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死亡實在是來得太突然。

前一天還好好的人,早上就突然離開了。

喪事辦得很快,任父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鎮上的喪事團隊迅速趕來。中午的時候,院子裏已經搭起棚子擺桌,房子裏掛滿了白色的喪事裝飾,遺像和棺材就擺在大堂中間,院子門口也擺了一個小桌子,用來登記客人名字和禮金。

辦喪事的事情很快就傳遍村子,村裡人都過來參加喪事,知道死的人是任晚晚后,都很驚訝。

“小煬,你姐死啦?才二十多歲就死了?”

“好端端的怎麼就沒了,前幾天不還是好好的嗎?”

“怎麼死的?我聽你爸說感冒,感冒也能死人?”

任煬坐在院子門口,身上套着白麻布做成的簡易喪服,頭上圍着白麻布做成的頭巾,看着越來越多的親戚趕來,低頭在登記簿上記名對賬,還有些恍惚,沒有真實感。

其實真要算起來的話,他和任晚晚也沒有多深的感情,畢竟自己穿來這個世界也才幾天,他和任晚晚相處並不多。

明明說好要一起去醫院,結果今天人就沒了。

任煬有些想不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導致蝴蝶效應,任晚晚才會病逝得這麼突然。又或者是劇情的不可抗力,要是昨天自己沒提去醫院的話,說不定任晚晚也不會這麼快離開。

任煬抬頭,朝大堂那邊望去,還能看到擺在中間的棺材。

不過哪怕那麼大的棺材就擺在中間,旁邊音響放着沉重的喪事音樂,也不影響隔壁房間打麻將的聲音,還有院子裏親戚討論八卦的聲音。

任父已經去房間裏打牌去了,張女士忙着接待親戚,到處都是談話聲。

任晚晚的死亡,似乎並沒有帶來什麼觸動。

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意,最多感慨一句“那麼年輕就死了”。

院子裏吵吵鬧鬧,廚房那邊也很忙碌,是任父請來的廚子,專門負責喜事喪事擺桌的。

等到廚房備好午餐擺上桌,張女士也出來吆喝道:“菜做好了,大家先吃啊!”

親戚都圍去餐桌邊準備吃飯,張女士又來到院子門口,問任煬:“登記完了沒?錢呢?”

任煬將登記簿和裝禮金的背包遞過去,張女士拎起背包,拿着登記簿就回房,準備算禮金了。

主卧和客房都已經被佔滿,親戚在裏面打牌,只有任晚晚的房間空了出來,因為剛死過人,不吉利。

不過當張女士進房間的時候,看到任奧添也在房間裏,一個人待在角落陰暗處,抱着一個小熊在玩。

任奧添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平時在家就不怎麼出聲,張女士懶得管,把背包往床上一扔,又喊來任父,兩個人把房門一鎖,開始數禮金了。

“老三怎麼就給了一千五?老二都給了兩千!”任父翻着登記簿,有些不悅。

“你上次給老三隨禮不是只給了一千嗎?這次老三回一千五,賺了。”張女士一邊拆紅包,一邊數錢。

“這能一樣嗎?老三家又沒死人,以後多的是酒席。現在我們家死人了,以後晚晚結婚生小孩的桌都沒了!”

“晚晚也真是,早不起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張女士也有些不悅,“我都答應老張把晚晚嫁過去了,現在怎麼辦啊!”

“早跟你說了,直接把任晚晚送過去,這彩禮錢不就到手了嗎!你非不聽,拖拖拖!拖到現在人沒了!”

“之前不是禮金沒談好,我在喊價嗎?”張女士很後悔。

年初的時候,張伯就找她談過,願意出八萬塊,想讓她把晚晚嫁過去。不過當時她沒答應,一直拖時間抬價,好不容易抬到十萬禮金,可以把晚晚嫁過去了,結果現在人死了,一分錢都拿不到!

