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太宰先生的第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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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個月,太宰治只要一進入睡眠,就會夢見一個女孩子。
夢中的那個女孩子總是穿着一件jk制服,頂着松栗色的蓬鬆微卷長發,一雙鹿眼明潤澄澈,每天笑盈盈地背着書包,打開一扇大門來找他。
女孩子來的時候,經常會帶上一小盒蟹肉飯糰,大多數時間是來找他聊天。
聊天的內容很廣泛,比如最近考了什麼試,又例如他今天怎麼又入水跳河了,再比如樓下的咖啡廳是不是裝修了。
夢中的自己面容不甚清晰,但從身高推斷,他應該是未來、或者是某一世界線的自己。
反正太宰治是不想相信,那個不着調的傢伙是未來的自己的。且不提他那每天偽善的笑容,光看他身上那套明亮的衣服,就刺眼得令人厭煩。
跟秋元泉在一起的時候,“太宰治”就表現的更為離譜了。
好心幫年下的小姑娘去開家長會,又或者是幫對方講解題目這種事情,太宰治想都沒有想過。
與其浪費這點時間,不如隨便找條河來跳更為有趣。
第一次夢到的時候,太宰治以為是青春期正常的現象。即便他對男女情愛不感興趣,但青春期做這種夢倒也正常。
後來,這夢變成了連續劇。
他的異能力是人間失格,他人異能力在他身上作詭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是周邊的敵對組織想往他身邊塞人,那很有可能他是中了什麼致幻的藥物。
找醫生看過之後,醫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宰大人,你的身體沒什麼異常,青春期夢到女孩子是正常的。”
“非要說的話,多補充點營養,年輕人少熬點夜,看太宰大人這小身板有點虛。啊,要不給你開點補品?”
對於持續的夢境,少年既無可奈何,又無比煩躁。
那段時間,為了不睡覺,太宰治大半夜自殺的頻率直線升高。可睡眠是人類正常的身體機能,他再怎麼熬,也總是會有睡着的一天。
夢中的女孩子總是彎下眼角,酒紅的眼眸中蘊着熱烈的愛意,泛着甜甜的梔子花香,探頭探腦雀躍地悄悄靠近他。
像只栗子色的貓咪似的。
“太宰先生。”
總而言之,越看越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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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經常找不到重點,腦迴路比蛞蝓還奇怪。
這是太宰治對秋元泉下的第一判斷。
簡而言之,對方是個傻子。
見到秋元泉的那一天陽光很好,和夢中不同的是,她的長相稚嫩了許多,栗色長發也變成了蓬鬆的短髮。
為了探究對方到底是故意安排接近他的存在,還是真的是世界線發生的某種變化,太宰治不動聲色地裝作不認識她。
短暫地試探后,太宰治發現她的性格和夢中沒有多大變化。根據她的行為舉動來看,她很有可能就是來自夢中的那條世界線。
既然如此,那麼她一定具備某種能力。
拉秋元泉擋槍這件事,一半是試探,另一半是臨時起意。
前者是為看看她到底具有什麼能力,後者是太宰治很討厭她當時的眼神。
那種透過他,看向另外一個人的眼神。
那種明明她自己都不知道活不活的下去,卻害怕他死亡的眼神。
她和他過往的人生毫不相交,她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他。
再想起這些天睡不好覺,種種煩悶的心理堆砌在一起,讓少年心中惡劣的報復心就這麼上來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拉她擋槍的角度恰好就卡在左肩。另一方面,為了避免人間失格影響她的異能力,他特意是拉住了對方的手銬。
但秋元泉沒有躲過,還直接身體撲了他個滿懷。
姑且還不想她就這麼死了,太宰治下意識地攬她入懷。
雖然少年長得一副招女孩子喜歡的樣子,但由於性格過於惡劣,加上黑手黨的身份,反而沒有多少女孩子靠近他。
因此,其實那一天,太宰治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擁抱同齡的女孩子。
你要說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那也沒有。
客觀來說,女孩子的身體軟乎乎的,身上還帶着甜甜的香味。
太宰治看着秋元泉眼眶泛紅,大顆大顆地眼淚就這麼掉下來,面容變得恬靜又乖巧。
不過,哭起來還挺可愛的。
然後,她說:“太宰先生,你太臭了。”
太宰治:“。”
再補充一點。
這傢伙,很會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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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斷出秋元泉是個單純的Jk,這一點再容易不過了。
只要簡單地觀察一下她的日常軌跡,再配合著監聽器合理監聽,對於他來說這是很順利成章能推斷出來的事情。
於此同時,他發現部分時空似乎存在扭曲。譬如本不應該出現的學校在橫濱中心出現,但除了他其他人對此並未察覺。
但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太宰治對於知曉未來的軌跡並不感興趣,自從秋元泉出現以後,他也不再做夢了。
既然知道了真相,再捉秋元泉去港口mafia就沒有必要。
繼續接觸她也沒有必要。
太宰治把這些當作無聊生活的一個小調劑,只不過他沒有想到,他還能在一個小巷子裏遇見秋元泉。
可能是那晚處理叛徒的一切太過無聊,也可能是他想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於是他嘗試跟她搭話。
秋元泉的腦迴路一如既往的很奇怪,她一點也不知道怕他,還用着平常友人般的態度跟他聊天。
“但是太宰先生,小貓咪,它可愛啊。”
這應該算是,他和秋元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
和她相處,給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要說她完全傻兮兮的,倒也不是。
秋元泉在某些方面敏銳得可怕,他跟她說他救貓之前,處理掉了三個叛徒。
女孩子淺笑着,戳穿了他內心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想法:“有的時候,小動物比人更可愛,不是嗎?”
