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美不過月下獨行
沈嘉樹明顯是沒有料想到葉依然可以劈頭蓋臉說這麼多話的。
大概因為一直以來，葉依然刻意展現在沈嘉樹面前的，都是乖巧，安靜，什麼都不在乎，沒心沒肺又很好欺負的樣子吧。
葉依然一邊看着錯愕到失語的沈嘉樹，一邊在心裏狠狠地討厭自己。
沒耐心的葉依然真的太差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面向不如自己的人展示自己的優秀，好像是巨大的錯誤。
可是優秀本身有什麼錯呢？
葉依然當然可以坦然自若地和一個能夠與她平視野的人自由的去分享她的生活。
可是這樣的人去哪裏能找的到呢，葉依然不知道。
好像似乎身邊觸手可及的都是目所能及與她相去甚遠的存在啊。
除了假裝自己和他們是一路人，葉依然別無選擇。
葉依然只好在心裏鎮定下來，安慰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多了。
沈嘉樹張了張嘴巴，像是要說什麼，但最後只是舉起來一旁的水杯淺啜了一口檸檬水。
「挺好的。」
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葉依然聽到沈嘉樹說的最失望的一句話。
沈嘉樹從來沒有在葉依然面前展露過任何的負面情緒。好像不管葉依然怎麼吵怎麼鬧，怎麼任性怎麼無理取鬧，他都會像個大膠袋一樣，將葉依然的全部情緒兜底。
他的鎮定和安靜讓葉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葉依然原本期待的是一種更激烈的反應，起碼那樣會讓葉依然更好受一些。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葉依然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她知道越早說清，對他越好。
永遠往前看吧，身不由己，起碼不能背叛自己。
葉依然不停安慰着此刻同樣心亂如麻的自己。
她也端起了手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小口，原本就很尷尬的餐桌上，瞬時更是安靜極了。
葉依然甚至可以清楚聽到自己咽下這口檸檬水的聲音。
而後廚的老闆娘像是感應到了這種氛圍一樣，端着熱氣騰騰的烤魚興高采烈的走向了葉依然這一桌。
「小心燙啊，把火給你們調小了，一會冒泡就可以吃啦……」
風風火火的老闆娘上了菜，又很快速的消失在了后廚的布簾後面。
葉依然看着極為豐盛的烤魚鍋，心裏卻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吃完這一頓飯。
沈嘉樹卻是很自然的拿起了葉依然的碗，用烤盤旁邊的湯勺幫葉依然舀起了葉依然最喜歡吃的魚頭。
「嘗嘗吧，今天這條魚看起來不錯的樣子……」
葉依然有些發愣地接過了沈嘉樹遞來的盛滿了魚肉的碗。
她沒想到沈嘉樹竟然可以如此反應，坦然地彷彿剛剛葉依然什麼都沒說一樣。
好像葉依然從來都不了解沈嘉樹一樣。
原來坐立不安的一直都是葉依然啊。
她右手拿起筷子，戳進魚肉里，卻遲遲沒辦法將沈嘉樹親手幫她挑的喂進嘴裏。
沈嘉樹像是又看穿了葉依然一樣，清了清嗓子緩緩說說：
「沒事，我尊重你的想法……」
「不着急，慢慢來，時間長着呢……」
「時間長着呢，這是什麼意思？」
葉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埋頭吃飯的沈嘉樹，心裏的疑問卻始終沒有膽量真的問出來。
有的時候，她也會害怕同樣沉默的沈嘉樹。
葉依然不喜歡持久戰，她然只想速戰速決。
她又一次覺得自己和沈嘉樹根本不是一路人。
感情這件事真的很奇妙，男女雙方互相表演真誠或許輕而易舉，但是認知，思想，三觀並不是想演就可以演出來的。
所謂門當戶對，其實不只是經濟上的對等，更是思想和認知上的對等。
葉依然覺得除了最開始身體上的契合，她幾乎和沈嘉樹無法交流。
其實直到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對即將到來的實習的緣故，葉依然甚至開始對沈嘉樹失去全部的興趣了。
她當然沒辦法將這個最真實的原因告訴眼前這個看起來完全是人畜無害的大男孩。.
但她必須要提出來她的立場。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或是裝聾作啞了。
「沈嘉樹……」
葉依然放下被她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筷子，看着對面的沈嘉樹，語氣平淡，喚着他的名字。
沈嘉樹也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靜靜看着葉依然。
他在等待着屬於他的這場審判。
「沈嘉樹，我們分手吧。」
葉依然終於一字一句將這句話完整的說了出來。
此時店裏的人已經多了起來，時不時有人將眼光瞟向葉依然這一桌，他們一定很好奇有這麼漂亮花朵的女孩子臉色怎麼可以這麼冷冰冰吧。
夜色漸濃，餐廳內的燈光炫目的有些刺眼。
葉依然的話很輕，但她確信沈嘉樹一定是能聽見並且聽清的。
沈嘉樹沒有任何回應，他又拿起了筷子，埋下頭默默吃着飯。
葉依然眼睜睜看着他恍若從未聽見葉依然說話一般吃飯，夾菜，吃飯，再繼續夾菜。
「這個挺好吃的，你嘗嘗……」
沈嘉樹將菜一次又一次放進了葉依然的碗裏，葉依然碗裏的菜本就一口沒有吃，現在更是滿溢着幾乎要撒出來了。
可沈嘉樹還是像絲毫沒有察覺一樣不停地向葉依然的碗裏夾着菜。
「沈嘉樹……」
葉依然想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於是試探性的再次叫着沈嘉樹的名字，以比之前更嚴肅莊重的方式。
「不要說了，把飯吃完……」
沈嘉樹突然用極低沉的聲音像是很輕聲地吼了葉依然一樣說完了這句話。
在葉依然的印象里，她從來沒見沈嘉樹這樣，更不要說凶她。
葉依然被這樣的沈嘉樹嚇到了，她定定地看着他。
沈嘉樹卻很快恢復到了之前溫柔的樣子，繼續不溫不火地向葉依然的碗裏夾着菜。
「嘗一嘗，等下就涼了……」
葉依然低下頭看看自己的碗，滿滿的一碗，全是葉依然喜歡吃的菜。
她手裏緊緊握着筷子，卻無論如何不知道怎麼開始開動。
她只好慢慢扒着菜，極不情願地一點點塞進嘴裏吃掉。
她對菜的味道不感興趣，進食只是機械動作而已。
她只希望沈嘉樹可以快點吃完，那樣她才可以離開這裏令人窒息的場景。
委屈充斥了她的腦袋，多一分一秒她都不想再呆了。
菜剛剛放進嘴裏，眼淚卻極為迅速地一大顆一大顆掉了下來。
葉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拚命眨着眼睛，深呼吸，想要掩蓋過去。
而不幸的是這一幕還是被沈嘉樹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感覺到沈嘉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是她還不知趣地不停挑戰着他對她的耐心。
「不想吃就別勉強了，走吧……」
沈嘉樹低着頭，用同樣決絕低沉的聲音說了出來這句葉依然已經暗暗等待了很久的話。
葉依然有些如釋重負的將手裏的筷子放下，甚至來不及擦一下嘴巴，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自己的包，不顧身後老闆娘有些驚訝的目光，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那家餐廳。
除了葉依然，誰也不會想到看起來這麼般配男女會是這樣的結局吧。
人們用離別的痛苦來分辨看了，葉依然的身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她的腦海里卻是久久忘不了低着頭默默吃飯的沈嘉樹的樣子。
好像直到臨別，葉依然才第一次地認識了沈嘉樹。
外面的風很大，葉依然感覺自己好像又撿回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