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奇怪的口紅
艾塵宇的房間非常小,開放式的小廚房,衛生間和卧室總計加起來不足二十平米。
房間裏的傢具不多,擺放卻極其整齊清潔,一塵不染。床頭上掛着一張藍羽墨的大照片。
照片中的藍羽墨似乎沒看鏡頭,而是看向鏡頭旁的什麼地方,臉上帶着一種似是而非,似笑非笑的幽默。照片被處理成黑白的,照片中藍羽墨的頭髮輕輕飄起,藝術感十足。
「我不記得我有這樣一張照片啊?」藍羽墨驚訝地走過去。「這件衣服,我可也有幾年沒穿過了。記得有一次帶聰去遊樂園,被他弄了一身雪糕,本來就不值幾個錢,衣服也難洗,就沒再穿。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認識塵宇啊。」藍羽墨繞着照片走了幾步,突然深吸了口氣。
「難道這是他偷拍的?」
趙可根本沒在意藍羽墨的話,她向著相反的方向繞到床旁邊的小桌子那裏,桌子上,橫平豎直地擺放各式各樣的刀具頭兒。
趙可輕輕拾起一個刀具頭,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又一把拉開艾塵宇的抽屜。
「趙可!不要隨便翻動人家的東西。」藍羽墨厲聲喊道。
「不翻你也找不到醫保卡啊。」趙可瞪了藍羽墨一眼,說得她無言以對。
抽屜里是一摞整齊地綁在一起的百元鈔票,趙可拿在手中掂了掂,望向藍羽墨。「這應該有幾萬塊吧!你男朋友,好像並不像你說的那麼窮。」
藍羽墨莫名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看趙可手裏的錢,似乎她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趙可又拉開了另一個抽屜,裏面是一個鐵盒,翻開鐵盒,工工整整收放着各種鑰匙。
趙可拿出其中的一把,皺着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小聲嘀咕說。「似乎在哪裏見過呢?好像是楊悅悅那個凶殺案的別墅。」
「艾塵宇從小就喜歡收集各種破爛,小刀,還有鑰匙,只不過我沒想到他是這麼愛乾淨,會不會是強迫症……」
「你這男朋友可有點兒意思。快找醫保卡吧!」
「嗯!」藍羽墨拉開艾塵宇的衣櫃,裏面是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舊衣服,她從艾塵宇常穿的一件舊衣服下方抽出了個小包。
「會不會在這裏?」藍羽墨拉開小包,似乎突然受了什麼驚嚇,手上脫力,小包吧嗒掉到了地上。
小包里的東西散落一地,趙可走過去,驚訝地咦了一聲。
「艾塵宇,還愛收集女人的東西?」
藍羽墨臉色慘白地蹲下去,將地上一隻只老舊的口紅逐一拾起,小聲問。「你說,他不會……是個變態吧?」
趙可蹲下幫藍羽墨一起撿,出於職業習慣,順手擰開了一隻。那是用了一半的口紅,不怎麼常見的鐵鏽紅色,口紅上赫然還留着兩個牙印。其中一顆牙似乎爛掉,有着鋸齒形的豁口。
「幾個意思?他吃口紅?」藍羽墨驚訝萬分。
「這很明顯,是個老女人的牙。」趙可端詳了一會兒將其直接放到自己兜里。
「啊呀,趙可!」藍羽墨生氣了。「什麼品德,隨便拿別人東西!」
「我回去化驗一下就送回來。反正他在醫院。不會讓他知道的。」趙可瞪了藍羽墨一眼。「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你男朋友會有這樣的口紅?你不想知道......」
趙可話還沒說完,藍羽墨悶頭擰開了另一隻,看了一會兒遞給趙可。「這個牙齒的印記不一樣,把這個也帶回去檢查。等等……」藍羽墨尋思了一下,索性把地上所有的口紅,連同小兜,一股腦全放到趙可手裏。
「都拿回去,看這裏是多少個女人的,什麼年紀的女人的,仔細檢查清楚。」
趙可突然被藍羽墨逗笑了。
「看來,吃醋的女人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藍羽墨並不想承認,但似乎也沒法反駁,只是小心翼翼地囑咐說。「一定記得在艾塵宇出院前還回來,原封不動。」
藍羽墨話音未落,手機響了。
她急沖沖接起電話。「張主任,我們馬上就過去交費。什麼?怎麼可能?他不是一直在昏迷狀態么?他連走路都走不了,怎麼能不見了?護士沒看見他么?」
趙可聽明白了,打斷藍羽墨。「問問什麼時候失蹤的?」
「有一個小時了。」
趙可看了眼手錶,緊張地拉起藍羽墨,示意她掛掉電話。
「我們剛才過來也只用了一小時。」
藍羽墨慌忙從趙可手裏拿過小包,塞回到老地方。又慌亂地跑去艾塵宇的小桌子旁關上抽屜。
「那我們趕緊走。他要知道我自己撬門進來,該多心寒。不對啊,他一個重症監護室的病人,怎麼能自己回家?」
「醫生不是說了,其它傷口都無大礙,主要是腦部舊傷么。」
「可是,就算他回家了,看到我們兩,也不至於怎麼著吧?」
「趕緊走!聽我的。」趙可扯着藍羽墨一起離開艾塵宇的家。走之前,趙可又偷偷順走了剛才就已經發現的,掉在桌角下方的一個小刀具頭。
兩人匆忙走出艾塵宇家樓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遠處一雙望向她們的眼睛,突然微微地笑吟吟地眯了起來。
出租車上,藍羽墨不停地問趙可,為什麼要趕緊走?撞到艾塵宇也不會怎麼樣。難道趙可認為艾塵宇有什麼問題嗎?