他說這隻貓咪很蠢,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救贖另一個人。
女孩子看向他的眼底,眉眼在清冷的月色下熠熠發光。
“太宰先生現在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到能夠活下去的催化劑嗎?”
太宰治不知道,秋元泉是不是基於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做出的判斷。
但這個判斷,某種程度上,確實準確到連他自己都感受到驚訝。
另一方面的微妙感,源於夢境和現實的極度反差。
此時此刻,她現在正在看着的人是他。
她軟乎乎地蹭着貓咪,笑彎了眉眼,跟他分享貓咪可不可愛的也是他。
——而不是,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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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所述,太宰治把和秋元泉的邂逅,當作最近無聊的一個小插曲,也可以說是一個打發閑暇時間的小玩具。
秋元泉帶來的時空轉變的問題固然需要關注,但並不需要和她深交來達成這個目的。
至於最後說的什麼“審訊室再見”,當然是為了捉弄她。
今天,陽光很好。
太宰治準備扮演一個老奶奶,來騙中原中也扶他過馬路。
等到中也扶他過去了,他再揭穿嘲笑對方。
少年選擇的馬路是橫濱一條普通的馬路,路上來往的行人還算不少。
現在是早上七點,他裝作要去買菜的老奶奶應該是毫無破綻的。
“今天中也這個點必經的路……讓我看看,就是這裏沒錯了。”
正當他準備好了一切演技,換好了全部裝備,步履蹣跚地演習着幾次過馬路時,他的後背被人拍了拍。
太宰治一愣,轉過身去。
早上七點十分,女孩子穿着清純的jk制服,唇上叼着一塊方塊的吐司,背着一個米白色的書包,不偏不倚地站在他的身後。
大概是剛才奔跑過,她蓬鬆的栗色捲髮翹起了幾縷髮絲,臉頰也透着點紅。
看清楚對方是誰,太宰治的呼吸放輕了點。
他倒是沒有想過,這麼快就能夠再次遇見她。
“怎麼了,小姑娘。”
太宰治很快地反應過來,保持着自己的人設,和藹地朝她笑了下。
秋元泉並沒有說話,她叼着麵包慢吞吞地咀嚼了幾口,仰着小腦瓜子,專註地往他臉上盯了會。
正當太宰治以為對方是不是認出他了時,女孩子將手中的麵包取了下來。
然後,她探頭探腦地往四周瞅了瞅,似乎是沒看到自己想看的,她又將視線轉了回來。
“我覺得步伐再緩慢一點,背再佝僂一點,會更像無助的老奶奶。”
她如此說道。
……
綠燈亮起。
女孩子重新叼起麵包跑去上課,紅格子的制服裙一上一下地晃着。
背後米白色的書包中,鬼鬼祟祟地從拉鏈中探出一隻貓頭。
那隻貓咪正是前天晚上見過的那隻,看上去被照料得不錯。
也不知道是看見了他,還是看見了什麼別的東西,貓咪沒有鑽回書包,就這麼搭在拉鏈上懶洋洋地趴着。
隔着馬路,睜着湖藍色的貓眼,與扮成老奶奶的少年遙遙相望。
晨曦的日光溫和地散在地面上,藍天白雲下,一位老奶奶倏然笑彎了腰。
太宰治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水。
“真的是,奇怪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