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瓦窯衚衕地鐵站
藍羽墨的房子終於簽了銷售合同,收定金。
買家是官場上的,不願走賬,給藍羽墨拎了一口袋現金。
回家后,藍羽墨跟聰一起,孩子氣地數起了錢。
聰的小嘴幾乎樂開了花,數了一會兒,他開始抓起一把錢往懷裏抱,要媽媽一會兒用這些給自己買個最好吃的雪糕。
藍羽墨笑着拍了拍聰的小肚子。
「這些錢可以買很多很多的雪糕。」
「要哈根達斯!」聰挺直了小胸脯。「我媳婦從來都給我買這個牌子的雪糕,還不讓我告訴你。」
藍羽墨數錢的手停了下來,臉上飄過烏雲駐紮聚集。
「她還不讓你告訴我什麼,你把所有的事兒都講給我聽,否則,媽媽就......」藍羽墨想起剛跟前夫離婚那會兒,自己哭得渾天暗地把聰嚇得小臉慘白的樣子,板起臉。「否則媽媽就哭!」
「別哭,媽!千萬別哭。」聰緊緊摟住媽媽的胳膊。「我都告訴你啊。我媳婦說你雖然看起來慫,但人聰明,又夠膽,為了保護我,自己的命都能不要,是個最強媽媽,也是她最羨慕最喜歡的那種媽。她很希望自己也有個像你一樣勇敢堅強的媽。」
「別彩虹屁!」藍羽墨瞪了一眼聰。「你告訴我,趙可看過我的電腦沒有?」
聰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藍羽墨緊咬着牙。「我告訴你,我電腦硬盤上所有程序被打開的時間都可以看到記錄,媽媽對數字特別敏感早就發現問題了,如果你說謊,知道媽媽會怎樣吧?」
「看過。」聰低着腦袋小聲說。「她看了你的照相簿。」
「全看了嗎?」
「沒有,你設置密碼的她都沒有嘗試打開,還有跟艾叔叔的那些照片,她覺得是你的私隱,也沒都看。」
「真的?」
「當然了,她看的時候我醒了,就在旁邊。媽,我還給她看了一張你和大伯母在幼兒園的合影。合影總可以看的吧。」
「為什麼要給她看那張合影?」
「因為她想幫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了合影以後,她就關上電腦,說明白怎麼幫我了。」
「是哪天?」
「你的電腦上不是能看到時間記錄么?」聰轉着兩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藍羽墨,似乎在察言觀色。
藍羽墨皺起眉,聰忙不迭說。「就是那天,你因為我晚上沒收拾樂高玩具揍了我那天。」
藍羽墨站起身,她知道是哪天了。就是趙可第二天冒着做假證件的危險,去李靜蓮家幫忙處理聰的事情那天。趙可的電腦技術水平並不高,根本就不可能破解自己保密的照片密碼,她看電腦,是為了聰。
藍羽墨拿出手機給趙可發了一條微//信。
「還生氣嗎?」
發現對方需要身份驗證才能通過聊天,她把自己刪除了。
她嘆了口氣,聰善解人意地跟着嘆了口氣。
「媽,別擔心,明天你帶我去找她,我幫你說說好話,我媳婦不會跟你計較的。」
藍羽墨噗嗤一笑,又悵然若失地說。
「聽說她非要調查什麼第六個案子,跟李隊長鬧僵了,已經不在公安局了。她沒房子,也不知道住哪裏,我們去哪兒找她。」
「給她打電話呀。120!」聰呲牙一笑。「趙可阿姨對我說過,她的電話永遠24小時為我們候着。」
「真的?她這麼說?」
「當然了,我的老媽媽,趙可阿姨對我們很好很好的啊,你別總冤枉她。不是把她趕走,就是要跟她絕交,挺大的人了,你這樣做可不成熟!」
藍羽墨看著兒子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趙可一定跟他說了什麼,記得有事打電話類似的囑咐,看來她雖然生氣,還是把她們母子的安危記掛在心上。
「現在很晚了,明天媽媽給120打電話道歉怎麼樣?」
「好!媽,這錢,咱今天別數了。鋪到床上去睡覺吧。」
「我兒子要好好地做個美夢嗎?」
「跟媽媽一起做!」
兩人咯咯笑起來,門口突然傳來稀里嘩啦的開門聲。
聰撲進媽媽懷裏,看到姥姥笑容滿面地進來。聰臉色變了,哼了一聲,從媽媽懷裏蹦起,叫了聲姥姥就推門進卧室了。
姥姥走過來,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一桌子的錢。
