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谷節

第38章 落谷節

「師兄~」黎川將一碗茶放在元清旁側,一臉殷勤道,「有個問題想請教師兄。」

元清用絲絹細細擦着自己的洞簫,「先生先前說是不需要,貧道可不好透露天機啊!」

「先前是我不懂事,如今還仰仗師兄道出關鍵。」

有了這兩聲師兄,元清見好就收,也不端着,便問,「那你先跟師兄說說是哪兒碰了壁啊?」

黎川從觀鏡悉知楊二娘相關實情后,蔣善便不堪審問。三兩下交代了實情,說到底也就是見色起意,誰知楊二娘竟真是懷了。

他是確確實實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色心色膽連色種都還這麼得勁。

發現的時候肚子已經很大,打不掉了,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地硬來。

當初說什麼假作盼睇生的,延續蔣家香火,都不過是一時之想。他絕不可能跟兒子兒媳坦白此事,更何況其實早先關建就想辦法讓全村人都知道了蔣耀祖沒了傳宗接代的能力。這事更是不可能成。

於是他偷偷打了封魂鐵棺,不管生出來是什麼,他都會將孩子關進鐵匣給埋了。本來楊二娘身上就有克夫的惡名,他再將楊二娘夜祭飯食聳人聽聞地一講。便扣實了楊二娘「妖女」的身份。

