死亡的驚悸如陰影般籠罩了他。
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沒人炙熱的高溫,卻讓他感受到了漫長生命里,第一次體味恐懼與寂滅。
它是如此至高而浩大,端坐在王座之上,漠然俯視着一切。
它是一切生命的天敵。
迦南忽然有一種預感,如果黑暗王廷真有衰落的那一天,它必將成為王族的送葬者。
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逃,不顧一切的逃走。
只是,他剛生出這個想法,腳底卻如被沾住了一般。
藍白色的冰晶如同蓮花般在他腳下綻放,將他小腿一下的部位凍結成了冰雕。
如果實在並在平時,這種微末伎倆對他沒有半分作用,甚至沒有半點可能命中他。
可是,施術者的時機把握的太好了,哪怕他輕易的掙碎冰晶,卻還是耽誤了片刻。
迦南的視線陡然一黯,接着,便徹底淹沒在鋪天蓋地的黑色火焰之中。
「啊!」
「不,不,別殺我!」
迦南的慘叫聲只持續了幾秒便猝然偃旗息鼓。
黑色火焰徐徐收斂,迦南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原地只留下失去主人的燕尾服和其他衣服。
陳余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坐下,大口大口穿着粗氣,連呼吸都變得十分疼痛。
短短几分鐘的戰鬥,卻已經陳余逼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手臂和腹部的傷口還在流血,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視線也變得模糊許多。
這時,他忽然再次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如同冰霜凝結一般。
他低頭,看見手臂和腹部的傷口上不然生出一層冰晶。
「按照你剛才的失血速度,放任不管的話,很快就會威脅生命。」
「小哥哥,你還挺能幹的嘛!」
女人有些嫵媚的聲音忽然響起。
陳余循聲望去,說話的卻是剛剛幾乎被嚇傻了的褚楚。
此刻,她手掌出正有冰藍光芒徐徐黯淡,清麗的面容上不負恐慌與驚悸,只有如玫瑰般綻放的笑容。
陳余的心情卻跌入了谷底,「墮落者?」
褚楚步伐輕快,如同一隻婉轉的黃鸝,行至陳余身前,她忽然俯身,面頰幾乎湊到了眼前。
她眨了眨眼,柔和的臉側長發隨風搖曳,「你就是公司派出的追捕者?」
「能力還不錯,竟然能以區區第二階段殺死一名黑暗王庭的伯爵。如此看來,公司還算看得起我!」
她忽然伸出雙手,擺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態,眸中卻流出十分明顯的挑釁與促狹。
「行吧,來抓我吧,我願意跟你回去!」
陳余幾乎沒有了動彈的力氣,迦南出現的時候,他一直分身防備着墮落者,但迦南的強大卻超乎他的預計,能夠僥倖活下來已經是他步步為營,在示弱甚至故意受傷的誘騙下,令迦南犯錯,最終落入陷阱。
即便如此,如果最關鍵時刻沒有墮神者的牽制,迦南絕對能擺脫黑色火焰的攻擊。他只需耐心拉開距離,不用多久自己就會被耗死。
想到這裏,陳余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竟是最為勢弱的墮神者。
褚楚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後悔嗎?如果你一心偷走的話,憑你暴露出的能力,迦南絕對不會冒着受傷的風險去追你。」
陳余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有個朋友曾經教過我,兄弟鬩牆,外御其侮。也許惡劣的生存環境令很多人變得自私詭詐,但如果面對殘忍的異教者甚至變異生物的威脅是,沒有人願意放棄成見挺身而出,人類離衰落甚至滅亡就不遠了。」
他忽然看向褚楚,正色說道:「這些普通人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他們也不會知道你的行蹤,殺了他們只是多此一舉,你可以自行離開。」
褚楚只是笑着,不置可否,「還有什麼要說嗎?」
「荒原已經不安全了,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向公司自首,被審判甚至關押總好過沒了性命。」
褚楚臉色的笑容收斂,聲音也變得冰冷許多,「安心上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