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雄風不展

第48章 雄風不展

那一晚,監***有一個不眠人。他坐在月下,石台,清酒,巨大的劍被卸下,隨意扔在腳邊。

夜風起,暗影里,一雙玄色鞋履落在他的院子,薄紗罩衫在月色中折射出銀尾魚一般的光華。

「你的計劃似乎也不怎麼好。」來人道。

元清往另一隻空杯中倒入一杯酒,來人坐下,舉酒與他碰在一處,一飲而盡。

元清抬頭望月,彷彿是在嘆息,又彷彿是在說服自己,「長痛短痛都還是要痛。」

來人又道,「趁早些結束這一切,對誰都好。」

「上面怎麼樣?」元清又斟一杯酒,閑談道。

「都還不知你出關了,還瞞得過。但有個人,你好像沒瞞過。」

元清仰天飲酒,「一時疏忽,人已經囚起來了,無傷大雅。」

來人沒飲第二杯,而是說,「萬事小心,早結早了。」

「比你清楚。」元清說道。

來人嘆了一聲,舉酒朝他敬了一下,「多謝你。」說罷飲盡杯中酒,消失在夜色中。

元清棄了杯子,拿起酒壺將余酒盡數倒入口中,拾起地上劍。

隨着一個響指,空中彷彿什麼碎了,透明的碎屑吹落在夜風裏。

他背着劍,回到房中。

第二日,他意想不到的人登門拜訪。

「師兄!我有一事請教你!」

元清看了她一眼,轉過視線,搓着手指,道,「有人交代過案子不許你查了。」

「不是那個。」

「那是何事?」

黎川皺着眉,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元清見她如此,便說,「此間就你我二人,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黎川喝了口水,說,「我昨夜做了好長的夢。我夢見有個女子在海里浣紗,叫我去幫她。可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我還夢見龍,還夢見我自己是龍,像是被人砍了龍角……」

她說著,還摸摸額頭,「嘶~現在想起還覺得額頭疼。」

元清又給她添了些茶,笑着安慰她,「夢嘛!光怪陸離,別放在心上。」

「不是,那夢太真了。關鍵是,我夢見一個與洵安長得不一樣的人,我卻叫他洵安。我似乎是與他共事,穿着官服,一起商量什麼事,說什麼火,什麼戰神。」

「戰神?」元清抬眼看她,笑里多了幾分真。

「可我醒來又覺得不對,不知哪朝哪代可以允許女子為官。可那感覺,我說不上來……特別是,我夢見我好像被那個人殺死了,他用刀剖開了我的丹田。」

元清聽完,表情輕鬆,伸出一隻手掌,掌心豎起來,對着黎川的面門。「來,湊過來我看看。」

黎川聽話地將頭湊了過去,將額頭抵在了他的掌心。元清閉上眼,只是一瞬,便收回了手,道:「沒什麼,普通的噩夢罷了。我看啊,你還是擔心他對你用情不深,才做這樣的怪夢。既然這樣,你倆不如趁早了斷。」

黎川理理額前的頭髮,「我們都要成親了,莫說這些不吉利的。」

元清則擺擺手,「罷了,你不聽師兄言,日後遭罪可不能怪我沒說。」

「什麼意思?」黎川立刻緊張起來,「可是你們欽天監合八字時有什麼問題?」

元清內心腹誹道,「就蕭洵安給的那兩個八字,能合出什麼問題啊?連時辰都精細算過,再找不出第二個更配他的八字了。更何況這個八字還帶着帝后象,誰敢說一個不字。」

嘴上卻說,「沒什麼,都挺好,只是黃道吉日還要慢慢推算。」

「可別是太着急的日子,我什麼都還沒準備好。」.jj.br>

「急不了,起碼今年不會。」

黎川震驚道,「啊?今年還沒過半,就沒有好日子了?」

元清解釋道,「鎮北王是什麼人,你又是我師妹,這麼大的事,自然是要頂頂好的日子才行。今年開春北邊先遭瘟疫,又遇戰事,年成不好。」

聞此,黎川有些失落,「那要等多久?」

元清寬慰道,「這不是在慢慢算嘛。相信師兄,定然給你選個最好的日子。」

黎川還有三公主之約,不能久留,與元清又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哄走黎川,元清立刻走進房內,燒掉一張寫了字的符紙。