任父嘆息:“要是早一周,直接讓她過去領證,到時候死在別人家裏了也不關我們的事,起碼死別人家裏了還能多要幾萬塊。”

兩人坐在床上,一邊數錢算賬,一邊討論任晚晚,似乎忘記房間裏還有另一個小男孩的存在。

角落裏,任奧添一個人縮在椅子上,抱着小熊玩偶,一遍又一遍給小熊摸頭,又捂住小熊的耳朵,不想讓小熊聽到大人們的議論聲。

任父和張女士還在說著任晚晚的事,說來說去都是錢。

哪怕知道任晚晚的兒子也還在房間裏,可又覺得一個五歲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也就根本不在意。

“以後菜園怎麼辦啊?沒人管,還要下地。”張女士想到後院的菜園,平時都是任晚晚在搭理,種菜下地什麼的。

又想到任晚晚還留了一個拖油瓶,張女士皺眉道:“還有任奧添,這誰來管?反正我不帶。”

任父數錢動作一頓,碰了碰張女士手臂,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你記得我有個堂哥不?他小女兒嫁得特別好,嫁給外地大老闆做生意的那個。”

張女士回憶了一下,有點印象,點頭道:“記得,怎麼了?”

“她跟她老公一直沒生小孩,現在知道晚晚死了,給我打電話說想領養任奧添,給兩萬塊。”任父伸了兩個手指頭。

“真的?”張女士驚喜,又很快反應過來,打起小算盤,“不行,兩萬少了。”

“反正晚晚死了,任奧添沒人管也沒人帶,就送她那裏剛好,白送都行。”

“怎麼能白送?你也不想想,任奧添是個男孩,還是你們任家的,都是一家人,養着養着就親了,怎麼說也得七萬吧?”

“七萬太多了,別人不見得同意。”

“那兩萬也太低了,你再往上抬抬,她什麼時候到?”

“她跟她老公在路上了,估計晚上能到……”

兩人湊一起嘀嘀咕咕討論,算完賬收好禮金,便起身離開房間,繼續接待親戚。

院子裏氣氛很熱烈,有喝酒聊天的,有打包飯菜,也有帶小孩過來吃席的,聊天八卦聲音混雜着小孩的玩鬧聲。

張女士和任父出來和親戚聊天吃飯,完全忘記任奧添還在房間裏,沒有出來吃過飯。

直到午餐過後,張女士帶侄女去任晚晚房間休息。

“侄女啊,姑媽這邊有點亂,沒有空房間了,你先在晚晚的房間休息下吧。”張女士一推開房門,看到任奧添還待在裏面,像是沒動過。

“任奧添,你吃飯了沒?”張女士隨口問。

任奧添抬頭看了一眼,默默搖頭。

“自己出去找東西吃。”張女士擺了擺手,懶得再管任奧添。

一旁的侄女打量着房間,驚訝道:“這就是晚晚姐房間啊?還挺乾淨。”

“你今天坐車過來也累了,我換下床單,你到床上休息,沒事的。”張女士來到衣櫃邊打開,從裏面翻出床單,準備換上。

侄女來到衣櫃邊,翻了翻掛在裏面的衣服,發現都是一些黑白灰的單調衣服,就一條老土的綠色裙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就在侄女準備收回視線時,突然注意到旁邊桌上的一個袋子,拿過來一看,裏面是一條綠色的連衣裙,看着像是新買的。

“姑媽,這是晚晚姐的裙子啊?還挺好看的。”侄女拿着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

張女士看了一眼,認出來這是任晚晚前幾天買的裙子,又看到侄女挺喜歡這條裙子,便自作主張:“晚晚前幾天買回來的,她還沒穿過,你要是不介意,就送你了。”

“真的?!謝謝姑媽!”侄女驚喜。

張女士順水推舟送人情:“沒事,反正晚晚走了,她的東西也都沒用了,最後還是要扔的。”

侄女連忙道:“姑媽,先別扔啊!我看看還有沒有能用上的!”

