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身在大家眼裏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京師長興城。

興化坊位於長興城中央，緊靠朱雀大道，與宮城之間的距離不算太遠，是在京武將們喜歡居住的地方。

雲將軍府就在長興坊中。

雲長影一踏進長興城記憶就回籠了，原身在長興城中度過的童年與少年時代歷歷在目。他想起了去折衝軍駐地的道路，也想起了自己“家”的位置。

雲長影特別慶幸，回到家裏沒有一大群妙齡少女撲上來叫少爺，也沒有一堆姬妾繞着他伺候起居。

雲府，一股子端正嚴謹的年輕單身漢的味道。

府中侍奉，大部分是男子，僕婦也是男僕的家眷。興許是世代軍旅，府中的管事都是身強體健，目測一身腱子肉，隨時可以提槍策馬，殺翻一群人的樣子。

儘管從柳熙寧那裏聽到了不少“坑兒、坑孫”事迹，雲大將軍給後代留下的家產還是可以的。裡外五進，寬廣舒適，隨便哪棟房拿出來都比他原本的小三房大三圈。

雲府沒有假山池塘的勝景，院子空空蕩蕩，放了排兵器設了靶子，顯然用於演武。也可以看出原身的確是個勤奮努力、同時沒多少業餘愛好的少年人。

雲長影提醒自己每天都要練一會，雖然肌肉記憶還在，可他本質是個普通體育都荒廢了好幾年的工作狗。

再疏於練習，萬一原身殘留的那點肌肉記憶消失了……武將這門差事，沒有本事是字面意義上的“會死人”。

想想穿越前，因為工作忙碌，加班成習性，買的健身卡從來都是留着大量次數過期。

再看看院子裏整整齊齊的刀槍槊棍，除了嘆口氣，也沒什麼好多說的。

歸家前，兩人自然先去折衝軍那裏交了差，見到了傳說中的折衝大將軍許英。一番交談后，兩人敏銳的發現，他們可能把這個差事做的……過於好了。

兩個人後知后覺的發現，許英把“鬧妖邪”這種一聽就很扯的差事給他們，壓根沒打算有結果，無非是給兩個蔭襲的少年軍官找點事做。

可能是因為他們兩個雖然蔭襲空降，但沒什麼貴胄子弟的懷毛病。許英就找了這麼個不需要出結果，但是要和頂尖門閥打交道的差事，讓他們建立點功績，讓這兩個空降的郎將不那麼讓下級軍官厭惡。

若還是原身，估計就是到越國公府後，親眼看到食腦怪鑽地穿牆的本事，嚇得一跳一跳的。

然後就回來複命——惠縣食腦怪是真的，我等親眼所見——完事了。

許英也能寫個密奏給永平帝，確實有怪物，不是越國公假託妖邪造事。

結果，半路上被他們兩個魂穿了。兩個現代人，懷着現代社畜的認真和現代學生應對考試的嚴肅心情，硬是把自己當成柯南，非要探個是非因果出來。

雲長影現在想想，許英每次回信那麼慢，大概就是在困擾兩個並不顯眼的貴家公子怎麼一出門就轉性了。以及，到底要不要快點召回，萬一太起勁弄掉自己一條命，兩家長輩會不會把他剁了，等等。

兩人復命后在折衝軍駐地待了一會兒，迎來幾波問候的。這才發現，兩個人的原身在大家眼裏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比如，兩個人都收穫了一輪諸如：

“出去一次會說話了啊，哈哈哈哈哈。”

“我們聽說你們在東都大戰食腦怪的事了，不得了啊，過去可沒發現是那麼機靈的。明日出來喝一輪，給我們說說故事？”

“後生可畏啊！我就說，

雲大將軍的後人怎麼會差？年輕人只是持重而已，不顯山不露水的。”

兩個人——不知不覺間OOC的那麼嚴重么？

雲府管事是曾經跟隨他祖父征戰的軍士，故鄉在唐郡，早沒什麼人，就選擇一直跟隨在主將身邊。

京城多年，不改軍人素養，把雲家男僕各個訓練的隨時能上陣。雲家兩代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和雲長影之間，名為主僕，情同叔侄。

見到少主人回來，丁管事激動萬分，一番噓寒問暖自不在話下。他也聽說他們在東都遭遇了生死一線的情景，雲長影簡單說了一下，丁管事一邊倒吸冷氣，一邊說：“老將軍在天有靈，一定高興壞了。我們雲家子弟，從來一身是膽、智勇雙全！”

