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周一早上，六點不到，外面天才灰濛濛亮，任煬被鬧鐘吵醒，認命般從床上爬起來。
畢竟從城南趕去市區上學，路上就要花一個多小時。
早餐是在路上解決的，在碼頭附近的早餐鋪買點包子豆漿，坐船的時候，兩個人分着吃剛剛好。
送完外甥去幼兒園，任煬順着街道繼續往前走，踏進“西維甜點屋”，今天是他上班第一天。
店裏是八點正式營業，任煬是提前二十分鐘到的，店裏已經有人在忙了，西點師在後廚烤麵包。
任煬換上店員服，其實也就是一個黃白色的小圍裙，去后廚看了下進度。
西點師是個一米九的大漢，高高壯壯的，在廚房裏忙來忙去，戴着隔熱手套，將新烤好的麵包取出來。
看到任煬來了，西點師很熱情，拿過旁邊一個盤子，招待新同事：“小煬，要不要吃點？”
盤子裏是一些邊邊條條，任煬好奇問：“這是什麼？”
“烤麵包用剩的邊角料，反正也用不上，扔了也浪費。”西點師摘下手套，從盤子上拿了一塊麵包條遞過去。
任煬嘗了嘗，都是同一批烤出來的，味道和正品不會差。
在麵包店打工的最大好處，大概就是可以免費嘗到很多好吃的。
等下午換班的時候，西點師還打包了一堆邊角料送給任煬，滿滿一袋子，可以帶回家吃。
任煬拎着袋子，到幼兒園接到小外甥，“崽，給你帶了好東西！”
“烤麵包的邊角料，店裏用不上了。”任煬牽着小外甥坐上公交車，“味道都是一樣的，店裏一包賣二十，這個免費。”
不過麵包邊角料只能當零食吃，不能當主食。
於是回到城南后，任煬帶着外甥去了菜市場，買點菜回去做飯。
只是任煬去得遲了，都六點多了，菜市場這邊都沒什麼攤位，就算有還在賣菜的攤位，也沒什麼好東西了，好東西早就被別人買走了。
任煬挑挑揀揀，買了菜葉子和雞蛋，又秤了點肉，回去之後炒了兩碗蛋炒飯，還有一盤肉。
就是蛋炒飯的鹽放少了，肉也炒糊了，賣相不是很好，湊合湊合還能吃。
晚餐過後，任煬忙碌洗碗，收拾餐桌收拾廚房。好不容易整理完，還要給小外甥洗澡，之後也差不多可以睡覺了。
一整天忙完，幾乎沒有個人時間，連打一盤遊戲的喘息時間都沒有。
洗完澡吹乾頭髮，任煬疲憊躺在床上，嘆息一聲，感慨道：“等以後有錢了，我就買個洗碗機。”
就是洗碗機太貴了，買不起。
又想到自己的小外甥，任煬側頭，順手給外甥捂了下被子，問：“有沒有什麼想要的？買吃的買玩具都行，等下個月發工資了買給你。”
一般來說，小孩子的願望都很簡單，比如買玩具，或者是去遊樂園什麼的。
任煬以為小外甥也會差不多，可沒想到聽到小外甥的回答——
“想要可樂。”
任奧添枕在自己的小枕頭上，睜着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從小的經歷讓任奧添變得格外早熟，加上這些天跟着舅舅在大城市的拼搏日子，明白錢的來之不易。
他想要可樂。
任煬愣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小外甥，居然只是想要一瓶可樂。
突然，任煬想到昨天他帶小外甥去沙灘公園的時候，小外甥就一直盯着沙灘上賣飲料燒烤的攤子，估計就是想喝可樂。
一瓶三塊的可樂，對他們來說也是奢侈品了。
任煬一時心情複雜，給小外甥捂了捂被子，說：“等下個月發工資了我帶你出去吃頓好的，多買幾瓶可樂，隨便喝！”
任奧添應了一聲，乖乖閉上眼，躺好睡覺。
想要好多好多可樂……
然後四塊一瓶賣出去！
*
未來的江城商界大佬，還沒來得及開展他的可樂商業帝國計劃，就被家長送去幼兒園了。
“放學我來接你。”
幼兒園門口，任煬笑着朝任奧添揮揮手，看到任奧添被老師帶進教室后，這才轉身離開，朝麵包店走去。
麵包店上午比較忙，不少學生黨和上班族路過的時候，會進來買點麵包牛奶什麼的。下午清閑一些，反倒是甜點外賣單比較多，店裏也有專人負責外賣配送。
等到下午三點，任煬和同事換班，換下店服，準備去後面的休息室躺一會了再去幼兒園接放學。
不過還沒休息多久，任煬聽到外面激烈聲音——
“怎麼回事？單子我都接了，趙樊你人呢！”
“你回去了？！你回去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單子沒人送！”
任煬往外一看，發現是和他換班的店員正在打電話，和電話那頭的人爭吵。
店員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打電話吵架又吵不過對面，最後氣得掛了電話。
“怎麼了？”任煬出來問。
小姑娘皺着眉，氣道：“趙樊跑出去玩了，外賣單沒人送。”
趙樊是店裏專門跑外賣的騎手，結果翹班偷偷溜走了。店裏本來就人手緊巴巴的，現在外賣訂單都沒人送。
任煬看了下時間，才三點多，時間來得及，便說道：“沒事，我送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謝謝任哥！”小姑娘驚喜，連忙去打包甜點，仔細放進保溫箱裏。
