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你想和我說什麼?」伊織反手把卧室的大門關上,再把兩個小孩子一邊一個放在卧室里的床上和椅子上,自己拍拍衣服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如果是打算問我有關組織的事情,我和花部都不會告訴你們的,」伊織抬頭望着他們,語氣沒什麼起伏,但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如果想說別的,那就說吧。」
江戶川柯南迅速接話道:「可是伊織姐姐你說過,你和官方機構達成了協議,他們會帶你離開組織的。但是現在花部姐姐在今天的那個案件中很有嫌疑……」
「你們兩個是小孩子,沒有必要為了這些事情煩心。如果你一定要討論這個問題的話,你認為,」伊織打斷了他,沒有提高音量,「如果你在我的處境上、在我和花部的處境上,你會怎麼做?」
「對,」她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花部的確選擇了假裝和組織達成一致,這和我怎麼選擇不衝突——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選擇。」
兩個普通人在這樣的處境中能做的事情相當有限,伊織和花部能夠達成這樣一個局面已經是建立在兩個人的智商都不低的情況下了。伊織選擇和卧底接觸,花部選擇暫時倒向組織,無論哪一方勝利,她們兩個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而這也是江戶川柯南不解的地方。
既然已經達成這樣一個雙贏的局面,為什麼她們最終選擇了自己逃跑、不依附於任何一方?
而伊織只是笑。
房間裏沒有開燈,伊織整個人都彷彿是要融入灰暗的陰影。她的皮膚很白,但並不顯得健康,反而給她帶來一種沉沉死氣。伊織不再去看着面前的兩個小孩子,沉默許久之後才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
「你們認為,藝術類的作品能不能被人真正意義上地理解?」她輕聲問。
話題的跨度太大,兩個小孩子都愣了一下。
灰原哀停頓了一下后回答說:「作品創作出來,不是為了被理解的。」
伊織點點頭:「我的老師也這樣說。那個時候應該是一次閑聊吧,老師問我們,你覺得一個作品能不能被人真正意義上地理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像是接下來的這個話題會讓她感覺到沉悶與不適。
「我的同學和我的老師的意見都是可以。但是,我會覺得作品不能被理解,至少不能被真正地理解。可能是因為我和我的老師同學對理解的定義不同——我想,如果不清楚作品背後的故事、不能理解作者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個作品出來,無論如何都不能算得上被理解。」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對視一眼。
伊織說的這些話很好理解——套用到文學作品上是一樣的、放到人的身上也是一樣的。伊織的觀點大概可以被理解為,她認為一個人是無法徹底被他人理解的。
所以這也算是伊織對江戶川柯南提出的「為什麼選擇了看起來希望渺茫的第三條路」的一種隱晦而委婉的回答。
——因為不相信能夠得到他人的理解,所以她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
灰原客觀地點評了一句:「聽起來,你很悲觀。」
伊織無聲地笑了笑,很克制地嘆了口氣:「的確。因為我認為,你對外界的感知其實都基於你自己、比如基於你經歷的一切、你的觀念與看法,所以你認知的不是外界,而是鏡子裏的自己。
「放到文學作品上的話——作者在動筆之後就已經死去了。」
她又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嘆息。
「……這個世界上沒有別人。」
沉默重新擴散開來。伊織看了一下時間單手撐了一下地面後起身,準備去客廳坐好,等待着接下來和花部配合著表演。
她可不信柯南不會去聯繫紅方其他人,52ggd不過就算一會兒沒有紅方人物到場也沒什麼關係。她們這一次的劇本本來就沒有什麼奇怪的套路或者刺激的劇情——畢竟造成這一切的都是系統,它也不敢多說什麼。
伊織完全是以放假休息的心態在對待這次所謂的「任務」。
「不是的。」
江戶川柯南突然出聲道。
「不是不能理解你,」小偵探語氣堅定地說,「感同身受、完全理解肯定是在說謊,但是、只要你願意說出來、願意相信我們,我們也一定會努力地去理解你的。」
伊織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江戶川柯南從自己坐着的椅子上跳了下來,站得很直,抬着頭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嚴肅,藍色的眼睛裏滿是認真。
兩人對視了一陣子,隨後伊織笑着抬手揉了揉額角,感慨出聲。
——真不愧是多少人童年時的男神啊。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伊織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重新開口,這個時候她就像是終於放棄了堅持什麼一樣,整個人都彷彿卸下了力氣一樣,變得搖搖欲墜。
