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芝蘭玉樹

第4章 芝蘭玉樹

一夜無事,司徒凜讓士兵們在住的地方和貼春聯似的門上牆上貼了一堆東西,都是讓越國公府的學士們寫的辟邪的句子,摘自各種經要。

翌日剛起來,常元來報說越國公府連夜在惠縣各處貼了告示——越國公府招募能人異士,待以上賓之禮。又說還派了人去東都尋訪能人等等。司徒凜揮揮手讓人出去,轉身冷笑道:“厲害啊,看來不出三日,整個關中都能知道此事。能人異士——這個標準可有意思了。難怪一聽到惠縣出事,大將軍就坐不住了。”

他們所說的大將軍,就是折衝軍統領——折衝大將軍許英。在本朝,許英是個傳奇,他出自淮南郡一個殷實的鄉紳之家,十七歲徵召入伍,參加了著名的平東之戰。

雲長影是在前幾日翻找“食腦怪”資料時觸動關鍵詞想起來的,差不多就是他原來的空間的歷史上隋煬帝征遼之戰。也就是讓一度強大的隋兩世而亡的導火索——征高句麗之戰。

他穿越過來的這個身體,第一次征東之戰時還未成年,但是最親近的兩個族兄都死在遼東大地。

司徒凜的長兄,兩個叔叔也是這場征戰的犧牲品。許英卻是在平東之戰中脫穎而出的,他以出色武藝和百發百中的箭術在齊帝前嶄露頭角,立刻從一名普通伍長成為為折衝都尉

此後四年一直在折衝軍中擔任永平帝近身護衛的許英坐火箭一樣晉陞,最終在永平九年,也就是這一年年初成為折衝大將軍。

許英不問政務、不結朋黨,是個純粹不過的軍人,齊帝對他有知遇之恩,他的心中就只有保護齊帝安全,捍衛永平王朝的念頭。身為天子近臣,永平帝又是那種隨性而為的人——他喜歡的人說什麼都好,看不上的,做什麼都錯。

許英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影響天子決斷,不知道有多少人送重禮、拉關係,只求他在皇帝面前給自己說句好話。

然而許英油鹽不進,永遠是那句:“末將只是護衛皇帝安全的衛率,朝廷之事一概不懂。”甚至很少接受勛貴宴請,日常往來都是軍中與他身份經歷相似的袍澤,活到二十二歲,莫說成親,風流艷史都找不出。

越國公楊雄雖然退休了幾年,可人人都知道,永平帝一天都沒信任過他。無非是這位三朝元老識相跑的快,幾個兒子也都沒擔任重要職務,實在找不到能殺人的理由。

越國公當然也不是傻子,致仕歸家已經是他對永平帝的退讓,換來的還是猜忌防範,他當然也不想等死。於是故事就變成“永平帝相信越國公早晚要反,天天讓人盯着找茬”以及,越國公想方設法暗地裏積蓄力量,隨時準備捅王朝一刀。

雲長影剛想起來的時候覺得這個邏輯太扯了,只要皇帝相信朝臣在圖謀不軌,那總能找到蛛絲馬跡,再不行,莫須有也能弄死人。

而在這種重壓之下,再忠心的朝臣也難免產生怨恨或者為了自保真的圖謀不軌——這就反而驗證了皇帝的懷疑。

比如當下,越國公府果然逮到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就開始招攬人才,你說他是早有異心呢,還是恰逢其會?不過從楊三郎天天喊着“盜匪猖獗,政敵暗殺”,以及以防範盜匪為由越來越多的公府衛隊,這時候說越國公心懷叵測倒是真的沒有大毛病了。

可是永平帝如果想“堂堂正正”殺人,這時候是挑不出越國公茬子的——公府連續死人,沒錯吧,地方官束手無策,廢物吧?那麼楊雄為了自保多找幾個護院有毛病么?

再說這個尋訪能人異士——大家都認不出食腦怪,

越國公為了地方安寧自掏腰包徵求能人來解決,更加沒有毛病吧?

能把這件事想的那麼透徹,並不是穿越的功勞,雲長影當上社畜已經五年了,拜他倒霉的銷售行業的工作就想明白。營銷這個活,如果攤上個不知足的老闆,那麼就陷入這樣的循環——賣的好,賣便宜了;賣的不好,你沒用。

如果你堅持己見沒讓老闆把價格亂漲,順利賣到了指標,賣的越好,老闆越相信你是賣便宜了,賤賣了他們家寶貝,該死!而且只要老闆有那麼個心思,身邊總有謀臣——啊,應該是總有參謀能在市場上找到一個賣的比你貴的產品來佐證你就是賤賣了資產。

你辯解說——人家產品做的比你好,參謀說你的位置比人家好,到底好不好,其實也是見仁見智。你說那倒霉玩意銷量不好,對方現在每天看着你的銷量嚶嚶嚶,老闆說我們不追求速度,追求利潤。