外賣單地址是西路的泛華大酒店，任煬戴上頭盔，騎着店裏的小電動車，按照導航地址出發了。
等到了目的地一看，任煬才發現是一個豪華大酒店。
任煬提着保溫箱，穿過前院的噴泉花園，進到酒店大堂里。
今天酒店似乎有什麼大活動，一樓工作人員忙來忙去，前台的酒店經理拿着對講機，正在訓斥員工。
“我讓你們交季度總結，怎麼這都能弄錯！趕緊打印好！費總在房間等着了！”
“餐飲部呢！七零三的客人投訴了，你們怎麼回事！”
“九樓客房服務誰負責的！怎麼還沒去！今天費總就在這裏，別給我出什麼岔子！”
因為費總的突擊檢查巡視，酒店經理忙得焦頭爛額。
任煬來到前台，問：“您好，樓上七零三的外賣，可以送上去嗎？”
前台工作人員都在打電話忙碌，酒店經理抽空抬頭看了一眼，看到任煬拎着的箱子，知道是客人點的外賣，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們先核實一下。”
經理臉上是公式化的笑容，一扭頭，拿着對講機訓斥：“餐飲部今天都給我做檢討！七零三都點外賣了！你們做的到底是有多難吃！”
任煬一時尷尬，自己這單外賣就是七零三的客人點的。
經理還在忙，要一邊對接員工，還要聯繫樓上客人道歉什麼的。
任煬在旁邊等了一會，手裏提着的保溫箱有點重，又看到一樓大堂有個開放休息區，於是先過去，將保溫箱放到桌上，打開箱子檢查。
而就在任煬檢查甜點時，不遠處，一樓大廳的電梯門打開，一個穿着西式馬甲的小男孩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跟着叔叔一起出來巡查酒店的段小少爺，熟練穿過走廊，繞過忙碌的工作人員。
就在段小少爺準備去後院的時候，突然瞥到大堂休息區里，一個陌生模樣的黑髮青年站在桌邊，手裏還拿着一份甜甜圈。
青年模樣很是陌生，從來沒見過。
可不知道為什麼，段小少爺還是停了下來，視線不知不覺被吸引，莫名想要親近。
而另一邊，任煬檢查完所有的甜點，確認完好無損，將甜甜圈和小蛋糕都放回保溫箱裏，坐到椅子上休息。
大酒店就是不一樣，就連休息椅都是那種鞦韆吊椅，很享受。
不過任煬才剛坐到鞦韆上，突然注意自己面前不遠處站着一個小男孩，正盯着自己。
面前的小男孩穿着精緻的西式馬甲套裝，黑褲子小皮鞋，短短的黑髮帶一點微卷，像個迷你版的小紳士。
任煬還以為對方想坐鞦韆椅，於是連忙起身，問：“你要坐嗎？”
男孩愣了下，似乎是沒想到對方會和自己說話，腳步不知不覺靠近，來到鞦韆前。
任煬在旁邊觀察着小男孩，看這小孩有點獃獃的，也不開口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外甥。
可能全天下的小孩子都長得差不多，任奧添的頭髮也是有點卷，不過任奧添皮膚更黑一點，身子也比較瘦，長期營養不良。
任煬一陣胡思亂想，又看到面前這小孩盯着鞦韆一直不動，估計是坐不上去，於是伸出手，輕聲問：“我抱你上去？”
段舟律抬頭，對上任煬的視線，在對方伸手過來的時候，沒有拒絕，順從靠在對方懷裏。
在被抱住的時候，段舟律聞到了對方身上的淡淡氣息，像是烤麵包的香味，很甜。
好聞的香味，寬大的肩膀，溫暖的懷抱——
像“媽媽”，又像“爸爸”。
段舟律乖乖被抱到鞦韆上，看到任煬快要鬆手，下意識伸手過去，抓住對方衣角，可又像是觸電般，迅速縮回。
任煬沒發現男孩的小動作，站在旁邊，還幫忙推了下鞦韆，問：“小朋友，你家裏人呢？你一個人嗎？”
段舟律搖搖頭，小聲道：“還有叔叔。”
只是段舟律的聲音太小，任煬根本沒聽清。
任煬還準備再問一問，一抬頭，看到經理那邊似乎是忙完了，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任煬停下推鞦韆的動作，拎着保溫箱過去。又因為走得倉促，一張名片從任煬的外套口袋裏掉了出來，沒被注意到。
“不好意思久等了，是七零三的外賣，我們會親自送上去的。”經理笑着。
任煬從箱子裏取出外賣交給經理，指了下休息區，說：“那邊有個小朋友，單獨一個人，沒看到他的家長……”
“好的，我們會過去看看。”
經理笑着點頭，送任煬離開后，轉身回到休息區，看到了坐在鞦韆上的小男孩。
經理一眼就認出小男孩是誰，畢竟是跟着費總一起過來的，於是連忙過去，殷勤問道：“小段少爺，需要什麼嗎？”
段舟律坐在鞦韆上搖搖頭，視線還一直盯着地面。
準確來說，是盯着掉在地上的那張名片。
緊接着，段舟律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彎腰撿起那張名片——
西維甜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