此時,世間的另一張書案上飄落了一張紙條:「休要再犯。」

黎川緊趕慢趕地回到了王府,三公主早已到了,還帶着一樣禮物。

紅綢搭着,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瞧瞧,定是你喜歡的。」三公主坐在案幾后悠然飲茶。

侍者拉開紅綢,一人高的銅鏡顯現出來。鏡面鑒物清晰,盤繞的石榴花果的紋樣精妙絕倫。

「這鏡子可是父皇賞賜的。轉贈於你,祝你們百世永好,多子多福。」

黎川連連稱謝,又開始了一日的眼花繚亂。

此後一連七日,黎川都沒消停。中間好容易抽些空來打聽宮宴下毒的事,卻發現,先前丟出去的餌並沒有釣到真正的魚。

蕭洵安與她各忙各的,時常是她都歇息了,蕭洵安才回來。她還未睜眼,蕭洵安已經走了。

直到有一日,宮中來了賞賜。賜了蕭瀅瀅一套玫粉的宮裝,指明要她定要着此衣物參加一月後的使臣洗塵宴。

蕭瀅瀅自然是不願,但也壓着性子接了旨。心想到時自己不穿,文帝也絕不可能因此等小事責備於她。否則,定顯得小肚雞腸。

送衣的宮人卻並不肯罷休,「皇后特地交代郡主試衣,若有不合適之處,奴等好送去司衣更改。」

蕭瀅瀅道,「不必麻煩,王府自有裁縫。」

那老宮人一抬手,六個婢子齊齊上前強行要給蕭瀅瀅試衣。還真把蕭瀅瀅當些不聽話的小嬌女,根本不用魏鋆他們上手,蕭瀅瀅獨自便將那六個奴婢打得服服帖帖。

據說有一個被踢飛,撞上那老宮人,摔了一堆。

最終,六個人鼻青臉腫,互相攙扶着將老宮人抬出的涵王府。

她們回到皇宮,將蕭瀅瀅桀驁潑辣的名聲傳得沸沸揚揚。

一時間,京都最大的話題就是:廣玉郡主年紀輕輕,便勝於河東獅。

蕭瀅瀅絲毫不在意,反而整日穿着男裝帶着魏鋆一行人在街上走街串巷,招貓逗狗。

從此,京都再無人敢自稱紈絝浪子。

諸公見此,回頭看看自家那些不肖子,多少順眼了些,都開始感念祖蔭有德。

洗塵宴日子將近,三公主特地給黎川發了帖子,一說想要黎川陪着她料理宴會,二說這宴席流程黎川也得多看看,將來王府宴客都得由她來操持,三說蕭瀅瀅在女眷處無人照應,若是使起性子來,黎川去了,多少兜着些。

這一條一條數下來,黎川確實也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當她將這張帖子遞到蕭洵安面前時,蕭洵安略略看了一眼,將帖子扔在桌上,牽住她的手。

「你若是自己想去看看熱鬧,咱們便去。若你不想,這帖子上的任何一個字都不能逼迫着你去。」

黎川看着自己被蕭洵安一根一根數着的手指,「你不希望我去,對吧!」

他的確不希望她去,那是龍潭虎穴,是他避之不及。可是,他又不願將她拘成籠中鳥。

「或許你曾經被迫循規蹈矩,不可隨心所欲。故我總希望你這一世能夠自由洒脫,萬事勝意。若有什麼事是你想做,就連我,也不可以是束縛你的枷鎖。」

蕭洵安說得很淡然,卻讓人感到十分朕重。黎川聽完竟覺得心中發酸,她不記得自己從前怎麼樣,但蕭洵安讓她知道自己如今可以肆無忌憚地跟隨本心。

可正因如此,她更應當與蕭洵安站在一處,而不是就當真躲在他身後,享受他擋下槍林箭雨後的一隅安寧。

「我想去看看。」她說。

雖然這個答案並不是蕭洵安所願,但他依舊答了聲,「好。」

難得蕭洵安這麼由着她,於是趁熱打鐵,「還有,我放了消息說,要購名貴藥材,他們前腳跟我說有線索,後腳就沒了音訊。是不是你不讓他們告訴我?」

蕭洵安無奈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果然如黎川所料,就是蕭洵安斷了她的消息。

「案子我可以不查,但我不希望自己對你的事情一無所知。說好了我是你的軍師,到了京都,卻不一樣了。」

蕭洵安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嘆出來。「我以為這樣做可以護着你。看來,你並不領我這個情呢!那我都告訴你,你得答應我,在外人面前假裝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傻王妃可好?」