說完,侄女連忙去翻衣櫃。

只是任晚晚平時都是穿褲子,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裏翻出幾條裙子,全部都打包帶走了,稍微好看一點的外套也都拿走。

“姑媽,那這些東西都歸我了!我先放我爸車上去!”侄女拎着大包小包,笑嘻嘻離開了。

衣櫃被翻得一團亂,張女士也沒收拾,到外面先去忙了。

沒多久,又有親戚家的女兒找到張女士,問:“大舅媽,我聽說晚晚姐的東西都不要了,我可以來拿一點嗎?”

畢竟都是親戚,張女士自然答應,帶外甥女去了任晚晚房間,說:“你自己挑挑吧,晚晚也沒什麼東西,都是一些假貨。”

“沒事,只要好看就行!”

外甥女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找到了任晚晚的一些耳環項鏈,雖然不值錢,不過也挺好看的。

之後又來了好幾批人在任晚晚房間裏找東西,只要是能用上的東西就全都帶走了,不拿白不拿。

就連任晚晚買給兒子的學習機,也被一個親戚分走。

“反正你們家任奧添不上學,這學習機要着也沒用,我家小孩三年級了,年年考一百分,學習機可有用了!”親戚笑眯眯的。

“沒事沒事,你用得上就行!”張女士非常大度,絲毫不介意。

明明這個房間的主人才死了一天不到,張女士就已經把房間裏的東西當成人情送出去了。

只剩下一個亂糟糟的房間,還有被遺忘的任奧添。

衣櫃裏的那些衣服被扔得到處都是,柜子抽屜也全都被打開,地上全是散落的小物件。

任奧添還保持着最開始的姿勢,看着懷裏的小熊,默默擋住小熊的眼睛。

從早上到現在,他都還沒有吃東西,卻一點都不餓。

任奧添像個透明人一樣,躲在房間角落裏不出去,也沒有人過問。

一直等到晚上,任父的堂侄女過來了,任父這才想到任奧添,到處找人都沒找到。

不止是任奧添找不到,連任煬也見不到人影,不知道跑去哪了。

最後還是在張女士的提醒下,任父這想起來任奧添還在房間裏,連忙把人從房間裏拎出來,氣道:“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躲裏面不出來!”

堂侄女就等在大堂,任父把任奧添帶過去,臉上瞬間換上笑臉,溫和道:“小添,來見見你小姑姑。”

任奧添抬起頭,眼前是一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陌生女人,畫著濃妝踩着高跟鞋。

任父就在旁邊看着,看到任奧添一直不喊人,急了,低聲催道:“喊人啊。”

“小姑姑。”任奧添很輕地喊了一聲。

“小添都長這麼大啊,姑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小姑姑笑着俯身下來,打量着任奧添,發現任奧添有些瘦巴巴的,“就是有點瘦,沒養好。”

小姑姑一低頭,發現任奧添的鞋子都很破舊,心疼道:“鞋子都這麼舊了。”

任父連忙道:“是晚晚沒帶好,不會帶小孩,平時飯都不管,連新衣服新鞋子都不給小孩買。”

張女士在旁邊點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嘆息道:“我們也說過晚晚好多次,再怎麼窮,也不能窮孩子啊!可晚晚不聽,非要拿錢給自己買新裙子!”

“前幾天晚晚去鎮上買東西,只給自己買衣服,都不給小添買!”任父加重語氣,緊接着語氣一轉,“我們年紀大了,也不會帶小孩,小添跟着我們也受累。”

小姑姑信以為真,越聽越心疼,摸了摸任奧添的後腦勺,問:“小添,你媽媽是不是對你不好啊?”

任奧添搖頭。

小姑姑只以為是小孩膽子小,就算媽媽對自己不好,也不敢說真話,於是繼續問:“那你以後要不要跟着小姑姑?小姑姑給你買新衣服,給你吃好的穿好的。”

任奧添聽得懂,還是搖頭。

旁邊的張女士見狀,連忙打圓場:“小添他年紀小,不懂什麼意思,我再跟小添好好說下。”

說完,張女士給任父使了個眼色。

任父瞬間明了,拉着小妹,熱情道:“來來來,我們到裏面談談小添的事情。”

小姑姑拎着包包,跟着任父往房間裏走,一邊說:“大伯,我說個數,三萬。”

“小添是我唯一孫子,你三萬就這麼拿走,不太好吧?”