「我和花部都明白,我們已經變成了那種為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的人了,」她說這話時,聲音沒什麼起伏,就好像在講述什麼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要投靠組織是不可能不去做一些非正義的事情的。哪怕花部算是未成年、哪怕她可以算做是脅從犯,但仍舊不能改變她做過這些事情的事實。」
接着伊織自嘲一樣笑了笑。
「我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我不是什麼擁有特殊能力的故事主人公,面對未知而恐怖的人體實驗,我也是會死的,」她壓低了聲音,氣息卻不那麼平穩,泄露出些許真實的情緒,「小白鼠不止我一個,所以有時候我也會做一些事情,來讓自己儘可能不要被送上死亡風險最大的那個手術台——其實就是想辦法讓別人替我去死了。」
江戶川柯南忍不住緊緊地皺着眉,灰原哀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伊織低着頭沒去看他們兩個的表情,自言自語一樣繼續往下說。
「任何時候人都沒有權利為了自己的生命、而去剝奪他人的生命,感謝我的父母,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好父母,但至少教給了我正確的觀念,」伊織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諷刺,「所以單從這一點上來說,即使官方機構救了我和花部,我們兩個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也許會被宣判一些什麼,如果我們兩個能再忍忍,說不定也能開啟新生活……」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終不說話了。
昏暗的房間裏滿是靜謐的夜色。伊織走到了窗戶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有的居民樓上的窗戶還亮着燈,更多的已經融入深沉夜色。這是每一個人都在過的平淡生活。
「其實我們在聯繫到波本他們之後,也很努力地幫助過他們,提供線索、甚至盜取實驗室資料,」伊織輕聲說,「我不知道花部那邊怎麼樣,很多時候我都會被噩夢嚇醒、夢到自己盜取資料失敗、被組織帶走折磨,痛不欲生。」
她仍舊望着窗外的夜景,聲音輕得就像是不忍心打破這夜色一樣。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再次對視了一下,而灰原對柯南搖了搖頭。
小女孩走到伊織身邊去,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角。伊織這才像是忽然回過神一樣轉頭去看她,跟着她走回房間中間來。
「隨便聽聽就好。」她勉強地笑了一下。
兩個小孩子的內心都不是很平靜。
只看白天的時候伊織和花部的表現,她們和普通的女孩子也沒什麼不同。花部會執着於她的糖果,伊織會不動聲色地打趣自己的朋友,做手工的時候遇到問題會相互幫助。
如果接觸的時間更長一些,也許還能發現更多的細節,比如兩個人笑鬧起來會怎麼樣?吵架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沒有遇到組織,也許她們的人生也只是有些許的不順利,但能夠努力地走完自己的一輩子。
而更令人感到悲哀的是,這兩個女孩子在整件事情中,其實是受害者。無論是選擇假裝投靠組織、還是在實驗中想要活下來,在那個時候的她們面前其實沒有任何選擇。
但無可辯駁的是,她們確實已經做過這些事情。
伊織看氣氛有些沉悶,抬起手想拍拍兩個小孩子的腦袋,遲疑了一下之後最終還是把手收了回去。
「這是官方機構那邊承諾帶我們離開之前,組織對我們做的最後一次實驗,」她低聲說,「我們兩個選擇逃跑其實是……」
然而還沒等她說什麼,系統的提示音就先一步響了起來。
【現在時間00:00,遊戲開始24小時,今日數據結算中……】
【叮咚——】
【今日數據已完成結算。】
伊織的手機也震動了起來。
「快離開那個位置,」花部的聲音混雜在呼嘯的風聲里一齊傳了出來,「至少先把那兩個小鬼送走——」
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和撞擊聲打斷了這次通話。
伊織表情不變地結束了這次通話,動作非常嫻熟地一手一個小孩子撈起來就往外走。
「聽好,」她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且口齒清晰地說道,「還記得回去的路的話就儘快離開,留在我這邊不會有好事情發生的。你們記得去人多的地方。」
伊織沒帶什麼東西,能證明身份和去向的物品都已經在剛剛被收拾了個乾淨,她只需要帶着「小安娜」逃跑就行,這兩個小孩子也不是真正的小學生,她並不擔心他們兩個。
只是可惜了她不會開車。伊織帶着兩個小朋友跑下樓之後就把他們放地上一放,拽着他們兩個就往大路上跑。
離開了居民樓之後伊織推了他們兩個一把,自己則轉身向著反方向跑走。
站在拐角處看着兩個小朋友跑遠之後,伊織鬆了口氣一樣輕聲感慨了一句:「完成了。」
「是嗎?」冰冷低沉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
刺耳的槍聲打破周圍的一片死寂。
已經跑出去了一段距離的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驚得踉蹌了一下,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約而同地回頭看。
背後當然什麼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