好吧,你妥協了,由着老闆大膽定價,最後果然賣不出去了——廢物點心,無能,滾。

經受了許久這種折磨,他再看越國公,甚至生出了點惺惺相惜的感情。

兩人梳洗完畢,楊三郎讓人來請他們留在府中,說過會柳郎君來訪。雲長影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套話,為這個越國公府上下都很期待的救命稻草一樣的存在,給自己做了個提詞補課。

然後欣喜的發現,原身記憶中這個東都旁小縣城的柳郎君佔了頗大篇幅,讓他慶幸昨天公府眾人都在驚恐中,不然發現自己對這個柳郎君一臉懵,必定生疑。

想到這裏,他瞟了眼司徒凜,此人昨日表現也不比他好,可從喚醒的記憶來看,陳國公與那位柳郎君頗有淵源……

柳郎君——柳熙寧,大齊名副其實的“名門公子”,注意,是名門,不是豪門。他的曾祖父柳林是前朝高帝時的肱股重臣,可以說衛國最終能統一北方,柳林居首功。

他一手為衛高皇帝建立了制度,緩和民族矛盾,從而結束了北朝長達兩百年的胡漢紛爭(對,這個穿越過的時代也有一個強大王朝叫漢,這裏的核心人民也喜歡稱呼自己為漢人,這大概是這個奇怪穿越后唯一讓雲長影舒適的點)。

柳林從政治、軍事、經濟上進行了全面改革,讓北方三強中最為弱小的衛後來居上,最終用了三十年時間統一北朝。

柳林去世的時候不到五十,沒能看到他一手締造的衛走向極盛,他的後人也走了一條非常奇特的道路。大齊至今都是門閥林立,一個家族如果出一個柳林這樣手握權柄十八年的人物,兄弟子侄上下三代都能沾到好處,迅速成為一個豪強家族。

雖然不能和南朝那些綿延數代的門閥士族相比,可誰讓北方亂啊,兩百多年二三十個國家相繼出現,一代豪強比比皆是,誰也不用笑誰是暴發戶。

柳林卻表現出了極大的自制力,家族成員獲他舉薦的只有三人,都有出色才幹,其餘的隨便怎麼攀附懇求都別想從他這裏拿到一官半職。

就連他的三個兒子也只有一人入仕,還是柳林去世后高皇帝懷念故人,給的蔭職。柳林對幾個兒子的評價是“沒有特長,不適合做官,耕讀最好”。柳林的大兒子當了幾年官,高皇帝去世后就託詞告退,在故鄉惠縣買了田產,真的過起耕讀生活。

柳熙寧是柳家第四代,其父受故人舉薦,於齊國建立之初當了幾年官,據說品行高貴,勤勉能幹。

柳熙寧正是因此得以在京城嶄露頭角,他被稱作神童,博聞強記又極好學問。旁的名門子弟在京城拉幫結派、拜謁豪族,他則是遍訪博學之士,不問貴賤甚至不分學科。

陳國公與其父有舊,常叫柳熙寧來家中,稱讚他“才學之盛京師無人能及,柳相轉世大概也就這樣了。”

等把這些都想起來,雲長影被這份學神簡歷震驚了,心說難怪越國公家當他救命稻草,這麼個人物如果還對“食腦怪”說不出個典故,越國公大概只有派人去嶺南找送禮的人,再組織人手去那異域小國了。

午時方過,柳熙寧到了。

長身玉立,芝蘭玉樹,你可以用各種想得到的,形容儒雅美少年的詞彙來讚美他。柳熙寧少年成名,此時才剛剛而立,只比雲長影大三歲。一身青色衣衫,玉冠束髮,眉眼間常帶三分笑。

這幾日攬鏡自照,雲長影自問也是個難得的英俊少年,可一見此人依然覺得人比人會抑鬱。

等再看與柳熙寧同來之人,就更抑鬱了,司徒凜嘀咕了一句完美體現了他們的心情——靠,為什麼和尚都長得那麼英俊。

和柳熙寧同行的是個年輕僧人,看樣貌比雲長影還小一些,真正是劍眉星目,英俊迫人,僧衣芒鞋,不減風流。

柳熙寧介紹說這是東都善業寺高僧法明,他此次外出就是去求見法明師父的。他們在東都也聽說惠縣出了吃人腦子的妖邪,善業寺方丈特派法明大師來看看。

法明宣了聲佛號:“誅邪衛善,乃我等分內事。”

雲長影心想這種少林寺風格的口號是怎麼回事,這個世界的佛教那麼硬核么?不過再想想,這個世界那麼不唯物主義,神佛鎮壓妖邪的確是最和邏輯的。

只不過這位“大師”如此年輕,難道和柳郎君一樣,四五歲就能過目不忘?還是說是後代轉世體系中最奇妙的那種“帶着前世記憶輪迴?”

越國公家的人知道這位柳郎君脾氣雖好,眼界卻是很高,能得他一聲“拜訪”,拜訪了還有後續的,都不是等閑人物。楊三郎客客氣氣的陪着,又吩咐給法明大師做素齋等等。眾人寒暄過後,楊三郎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讓人拿來幾個破裂的神像。那位法明大師仔細端詳一會道:“不是邪物,這是西域伽臨國的塑像技法,是正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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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洗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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