雲長影實在是感謝他們看在先人份上給他的英雄濾鏡，自說自話就把他的嚴重ooc圓了回來。

然後就是他不在京城時候的一些事情，比如哪家遞了請帖，哪家來放過拜帖等等。

雲大將軍和少將軍都故去好些年了，尤其是雲長影他爹，幾乎和他爺爺前後腳去，沒建立起足夠功業。

他能蔭襲折衝軍郎將靠的還是爺爺輩的功勛。

雲大將軍去世十來年，留下的人情已經很淡。整整兩個月，往來也就五份帖子，其中還有兩份只是通知一下自家兒子什麼什麼時候辦婚禮，路途遙遠，不用來了。

活生生的門庭冷落。

但對天天擔心ooc的雲長影，親戚朋友越少越好，面對丁管事的唏噓，也只能含糊的應兩句。

幸好丁管事自我回血能力一流，很快打起精神道：“如今小郎君出息了，雲家很快會再度興盛起來的！”

過時的帖子不用管，但有一個新的邀請得搭理——雲臻讓他明天過去一次。

雲臻是雲長影的叔叔——親的那種。在左屯衛將軍帳下幹活，封奉車都尉，從五品上的中等官位。

雲長影搜索了半天記憶，這個叔叔的存在感都不太強。人生經歷和他差不多，靠着雲大將軍提拔進了軍旅，建過一些軍功。看看年近不惑還是從五品上，為官的能力也好不到哪裏去。

雲臻有一子三女，在人丁興旺這方面甩了他“親爹”幾條馬路。長子的年紀和他差不多，雲臻正在為給他弄個一官半職忙碌。

但在考慮這些事情之前，雲長影第一任務還是不動聲色的研究一下自己的宅子，以及好好洗個澡，睡個安穩覺。

說到這裏，雲長影有一萬句糟想吐。

千言萬語彙合成一句苦心孤詣的勸誡：“不要穿到古代！”

甭管有沒有金手指，未來能不能帶領華夏的某個王朝超越經濟基礎和科學基礎的桎梏，走向共和，跨越大洋……

在這之前，你都得忍受生活水準直線下降的痛苦。

哪怕，他穿越的算不錯了，大將軍嫡孫，有個目測三畝地朝上的宅子，依然在大部分事情上，過的遠不如他這個二十一世紀，月薪一萬加的社畜。

手機、網絡、在線遊戲這些“非必要”享受就不提了。

可是電燈、抽水馬桶、自來水、牙刷、牙膏、普通肥皂，這種都沒有就實在太，太，太考驗人類的求生意志了。

哪怕是越國公府上，時刻點着熏香，有嬌柔妹子端着絲帕伺候的廁所，也遠不如現代隨便一個抽水馬桶來的乾淨衛生啊。

再說了，一群嬌艷妹子盯着上廁所——不是誇張，為了少享點這種福，那幾天他都盡量不喝水。

他穿越過來后第一次心理崩潰不是在南懷觀和食腦怪玩低配塔防，而是某一天早上起來，滿嘴奇怪味道，然後意識到他再也沒有薄荷香型牙膏可以用的時候。

要知道，在原來的世界裏，靠着每天認認真真刷牙，他活到二十八歲都沒有一顆蛀牙！

這種事情就不能想，一想就抓狂，他想要電啊，那麼熱的天，扇子根本不能挽救。誰說古人夏天抱個竹夫人就能安穩入睡，這是騙他沒用過竹編涼席么？

好在此時已是七月末，晚上微涼，舒舒服服的睡過一夜。早上用青鹽“刷”了一下牙。

回到家裏，家境也不差，雲長影尋思着改良一下自己的生活。首先就是解決牙齒保健問題。

作為一個重視牙齒保健的歷史愛好者，他也查過一些古人如何刷牙的文獻。他現在這個時代依然很原始，連柳枝當牙刷的風俗都得再過百來年。

但是古代的確有牙粉、牙膏的，《本草綱目》中就記載了配方。他琢磨着接下來不忙的時候可以研究一下。當務之急是先給自己做個牙刷，這倒是不太麻煩，等會他就去畫個圖紙，讓丁管事去辦。

如果有人好奇，就說是柳熙寧給他看的番邦物品，反正這年頭沒有電話，沒什麼人為了這麼點事滿天下去找柳二郎驗證。

然後他得想辦法改造一下家裏的衛浴條件，接自來水這種工程對他這樣的文科生來說完全超越能力了，但是挖個浴池，DIY一塊肥皂是可行的。畢竟皂基用燒鹼、油、酒精就能製作，這些材料這個時代已經具備。

當然，鹼的提純工藝還得科技跳好幾跳，可他也沒打算做出現代工藝下的高級產品啊，能用就行了，總比拿根木棍捶打衣服的清潔力更強吧。

另外，從草木灰、刨花裏面也能提取具備清潔能力的東西。有時間的時候他準備一個個試起來，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能把冒險文成功轉變為種田系。

這麼一想，整個人就有幹勁了。顧不上吃飯，先去畫他的牙刷草圖，又為肥皂diy列了一條物資採購清單。正高興着，丁管事過來提醒他：“要去二爺府上。”

行吧，還有個便宜叔叔要見。