“大伯,你這樣就不厚道了,小添是晚晚在外面跟別人生的孩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三萬真的低了,小添再怎麼著,也是我們任家人。你想想,你要是去外面領養個小孩,畢竟是外人,養不熟的……”

兩人聲音越來越遠,直到進到房間裏,房門關上,再也聽不見。

張女士看到兩人進房間裏談話去了,轉頭朝任奧添叮囑道:“要是明天姑姑再問你要不要跟着她,你就點頭,記住沒!”

任奧添還是沉默,一句話也不說。張女士看得心煩,又想到剛剛小姑姑說任奧添太瘦了,於是把人帶去廚房,“你去吃飯,多吃點!”

晚餐席已經吃完了,不過廚房還有一些剩飯剩菜。任奧添捧着碗坐在廚房裏,默默吃完了剩菜剩飯。

院子裏還有一些親戚沒有離開,坐在院子裏嗑瓜子聊天,又或者是打牌。

任奧添吃完飯,就被張女士帶到大堂,身上套上了白色麻布,腦袋上也綁了一個白色頭巾。

棺材旁邊擺着幾個墊子,張女士把任奧添帶到一個墊子前,“跪着。”

等任奧添跪下后,張女士也跟着跪在另一個墊子上,又四處張望了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直到任父請來了專門辦喪事的念經師傅,把師傅帶到大堂,張女士也開始哀嚎了——

“晚晚啊!我的女兒!我女兒怎麼就沒了!”張女士的聲音很誇張,甚至還撲到棺材邊上。

喪事師傅在旁邊開始念經,任父也跪在棺材邊,乾嚎:“晚晚!你還這麼小,怎麼就走了!就留我們兩個老人家!以後怎麼辦!”

任父和張女士越嚎越大聲,似乎非常難過。唯獨任奧添無動於衷,跪在墊子上沒動。

不過任父也沒嚎太久,就做了個樣子,在遺像前上了香,又問:“任煬跑哪去了?一下午都沒個人影……”

張女士裝模作樣擦了擦眼淚,又嫌墊子跪着不舒服,起身揉了下膝蓋,隨口應道:“不知道,中午就沒看到他了。”

“家裏這麼忙,就知道天天出去鬼混!”任父生氣,也懶得再管,和張女士到院子裏繼續打牌去了。

就只剩任奧添一個人還跪在墊子上,陪着媽媽。

喪事師傅的念經聲和院子裏的打牌吆喝聲混在一起,院子裏已經湊了好幾桌打麻將的,就連喪事棚也還沒有拆,明天還要繼續辦一天。

院子裏熱熱鬧鬧,突然,有個打麻將的人注意到任奧添還跪在大堂里,驚訝道:“這小孩怎麼不哭啊?”

旁邊另一人見狀,吆喝一聲:“任奧添,你媽媽死了,你不哭?”

聽到聲音,任奧添緩緩抬頭。

有個親戚走過來,指着棺材,朝任奧添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以後你媽媽都沒了,再也看不到你媽媽了。”

親戚等了一會兒,看任奧添還是沒哭,失望道:“還不哭?”

任奧添沒有任何反應,臉上也完全沒有悲傷情緒。

也許是沒有在任奧添身上看到想要的表情,親戚也懶得逗了,轉身回到牌桌,跟其他牌友搖頭道:“算咯,這孩子都不哭,白眼狼養不熟。”

“可能是年紀小,不懂吧。”

“再怎麼不懂,他媽媽都死了,這還不懂?都不哭一下。”

……

大人們的閑話聲源源不斷傳來,絲毫沒有避諱,也不管任奧添能不能聽懂。

大堂里,五歲的任奧添依舊安安靜靜跪在墊子上,一言不發,也沒有一滴眼淚。

就只是仰着頭,看着眼前這個黑漆漆的大棺材。

他沒有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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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龍傲天崽崽的后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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