趙可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我擔心的不是艾塵宇。而是這整件事的狀態好像山雨欲來風滿樓。暗藏着很多危險的氣息。」
藍羽墨聽到危險,立刻一臉苦相。「我就說艾塵宇怎麼會自己走出u的,你是不是懷疑他被失蹤了?」
「你先別吵,再跟我說說,剛才你們去找艾塵宇的時候,是個什麼狀況?」
「那個送餐公司大門緊閉,幾個安保把門護住了,我們根本進不去。後來老書記說報警,等警察來的時候,我看到後門那有一地血,一個女廚師偷偷告訴我一個長得很帥的男人剛被救護車拉走。我抓狂了,老書記讓我趕緊去醫院,我就跟他們分開了,也不知道後面什麼情況。」
「問問。」趙可言簡意賅,藍羽墨又是一愣。
「問後來的情況?現在這時候,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兒吧!」
「幼兒園的送餐公司有問題,這種事情非同小可。我想,在艾塵宇被打的時候,送餐公司就已經開始做防範措施了。你不是說了嗎,園長身後有過硬的關係,這個關係是他的屏障,但反過來也因為會被反噬而成為牽絆。而這種牽絆,絕對是那過硬的關係所不允許的。現在,這件事有退休的老書記在你們這邊坐鎮,就變得更加複雜了。錄像,當事人,將成為整件事情中非常重要的線索和證據,所以,艾塵宇很危險。」
「你的意思,艾塵宇被送餐公司的人綁了?打人還綁架?他們不想活了。」
趙可目光淡然地看向窗外。「這種事,我做律師的時候見多了。如果艾塵宇說出真相,媒體曝光,惹得滿城風雨,這就不是一個送餐公司,甚至一個幼兒園的事兒了。你總覺得你挨夠了生活的毒打,怎麼這方面的想法這麼單純。我記得你嫂子說過童童偷的手機,是大人用過的吧。一個手機,為什麼老書記會如此不依不饒呢?」
藍羽墨突然想起李靜蓮昨天晚上對自己說的,如果不是因為手機,藍見盛就不會死的事兒,驚悚地看着趙可。
「現在的孩子,家家都是一個,誰不精貴。一個給孩子吃這樣東西的幼兒園,昨晚還引發了食物中毒事件。你想想……這是多大的爆炸新聞。再連帶着幼兒園裏的貪污腐敗問題,倒算起來,沒準會牽出什麼來呢。你以為只是個送餐的問題么?」
「所以……」
「所以快問,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懂啊。艾塵宇很可能會因為幫你辦了這件事兒,而成為整個事件中最大的犧牲品。」
藍羽墨立刻撥通冉冉媽的電話,詳細問了下情況之後,臉色鐵青看着趙可。
「她說老書記沒有搞定破門檢查的事兒,他們用了兩小時,最終也沒進去。公安倒是過去了,警告他們說破門而入是違法的,只是開始調查艾塵宇被打的事兒呢。」
趙可的臉色更黑了。
「這說明了兩點。第一,縣官不如現管,老書記的力量還是不如幼兒園園長背後的力量。第二,艾塵宇危。」
聽到這句,藍羽墨梨花帶雨地哭起來。
「那怎麼辦?艾塵宇他為了我……」
「打住。」趙可輕輕摟了一下藍羽墨的肩膀。「我不會讓他有事兒的。如果他是被綁架了。等我們到了醫院仔細查查線索,醫院裏監控那麼多,不出半小時,就能找到是誰把他帶走了。」
「他要是因為這事兒殘了廢了,我,我養他一輩子。」
「你嫁給他?」趙可看藍羽墨的情緒穩定了一點,揚起眉毛。
「嗯,心這麼好的男人,不是寶貝嗎?他要是願意娶我。我就嫁給他。」
趙可臉色陰沉地沉吟了會兒,突然問。
「你還沒告訴我,你們藍家的過去,你奶奶的事兒還有你的事兒呢。現在到醫院還有一會兒,該是還我那個故事的時候了。」
「我們藍家……」藍羽墨側着頭,腦袋貼在車窗玻璃上。手裏下意識地玩弄起了手機。趙可並不知道,幾個小時前,李靜蓮剛給藍羽墨補發了一條微//信:只要她發現,任何人知道關於藍家過去的任何一個字,就會把威脅藍羽墨的那張照片公佈天下。
她開始在內心深處衡量友情和親情的份量。
對趙可說謊,失去這個朋友?還是讓兒子一輩子活在自己的陰影里。
這似乎並不是個可以平衡的選擇題。
「我們藍家,雖然你看着很奇怪,但真的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奶奶她就是個千金大小姐,嫁給我爺之後,一心照顧孩子長大。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她跟我大伯鬧的不愉快,因為偏心我小叔要跟我爺分財產,那也是老人之間最稀疏平常的事。我呢,我是個乖乖女,從小被我媽逼着好好學習,不許這也不許那,我跟男同學出去買個冰棍,回來都會被我爸揍一頓。我也是在是沒什麼好說的呢。」
「是么?」趙可看着藍羽墨的眼神兒突然閃爍了一下,半晌,她低下頭,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藍羽墨那因為說謊而變得冰涼的手。她什麼都沒再說,只是在那隻手的上面溫柔的輕輕的拍了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