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吳老鬼瘋了（二）

「你的朋友？」顧劍章有些驚訝，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三個年輕人，衣服華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少爺，這船上都是些賣苦力的船工，怎麼看也不像是一路人啊。

不過看着沈霽那堅毅的眼神，顧劍章倒是有所觸動，畢竟一個公子哥能說這些船工是自己的朋友，已經算是不簡單了。

這時候站在顧劍章後面的一名眼尖的捕快走到顧劍章身邊，低聲說道：「中間這位少爺是沈家的二公子，沈彬的弟弟」。

顧劍章一聽是沈彬的弟弟，眼神不知不覺柔和了幾分，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他捋了一下自己的鬍鬚，低聲說道：「既然裏面有你朋友，那就一起進去吧，可別嚇着了」。

沈霽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跟隨眾人上船。

兩名舶官和那個光膀子大漢率先登上了船，顧劍章等一眾捕快緊隨其後，沈霽和周星煌，盧玉成則走在最後，沈霽一臉沉肅，周，盧二人卻是面露膽怯之色，他們本來只是來湊個熱鬧的，現在卻不得不跟着沈霽一起上船。

眾人穿過甲板，來到船艙門前，兩名舶官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一旁，看樣子也是不敢掀開艙門，只能識趣地站在一邊，顧劍章見狀，毫不猶豫，一手按刀，一手將門推開，瞬間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眾人連忙捂住口鼻。

光膀子的大漢則是一邊捂住鼻子一邊大聲叫道：「剛才還沒有味道的，怎麼這一會就這樣了，太不可思議了」。

顧劍章眉頭緊皺，第一個走了進去，身後的捕快一個接着一個，最後到沈霽了，沈霽剛想進去，旁邊的周星煌連忙拉住他的手害怕的說道：「要不算了吧，我們就不進去了」。

看着盧，周二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沈霽知道他們害怕了，也不勉強，輕聲道：「你們到岸邊等我吧，我進去看看」，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船艙。

此時的艙內早已污臭不堪，沈霽強忍着腹中的翻雲覆雨，跟着捕快們向裏面走去，艙內橫七豎八地躺着很多屍體，屍體上早已沾滿了很多大頭馬蠅，嗡嗡地啃食着屍體。

眼前的場景實在是慘不忍睹，在場的捕快們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個個捂住鼻子，面露痛苦之色，他們先是揮舞衣袖將那些馬蠅趕跑，隨即蹲下來開始查看屍體。

顧劍章查驗了每具屍體，發現每具屍體早已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是如何死的，但是能肯定的是這些人身上都沒什麼致命的外傷。

沈霽的目光沒有在這些屍體上停留太久，他在尋找吳老鬼，可是很明顯吳老鬼已經不在這船艙里。

沈霽四周觀察了下，發現船艙後面還有個灰色小門，連忙跑過去想要打開看看，顧劍章一把拉住了他，厲聲說道：「小娃娃，亂跑什麼？」

沈霽同樣是大聲回應道：「我朋友不在這些屍體裏」。

顧劍章聽了，知道沈霽說得應該是那個沒死卻瘋掉的船員，既然艙里沒有，那肯定在艙外了。

「小心點，跟在我身後」，顧劍章將沈霽拉到自己身後，兩個人一起走向了那扇小門。

顧劍章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後，輕輕將門拉開，一股海風迎面而來。

穿過灰色小門，便是這艘船的后甲板了，沈霽走了上去，一眼就看見靠着錨而坐的吳老鬼了，不過這次他沒有率先衝上去，而是跟着顧劍章身後。

吳老鬼背對着他們，面朝大海，似乎在那嘟囔什麼，沈霽和顧劍章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走到跟前才看見吳老鬼的那張臉，此時的他一臉血跡，頭髮稀疏蒼白，身體骨瘦如柴，呆若木雞地看着前方，哪裏還有半點平時駕着大船遨遊四海的吳大船長的樣子。

「這就是你朋友？」顧劍章低聲問道。

沈霽點了點頭。

或許是聽到聲音了，剛才還呆若木雞的吳老鬼突然怪聲叫道：「要死了，都要死了，你們所有人都得死了」，一邊叫喚着，一邊不停地拍着雙掌，彷彿着了魔一般，眼睛還是死死地盯着前方。

