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發跡(三十一)
看熱鬧的顏掌柜,眉頭緊鎖的虎掌柜,微笑着的童掌柜,以及抱着各種心態的大傢伙齊聲答到:“是”
錢東家轉頭問柏銳:“怎麼樣?敢嗎後生小子?”
柏銳握了握滿是汗水的手,看到童掌柜和曾在石鼓勵的眼神,看到趙闖憎惡的表情,鬆開咬着嘴唇的牙齒,堅定的答道:“敢!”
這場會議一直從未時中延續到申時末,錢東家吩咐造飯,待大家諸事準備停當,已經到了戌時中,內櫃裏擠滿了來看熱鬧的人,來看這平日裏名不見經傳的柏銳如何就成了大家談論的焦點,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幾隻巨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廳堂。
錢東家從托盤中拿起一張扣着的紙條,上書四個字‘落筆風雷’,這是顏掌柜出的題目,自然由外櫃常奉趙闖來比試,接着就有兩人出來在兩張桌子上擺下文房四寶及當票兩張。
當票是當鋪收當后付給當戶的書面憑證,也是當戶日後贖取當物的唯一憑證。不記名,當鋪認票不認人。內容通常包括:鋪名、地址、當物、當期、當本、利息、借貸雙方責任等項。從性質上看,當票有自己的價值,其內容寫明了當戶抵押期間的財產,也表明當票票面所載權利與當票本身不可分離。這種權利的行使和轉移,以交付當票與否為條件。當票上除印有上述固定的內容外,還有手寫的文字,如有關當物名稱、質量、數量、典當金額等內容,字體採用本行業的特殊文字。這種文字稱為‘當字’,只有當鋪內部的人才能辨認,外行人(就連一些書法家)都很難辨識。其實這並不奇怪,因為當字比草書還草,字體又別具一格。俗語有“當店字有頭無耳”之說,確實難以識別。如當票上常將“衫”字寫成“彡”字,“棉”字寫成“帛”字;又如把“皮袍”寫成“皮夭”,“花梨紫檀木”寫成“紫木”,玉器寫成“假石”等;再如銀錢數字都是用“壹”到“拾”的大寫,第一個字特別大,下面的數字又草又密,簡直像畫符一樣。當票上採用這種神秘文字,其目的一是可以防止第三者冒領,通過詢問物件形狀及質典數字等,進行真偽辨別;二是當鋪有本店的特殊文字,可以作為本店的特色。實在是當掌柜、常奉的基本功所在,顏掌柜出這樣的考題,雖然對柏銳這種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來說有些苛刻,但無可厚非。
東西剛剛擺好,顏掌柜身旁的夥計從前面布包里取出狐皮坎肩一件,唱道:“掌柜的,急用錢吶,您給照一照啊。”
接着又唱道:“破舊大毛無袖襖,當金二兩四錢,每兩銀每月三分利錢。”
聽完,趙闖筆走龍蛇不一會兒按規矩填寫好了當票,交到東家手裏。而柏銳十分認真,一筆一劃足足比趙闖慢了吃半盞茶的功夫。東家大略一看,點了點頭,交給三位掌柜傳閱,傳到童掌柜時,童掌柜一看柏銳的字,看到是歐陽體,這歐陽詢的字雖然傳播廣泛,大家都在臨摹,但在童掌柜看來柏銳的字似乎和自己同出一師,思索間,兩位掌柜湊過來,評判優劣,指指點點一會兒后,顏掌柜站起身來向東家點頭致意,繼而說道:“柏銳未學習過鋪子裏的‘當’體字,字體不加評論,但錯處有二,一是襖字未缺筆寫成“夭”字,二是將付款時直接扣除的當月利息給減了出去,聰明反被聰明誤,第一局趙闖勝。”
下面鬨笑聲一片,黑胖子更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傻子。”接着也笑了起來。
原來當鋪給當戶付款時,按規矩要先扣一個月的利錢,怕的是立刻去贖當,錢款上會發生糾紛。因為柏銳沒有開具過當票,不懂,但本性的善良卻讓他來了個畫蛇添足,這樣的當票開出去就說不清是當了二兩四錢還是當了二兩三錢二,遭到了大家的譏笑。
柏銳也漲紅了臉,十分尷尬。
錢東家卻沒有譏諷柏銳的意思,看了一眼柏銳,鼓勵的點了點頭,然後拿起另外一張紙條,朗聲說道:“火眼金睛。”
在每一家當鋪里,都有一些身負特殊技藝的人,他們要為每一件典當的物品“掌眼”,一單生意接還是不接,常常就在他們的一念之間。當鋪掌柜和朝奉需要對當品進行鑒定,品相略有差異,典當金額就會有所不同,如果哪位“打眼”了,當鋪就要面臨風險了。
童掌柜這時取出一幅立軸,打開一看是一幅行書千字文的前四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童掌柜在大家仔細看書畫的時候說道:“這時一幅米芾,米元章的千字文。”
話音未落,一部分人鼓噪起來,黑胖子不懂,問瘦高個:“都瞎嚷嚷什麼?”
瘦高個道:“蔡黃米蘇是宋朝四位書法聖人,這米指的就是米芾,他老人家的一個字,怕是夠你這種窮鬼吃半輩子了,沒想到咱鋪子裏還真有寶貝。”
黑胖子道:“嘿,我說,長進了啊,都敢損我了。”正要給瘦高個點‘好看’的時候,童掌柜說話了:“安靜一下,這是一幅贗品。”
下面又是一陣吵吵嚷嚷。
這時虎掌柜站起來,什麼都沒說,瞪了大家一眼,瞬間安靜。
童掌柜接著說道:“選這幅字,一是為了出題目所用,二是這千字文是學習基礎,米芾本人的成就也是後天勤學苦練得來,有書記載米芾每日臨池不輟,有‘一日不書,便覺思澀’之說。望諸位效仿努力。”頓了頓又道:“這幅字虎掌柜,顏掌柜和我都仔細看過,共發現兩明一暗,三處謬誤,請二位在紙上寫出。”
曾在石和柏銳二人上前仔細觀看,看了約莫半個時辰,這麼長時間,大家竟然被這緊張的氣氛帶動的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這時只見二人回到桌前,曾在石略一思索,隨後提筆就寫,率先寫完,但是沒有交到童掌柜手裏,等柏銳寫完才一起交了過去,而柏銳見到這幅字卻是沉吟片刻,因為這幅字上面所載的內容正是師傅之前出過的題目,考的是時間的斷定,米芾是書法大師里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但由於所學頗為龐雜,而又無一不精,模仿晉人書法更是到了足可亂真的地步,五十歲前筆法常常多變,所以流傳下來的作品就什麼字體都可以見到,對其書法成形有影響的就有大名鼎鼎的‘二王,顏真卿,歐陽詢,褚遂良,沈傳師,段季展’等書法大家,米芾習書,自己都稱自己為‘集古字’一時傳為笑談,但也有誇讚的稱其為‘天姿淩轢未須誇,集古終能自立家’的美談,說他是超越‘二王’的大書法家。這篇‘千字文’是熙寧二年十九歲時被朝廷封為秘書省校字郎時工作所作,寫的是草書顯然不對,而款落為大觀二年就更錯了,米芾是微宗大觀元年就去世的,顯然童掌柜出這樣的題目並沒有為難柏銳的意思,只是在考驗拍銳的基本功,想看看柏銳是偶爾蒙對,還是確有實學,但這一暗是什麼呢?柏銳腦子靈光一閃,寫到‘書寫之人,尤在本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