「羽墨,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這錢怎麼亂扔亂放的。」姥姥一邊數道,一邊把錢抓起來。
「放下!」藍羽墨大呵一聲。
嚇得姥姥手上的錢飄到了地上。
「你這孩子,怎麼跟媽說話呢,什麼語氣?」
「媽,我說了,我爸有病的錢,我會想辦法。您不能我頭一腳拿到房子定金,錢還沒熱乎呢就拿走吧。我現在工作還沒着落,這錢還有很多用途呢。」
媽媽無聲地坐到沙發上,開始默默哭泣。
「你說藍家這幫人,還有你大伯母,簡直就不是人。當初逼藍見盛給她看中醫,就無所不用極其。藍玉的手術咱家都給出那麼多錢了,還整天在那嘟嘟囔囔,說你大伯給你爸看……」
「夠了!」藍羽墨冷冷地站起身。「媽,平時他們都說我慫,我心裏並不服,覺得自己還是有原則的慫。您才是真的慫啊!知道您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這輩子都活在怕這個,怕那個的恐懼里,怕我大伯母,怕藍家,怕我爸的病,怕被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笑話,唯獨不怕的就是我。我就不明白,你怎麼那樣自信,想着即便不愛我,隨意處置我的情緒,我也不會怨恨你。」
「你怨恨我?」媽媽的眼睛瞬間瞪了起來。「你小時候,我們家那麼困難,就算有一口肉也是給你吃。我和你爸就吃鹹菜就饅頭。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可真是……」
「白眼狼是吧!」藍羽墨接過媽媽老生常談的話茬兒,表情發狠地說。
「從小到大,你總是在想着為我做了什麼,然後不停地把這些事情重複。難道我對家裏不好么?我不孝順么?我離婚後,一個人養家養孩子還房貸,每天一睜眼就計算着這個月要給爸多少錢看病,遇到同事結婚要應酬,周轉不開,我和聰節衣縮食的控制吃穿也不減少給爸的錢。這叫白眼狼?」
「別人養女兒,都是想方設法救濟孩子,咱家是反的,都是我想法設法救濟家裏。這樣,還叫白眼狼?」
媽媽撇了撇嘴,似乎又要放聲大哭,藍羽墨喊了起來。
「打住,今天這錢,是我打算給聰新幼兒園的學費錢,您一張都不能拿走。我說了,我和艾塵宇會弄到錢的,等錢到了,我就給您送去。」
「你還敢跟我提這個人!」媽媽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奶奶前幾天把我叫去。先跟我說快還你大伯母的錢,還說了個更可怕的情況,她讓你儘快跟小男朋友分手。她說艾塵宇把你婆婆給打了?你婆婆跟你奶奶告狀了。藍羽墨,你養個小白臉就算了,還養個脾氣這麼暴虐的?一點溫良恭儉讓都不講,動手打老人的事都做得出來?你不怕將來他揍死你啊。再說了,他窮得叮噹響的,還要你再周濟他?你有錢養小白臉沒錢養家裏啊……「
藍羽墨突然又喊了一聲。
「艾塵宇不是小白臉!聰生病的時候,是他陪着我整夜熬着,您和爸在哪兒?我們要跟幼兒園抗爭的時候,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幫我取證,您整天說的是什麼?認命,不要冒頭兒,小胳膊不要去擰大腿。艾塵宇為了聰肋骨都被打斷了幾根,您呢,外孫子看到您都躲遠遠的。在您眼裏,面子比什麼都重要。以前這麼對我,現在也這麼對您外孫!您的心裏,有親情這兩字么?您知道這兩字的意義么?您知道良心是沒有騎牆的么?您不用標榜自己了,我不再是那個羽翼未豐的小女孩兒了,我長大了,絕不讓二十年前……」
「夠了!」姥姥突然也變得臉色紫黑。「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生你!」她抓起手裏的包揚長而去。
聰再次推門衝出來抱住媽媽的大腿,藍羽墨輕輕撫摸着聰的腦袋,一轉頭兩行熱淚簌簌而下。
此刻的趙可,正從藍羽墨家附近的白龍湖地鐵站上車。