艙內的其他捕快聽到了聲音，連忙沖了過來，顧劍章用手示意他們不要亂動。

看着吳老鬼不停地重複着這幾句話，沈霽不忍，一把拉住吳老鬼的手叫道：「吳老鬼，是我，沈霽，還記得嗎？」

吳老鬼似乎沒有聽見一般，突然站了起來，朝着捕快們沖了過去，見人就咬，眾人紛紛躲閃，顧劍章見狀，害怕他咬到人，三步並兩步跑上前，他舉起手，朝着吳老鬼後頸使勁揮去，吳老鬼受這一擊，立馬頭暈目眩，倒了下去。

沈霽連忙跑上前，顧劍章知道他擔心，淡定地說道：「放心，我只是把他打暈了，死不了，先帶回去再說吧」。

沈霽默然。

隨即顧劍章朝着捕快們喊道：「去找個繩子把這人綁了，帶回去，另外找幾輛馬車把艙內的屍體都運回衙門」。

剛說完，就聽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顧劍章定睛一瞧，不是別人，正是負責管理阜城碼頭事務的孔大人，孔慶年，身後還帶着幾名隨從。

「這孫子，現在才來，老子事情都辦完了」，顧劍章一邊輕聲罵道，一邊帶着眾人走下船迎接孔慶年。

朝廷設立市舶司專門管理全國的沿海碼頭貿易，而這市舶司下面又分為數個都統，一個都統管理一個郡的海貿，都統下面又設有協領，協領則負責一個縣的碼頭，屬於從七品，比縣太爺還低一點，這孔大人便是這協領。

別看這協領大人品級不是太高，卻是個肥差，看着孔大人一副大腹便便，肥頭大腦的樣子，便知道這碼頭江湖，油水足。

「顧大人，我來遲了，休怪啊」，孔大人一到這便立即下馬，朝着顧劍章陪着笑臉道。

「說哪裏的話，這些活本來就是我們衙門的事，還麻煩您大熱天的親自跑一趟」，顧劍章突然一改剛才嚴肅的面孔，一邊向孔慶年抱拳施禮，一邊雲淡風輕地笑道，這讓沈霽倒是吃了一驚，剛才還在罵孫子，一轉眼就換了個臉，這要不是看在剛才他還挺護着自己，沈霽早已在心裏把他鄙視一萬遍了。

「多謝顧大人體諒，不過我也沒閑着，我一聽說船上死了好幾個人，便立馬讓手下去縣城召集馬車，應該馬上就到了」，孔慶年憨憨地說道。

顧劍章嘆了口氣說道：「一會大人直接讓人把這些屍體拉到我們衙門就行了，我們再做進一步的檢驗，回頭有進一步的結果我再向您彙報」。

「有勞了，這吳老鬼也算是我們這些船隊裏經驗最足的船長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想不到這次竟然翻了車，這大海真是兇險啊」，孔慶年假模假樣地嘆息道。

「顧大人，那吳老鬼怎麼辦」，站在後面的沈霽突然問道。

孔慶年剛才就看見沈霽這三人了，心裏還在疑問，這三個公子模樣的人，怎麼會在這，現在既然沈霽問話，孔慶年連忙上前應道：「不知三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啊，怎麼會在這的。」

「這是沈家的二公子，身後兩位是他朋友」，顧劍章最受不了孔慶年那副看誰都巴結的表情，索性直接替沈霽回答了，沈霽倒是無所謂，象徵性的朝孔慶年點了點頭，他現在最關心的還是吳老鬼，周星煌和盧玉成則不敢怠慢，朝着孔慶年抱拳施了一禮。

孔慶年一聽是沈家的公子，還想繼續攀附，顧劍章直接抱拳說道：「大人，我們現在就回去了，回頭你讓人再查一下船上的貨物財物有沒有受損，記得告訴我結果」。

孔慶年知道顧劍章是故意的，也不生氣，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定，一定」。

顧劍章先將吳老鬼放在了馬背上，隨即點了幾名捕快留下來打包裝運屍體，自己則跳上馬準備離開，沈霽再次走上前問道：「大人是要把他帶回衙門嗎？」

「那是肯定的，畢竟整個船上的人都死了，就剩他，雖然他現在瘋了，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所以必須得帶回去」，顧劍章斬釘截鐵道。

「不過你放心，他現在既然瘋了，我們肯定先找大夫給他看病，不會虧待他的」。顧劍章看出了沈霽的憂慮，便多說了一句。

沈霽點了點頭，朝顧劍章抱拳感謝。

顧劍章帶着剩下的捕快以及那名光膀子大漢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