一胎三個算得上是很稀少了,孩子原本就小,楊二娘又食不果腹,孩子自然小的不像正常孩子。蔣家人祖傳的毛髮旺盛,孩兒一生出來就有濃厚的胎毛,這更讓人相信這是一窩怪胎。

他又謊稱在城中求得法器,對楊二娘動用私刑,殺人害命。

黎川安排人將他移交城中衙門,以「妖言惑眾,私刑殺人」論罪。

可說來說去,他們對這「巫音」沒有任何了解,楊二娘只不過是他們無法對抗災難而推出來的犧牲罷了。

打倒一個楊二娘,讓他們在被壓迫的無能中找到了掌控感和成就感。

所有的活物獻祭都是這個道理。

他們最關心的並不是楊二娘案的真相,而是……

「巫音究竟從何而來?」黎川問道。

元清抖抖帕子:「巫音嘛……可說是天災。如山海經中所說,見畢方必有訛火。但畢方從何而來,無人知曉。」

「天災?無緣無故就會出現這樣的東西?」

「也不算無緣無故吧!世上百態,皆有因果,一國之氣運動搖了,就會有天災,有人禍。或有功德無量,挺過變故,國將更為繁榮。若是氣運到了頭,此國便也將死在這漩渦里。」

「只能等着碰見了殺戮,無可預防也無可追尋?」

元清欣慰地比出一個大拇指,「然也。」

可這樣的解釋,比不解釋也好不了多少。

這就好比病痛,若是怕得風寒,能多穿些;怕積食腹痛,能少吃些。

可若是莫名其妙得了一場疼痛難忍的病,大夫說,這病或許會要了命,但不知病因,可開一方子暫緩疼痛,卻不能根治。

於是病患長長久久陷在畏懼病發的惶恐中,卻不知從何避免。

光這恐懼,怕都要熬死人了。

「先生。」魏鋆走過來,「楊娘子求見。」

「誰?」黎川想了一圈也沒想出這麼一個人來,卻看到門外站着的女子,竟是盼睇。

「原來你也姓楊啊!」黎川笑着打招呼。

盼睇走進來就是一跪,「本來姓別的,家裏嫌棄賣了,跟了二娘子,便是跟二娘子姓。」

說罷,匍匐在地行了好大一個禮,「王爺先生大恩,妾身無以為報,妾今後定長燃香火,祈願王爺先生體泰安康,順心如意。」

「那你是拜哪座神來求呢?」元清似是很感興趣。

盼睇如實回答,「妾身常拜司火神君,一是能求灶火長旺,二是能驅散妖邪。想來定是能保佑王爺先生的。」

元清搖搖頭,「火神是能保你燒灶順利,可你若是求安康,得求司木神,求驅邪,可得求司金神。」

盼睇很疑惑,「妾聽聞司金神是管財源的。」

「這你就不懂了,司金原本是性沉肅,主殺伐的。誰知後來被人們拜成了財神,便也管些身外物。但主要還是斬妖除魔的。」

盼睇打量了一遍一身素衣道袍的元清,想來應是一位十分可靠的道人,於是點點頭,「多謝道長指點,妾身這就去城中請神。」

元清滿意的點頭,「對對對,去吧!」

盼睇退出去,元清說道:「倒是一位聰慧的婦人。」

「可不是嘛。」黎川說,「沒有她,我們可沒這麼快破了楊二娘案。」

「此話怎講?」

「若不是她故意引我們去破廟,我們搜到天亮,也不一定注意到那裏。」黎川說道。

若她真是逃命,一定不會選在村中有大量官兵時,即使遇到惡犬,也絕不會敲響動靜那樣大的神鍾。她是分明看出了他們的立場,才敢於一試。

當時只是覺得這女子行為邏輯稍有些奇怪,但得知實情之後,再回看種種。

想必盼睇早便知道實情,但蔣家在響鈴溝呼風喝雨,只要她顯露出來,必定是下一個楊二娘。

她如此做,一是引起黎川他們的注意,二也給自己留了餘地。萬一最終也還是沒有觸及蔣家,她也尚能活命。

可惜了,可惜一個聰慧果敢的婦人,竟落得如今的境地。

「楊娘子如今什麼情況?」黎川忍不住問了魏鋆一嘴。

「蔣善伏罪之後,楊娘子便當著我們的面要求與蔣耀祖和離。蔣耀祖並不敢反抗,便在楊娘子事先準備好的和離書上摁了手印。如今已經收拾了家當,搬去楊二娘舊屋了。」

「她不怕?」元清震驚道。

「她做了自己該做的,想必問心無愧。」黎川說。

「師妹說得不錯。」

這聲「師妹」讓黎川微微愣了一下,讓她有些後悔剛剛為了一個「巫音」的由來叫了元清「師兄」。

她清了一下嗓子,還沒想好怎麼應答。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黎川立刻站起身來,「事情都辦妥了,王爺怎過來了?」

「我來接你。」蕭洵安聲線溫柔,伸手拉了黎川的手,「聽聞今晚臨村有篝火,接你去看看。」.

聽聞有燈會,黎川很是開心,「既不初一又不十五的,怎會有篝火?」

本來應該識趣消失的元清卻湊上來開口道:「可今日初五啊!落谷節你不知道嗎?」

黎川的確是不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嗎?」

元清看看她又看看蕭洵安,猶豫道,「應當也是有一些人不知道的吧!」

蕭洵安沒在乎元清的存在,向黎川解釋道:「就理解為農民種下了穀子后的喜悅吧!天暗下來了,此時去剛剛好。」

黎川興沖沖跨上破浪,正要前行,卻忽覺身後一重,寬厚的陰影罩住了她,一雙手臂環住她,握住了她手中的韁繩。熱熱的氣息搔得她耳後發癢,「乘風累了,破浪就辛苦些吧!」

黎川伸脖子看了一眼生龍活虎的乘風,沒有一絲疲倦的樣子。

想來,蕭洵安從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就由着他了。

蕭洵安雙腿輕夾,馬兒蹄子輕快地往前小跑去,將要遠離他們耽擱數日的響鈴溝。

「師妹,等等師兄啊!」元清的聲音在身後追。

蕭洵安「喝」了馬兒一聲,破浪甩開健壯的四肢奔騰起來。「他為何叫你師妹?」他的不悅已經溢於言表。

可黎川並沒有理解蕭洵安氣從何處來,「就是請教元清道長巫音的事。」

「他不告訴你,你便讓我來問,何須……」話沒說完,元清的馬已經跟到他們身側。

蕭洵安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這破浪可算得上是仙馬神駒,怎會叫一匹凡馬這樣輕易地追上呢?他側頭看去,只見這匹銀灰的馬兒身上竟也微微泛出符文的光芒。

他回想起來,黎川曾告訴他,子舟是凡人修成,符篆法術甚是精通。想來這元清與子舟倒是修的同道。

「道長追來作甚?」

「貧道也去芙蕖村。」

蕭洵安心下一怔,「他怎麼知道我們要去芙蕖村?」落谷節可不止這一村有,這一代基本都是過的。只不過響鈴溝這幾日雞犬不寧,村裡說話的都被抓了,倒是沒人張羅這事。但這話並不好問出口,於是微點了頭,擁着黎川繼續前行。