楊悅悅就在這附近上班,下班的時候,她從這上地鐵回家。同事說她那一天是準時下班的,朋友說那天她沒有交際應酬。地鐵站的監控錄像,也拍下了走下地鐵的楊悅悅,城市花園別墅那站,楊悅悅是自己走出的地鐵站。她的生活圈子,跟那一站沒有什麼交集,死者生前也沒什麼可疑的電話記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那一站下車,而最終這個選擇終結了她的生命。
趙可走進地鐵車廂,抬手拉住扶手,目光突然停在這條地鐵線指示圖上的一個站名:瓦窯衚衕上。
瓦窯衚衕地鐵站,在藍羽墨家的白龍湖站和楊悅悅死亡的城市別墅花園站中間。
趙可突然想起的是藍羽墨那張自拍照片上,艾塵宇那陰鬱的目光,看向的正是這個站名。
地鐵車廂里,一個拉胡琴的走近。
趙可叫住他,掏出手機翻出楊悅悅的照片。又把幾塊錢放到他身上背着的一個破舊的小罐子裏。
「你經常在這車上吧?是不是常看到這個人。有印象嗎?」
「有啊,這是個大美女。她一般就坐兩站地下車。但是從來沒給過我錢。」
「她穿這身衣服的這天你有印象嗎?地鐵上發生了什麼不平常的事嗎?」
「皮裙?」拉胡琴的搖了搖頭。「美女,我也不是天天在這兒啊。這個穿着我沒見過。」
趙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翻出了艾塵宇的照片。
「這個人有印象嗎?」
「有啊有啊。這麼帥的小夥子,當然有了。他經常坐這趟地鐵。可是個好人呢,經常給我錢,不過都是微//信給我。現在也沒幾個給現金的了。沒想到帥哥都比美女心腸好啊。」拉胡琴的大哥說到這兒,嗤之以鼻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小罐子裏的硬幣。
趙可撇了撇嘴,翻到微//信的掃一掃,拉胡琴的,忙打開自己的二維碼,趙可的手指停在支付頁面,眼睛詢問地繼續看向他。
「這小夥子坐這地鐵,最經常下的是兩站。一個是瓦窯衚衕,另一個城市花園別墅。」
「哦?」趙可吃了一驚。「確定嗎?」
「當然了!他總給我錢,我就對他的行蹤多注意了些。」
兩人說話之間,瓦窯衚衕已經到了。
趙可忙輸入十塊錢,舉起手對他晃了晃,衝出地鐵,拉胡琴的衝著她大喊。「啊呀老妹兒,長這麼好看,人咋這麼摳呢......」
趙可沒理會他,三步並做兩步跳上地鐵站。
這一站對應有兩個商業街。
其中一個是上次設陷阱抓捕超英兇手的星巴克那條,另外一個因附近發生過慘不忍睹的人命案,同時又原本在髒亂差的棚改區,所以至今都不是很繁華。
當初的一堆雜亂無章的小平房,如今已蓋成大商場了。
趙可沿着這高樓林立的商場走着,心裏思考着艾塵宇為什麼要經常來這裏呢?
藍羽墨的家,艾塵宇的和正立保險公司,三個地方都與這裏南轅北轍。難道他有重要的客戶在這兒?又或者,他還藏着什麼秘密?
雖然趙可在艾塵宇家裏偷走的桌子上的小刀具,老嚴並沒檢查出任何問題,從材料上看,那就是一些破銅爛鐵的玩意兒,跟超英兇手使用的新型材料工具也完全不搭邊兒。而艾塵宇家裏的口紅,也確實都是他母親的口紅,牙科保留的牙齒印記也完全吻合,他母親的躁鬱症在醫院也有記錄。更重要的是,在幾次超英凶殺案中,艾塵宇都有非常完美的人證和不在場證明。
但趙可就是覺得這人有哪裏不對。
為什麼他對藍羽墨說謊,他的家裏又有幾年前藍羽墨的大照片,還有那麼多的錢。專研心理學多年的趙可,覺得地鐵上那張照片上艾塵宇的表情,似乎隱藏着很多的秘密和愁苦,而他的身體和在童年所受的傷害,也跟超英兇手的犯罪心理側寫大致吻合。
不過,調查艾塵宇,還有個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合作。
艾塵宇是帽子戲法兇手第六起案件的相關受害人,這個身份實在太吸引趙可了。只有跟艾塵宇合作,才能聽到那些非官方的信息,才能更快抓住兩個兇手。
趙可在曾經是一排小平房的商業街上緩緩走着,心情起伏不定。
這裏曾發生的慘無人道滅絕人寰的凶殺案,正是帽子戲法兇手的第六起謀殺的導火索。而自己的同門師姐,也是閆素的高徒的,那個叫李瑩的女孩兒的死,十年前也真的是在沙市掀起了,史無前例的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