「你才傻!」黎川抽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蕭洵安一把將她摟了,「假裝的嘛!又不是真的,我的小川兒可是天下第一等聰慧!」

晚風吹過軒窗,軒窗框了一幅霞,霞光染黃了髮絲與睫羽。

他們倚在窗子邊,有搖搖晃晃的枝葉。

蕭洵安慢慢與她講:

「藥商找到了,所得訊息與元清所述無異。維多一點,是我拿到了他們所用銅幣。的確是新鑄的,斤兩雖合稱,但畢竟是私鑄,應以偽幣論。」

「事涉鑄幣,所牽連之人,必定觸及皇室。剛出手這麼大一筆,近期定然蟄伏在暗,不好驚動。」

黎川並不同意他的說法,「此時不查,難道等他們將證據都銷毀了再查?」

蕭洵安搖搖頭,「他既然敢將錢拿出來花,必然是已經藏好了尾巴,不怕旁人查來。故而,我們還得從他下毒之動機來查。目前而言,當朝局勢並沒有因此而動亂。但從私怨,倒是聽了些耳根來……」

八卦,是人之本性。

據說這丞相之子馮程娶了位門當戶對的正妻-國公小女孫氏,可這孫氏卻多年沒有為其開枝散葉。孫氏也賢良,為馮程納妾征婢,通房丫鬟都有十來個。

可一院子的美眷,沒有一個有動靜的。

於是,這馮程就戴上了雄風不展的帽子。

許多人開始可憐這馮孫氏,據說竟還有狂蜂浪蝶當街調戲馮孫氏,勸她改嫁。

這馮程是羞憤無比,離家出走,要去寸台山了卻塵緣。

可到了寸台山,又舍不下錦衣黑髮,於是在山中尋了處小院暫居避世。

寸台山多香客,來來往往許多人。有一日大雨,一個女子避到他院子裏去。

這女子貌美清麗,馮程畢竟也是京都的風流郎,又獨居許久。

這一偶遇,便是一見傾心,乾柴烈火。

女子自述從故鄉逃婚而來,無親無故,便跟着馮程在山裏生活,將馮程照料得是無微不至。

誰知一年後,這女子竟誕下一子。

馮程起先也有所懷疑,但這女子與他時時在一處,一刻也不曾分開。再加上孩子與他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他對這女子又頗有幾分真情,故而也不再懷疑,帶着女子和兒子就下了山。

說來也巧,這女子精通醫術,一進到馮府,便發現了端倪。

那孫氏居然常年在家中點着避子滑胎的香料,才導致馮程一直無子。馮家自然不能白吃這個虧,更何況馮相這些年也因此遭受了許多風言風語。

徹底一查才知道,這孫氏自小便無癸水,自知不能生育,又怕被休妻退婚,便出此下策,將不孕的帽子蓋在馮程的頭上。

最終,馮程卻並未休妻,唯願她今後心存善念。孫氏許是顏面全無,自掛了東南枝。

馮程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成了他的正妻,後院的妾室丫鬟也都被善待。三兩年後,竟是子女滿堂跑。

馮程還因此得了美名,說他重情重義,心思純良。一是不計前嫌,即使犯錯,也善待髮妻;二是不較門楣,將一個無門無戶的女子抬為正妻,也算是知恩圖報,感念人家陪他深山隱居還為他誕子。

但孫國公因此喪女,還背負教女無方,心腸歹毒的罵名,由此對馮丞相心生恨意。

原本事情過去多年,但這次事件一出,雖醫官們最初不知緣由,也猜想是中毒導致。長久觀察下來,也發現了毒發的機緣。

於是,當年孫氏的故事又沉渣泛起,孫國公惱羞成怒,當朝與馮丞相爭吵,一把年紀被罰了禁足。

故事講完,蕭洵安還拋出了一個問題,「你猜猜,馮程帶回來這個無門無戶的女子是什麼來歷?」

若不是與他們相關的特殊人物,他也不會有此一問。黎川心想,這個女子怎就這麼恰巧出現在那個時候,又恰巧一眼發現了孫氏的端倪,就好像是蓄謀已久。

「她難道是五羊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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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少女龍王終於收到男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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