芙蕖村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騎着馬,太陽斜到山頭就走到了。

老遠看見村口大柿子樹下守着兩個人,可逆着光,只看得清兩件寬衫,在風裏搖搖晃晃,可那兩道身影卻穩穩佇立着。

「元清,你可算來了!我要的丹藥,你可帶了?」

「師叔,帶了。」元清朗聲回答。

「又是師叔?」黎川心想,難道他所說碎月山就在這一帶,還是說他們門派弟子是遍灑大地?不過元清道法的確上乘,想來碎月山應是一個很不錯的門派了。

「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黎川一聽便知是張真人的聲音。

蕭洵安倒不意外,「真人也來過節?」

「不不不,貧道是來拜訪師兄的。」張玄機趕忙解釋。

不等對方打招呼,蕭洵安當先問好,「玄界道長好啊。」他自然是知道,因為這芙蕖村過節,便是從彙報張玄機行蹤的將士口中所得。

這玄界本就是芙蕖村人,在碎月山修行得道,雲遊四野,最終還是回了故土,頤養天年。

此次張玄機打此處過,來拜訪他,也是應該。

「鎮北王殿下安好。」玄界忙拱手回禮,「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

「迎得夠遠了。」說話時,他們已經走到近前。

元清下馬,向兩位師叔行禮。而後從懷裏摸出一個藥瓶,遞給玄界。

玄界兩指捏住瓶塞,輕輕拔開,將鼻子湊過去輕輕嗅了嗅,便露了一臉的滿意。「碎月山這一代,還得看元清啊!」轉而向蕭洵安引出路來,「王爺,這邊請。」

黎川是女子,被忽略是常有的事。更何況又沒介紹身份,旁人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元清卻湊到她跟前,「師妹,這是我十七師叔,最擅卦術,我的卦術便是跟着他學的。你若有什麼困惑,我可幫你卜一卜。」

旁的時候也還好,這當著人家真正的同門師叔的面,叫她師妹,可實實在在是讓人感到尷尬。

果然,兩位師叔同時將目光聚到這一處來。

黎川低着頭,只當沒看見這兩束灼熱的光。「尚……尚沒有什麼需要占卜的。」

元清卻好像絲毫沒有發覺異樣,道,「那便等有了再說。」

「咳嗯……倒是沒聽說掌門師兄收新徒啊?」張玄機忍不住一問,玄界立刻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問。畢竟黎川是跟着蕭洵安同乘一匹馬的,再加上掌門的事情,也不太好過多追問的。

元清便講:「哦,雲陽先生向我請教我派道法,您也知道,這道法不可外傳。我如今又沒有開山收徒,便以師兄妹相稱,求個方便。」

元清說話時,黎川暗暗腹誹:「什麼請教道法,明明只是問了一個巫音罷了。如今倒說什麼你派道法不可外傳,那時追着趕着要教鏡術的,不知是誰。」

「既然沒有拜師,元清道長如此稱呼,怕也是有違規矩,不如還是如常稱呼,也免了同門誤會。」蕭洵安冷冷說道。

元清卻仍是彎着月牙般的眼瞼,對着黎川,「稱先生道長的,多生分!我同師妹交流頗多,共同射殺巫音,又陪着她偵破奇案。這些情分,難道還同旁人無二?只要師妹願意,什麼規矩,我這掌門大弟子倒也能說了算。你說呢,師妹?」

這問題拋到黎川頭上,真教她頭皮發緊。明明是六七個時辰前剛認識的人,被他這麼一說,黎川真覺得欠了人家一屁股的人情。

說來也是,昨夜那副場景,就算是他們能將所有的禽獸都撕碎了,他們也會傷亡慘重,最終也說不準能不能解決巫音。另外,他們忙前忙后這麼多天,沒有那一鏡,不知要磨多久才能得知實情。

這麼想來,的的確確是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債。

黎川向來最怕欠人人情,這話頂到頭上了,她只能說,「是……今日這麼多道長,換個稱呼,倒是方便分清楚。」

可她說完明顯感到一道寒光刺向了她,蕭洵安一臉怨懟地看着他,那模樣很像這幾日的阿多爾世子。

張玄機的眼神也很不好看,要知道,他本來對黎川就頗有成見,如今更是覺得她長袖善舞,左右逢源。

「誒呀!前面可是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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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少女龍王終於收到男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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